雾渔港城修建在南方条件最好的避风港,阳光海风和沙滩,却也伴随着恼人的潮湿空气。
尖顶的大教堂在海湾的最高处俯瞰这座城市,它的高墙都被爬山虎覆盖,看不出最初雕刻的形状。
现任的雾渔港城主教自去年起重病卧床,近来更有传闻说她快要坚持不住了。子书昭代表自己的父母,与民生大臣埃德温一起来慰问。
主教的病因至今未知,安全起见,埃德温不让太女殿下进入病房。
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子书昭也没有离开教会区域,只在教堂附近找些乐子消遣。
主殿那边有唱诗班在排练,子书昭从主教所在的偏殿出来,转身去后花园散心。
这是一个半月形的海湾,教会的后花园在南边最高的山坡之上,将整个海湾尽收眼底。
温和的晴天,没有云,碧蓝海水温润,沙滩上满是古铜色男人女人的肉.体。
灌木里的甲虫跳到手臂上,它的躯壳在阳光下反射出艳丽的蓝绿色光芒。
子书昭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捻起它,装进身侧的小篓里。
她背着两只小竹篓,一只装甲虫,一只装蝴蝶。雾渔港城有很多伯兰城没有的品种。
更何况,在父皇眼皮子底下,他们都不准她玩这些东西。
甲虫很狡猾,蓝绿色的翅膀混在一群常绿的乔木里,再加上灿烂的阳光,子书昭很难一眼发现它们。
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子书昭拍拍手站起来。这块花圃又没找到!
她朝远处眺望,却见花园最深处的那颗巨大的红豆杉树干上,有一个闪光点。
她拔腿就往那儿跑,身侧的两只竹篓碰撞,留下一串稀里哗啦的声响。
等跑到树下,子书昭才发现自己不够高。
不过这点问题难不倒太女殿下。
子书昭把竹篓取下,撸起袖子,起跳,稳稳扒在树干上。
伊莉娜匆匆忙忙追过来,气喘吁吁地,又惊又气:“殿下——殿下——你在干什么!!”
“伊莉娜!不要过来!”子书昭停下爬树的动作,生怕惊扰了甲虫,“你回偏殿等我,我抓到它就回去!”
“殿下!下来!”
“不要!你回去!”
从小一起长大,伊莉娜了解子书昭的性子,只好惶惶不安地退远一点。
子书昭屏住呼吸,一只手抱住树干,另一只手朝那虫子探去。
她发誓,这是她见过的最大的甲虫!
“耶!”成功,子书昭小声欢呼。
小腿皮肤被树皮磨得有点疼了,子书昭偏着头,一点一点往下降。
突然,太阳穴像遭受了重重一击,子书昭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四肢也忽然脱力,直直地往下掉。
还好靠近地面,地上还有草甸缓冲,子书昭只是后脑勺撞到了一下旁边的石雕围栏。
子书昭正揉着后脑勺,思索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地面开始震动。
她还来不及抓住旁边的栏杆和树干,整个人骤然往下,坠入莫名其妙出现的地下通道中。
猝不及防跌进去,子书昭根本来不及站稳,就顺着台阶往地下深入滚落。
等她终于停下,上方的入口早已重新关闭。
还好及时抱住了头,除了手肘膝盖被磨破了皮外,并无大碍。
子书昭拍拍衣服,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一点点地往侧面挪,直到皮肤触碰到冰冷潮湿的石壁。头顶还有瘆人的水珠滴下,落到子书昭面颊上。
一向什么都不怕的太女殿下肩膀抖起来。
这里没有火把,找不到出去的机关。子书昭深呼吸几次,手撑着墙壁摸索着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段,摸到尖锐整齐的直角。这里是拐角。
子书昭停下来,先从墙角探出头看过去。
一排阴森的牢房,所有的都铁门紧闭,离她最近的几间,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人影。
很奇怪的是,这些牢房外都没有火把,只有视线尽头,离子书昭最远的那一侧,隐隐透出一丝橘黄色的光。
子书昭大概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教会有地牢一点也不稀奇。
没办法,她只好继续靠着墙,朝那唯一的光源走去。
还好昨日到达雾渔港城教会后,子书昭就换了她们提供的黑金色宽袍。现在倒是利于她隐身,这一路的囚犯都没发现有个影子在紧贴着墙挪动。
有惊无险来到那有火把的牢房外,子书昭发现靠近它的几间房里都没有人。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看,昏暗的房间里,关着的竟然是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子书昭吓了一跳,赶忙收回头。
怕身份惹出更多麻烦,子书昭把帽兜带上,又尽量把衣领拉高遮住下半张脸,才从墙角走出去。
那孩子抱着膝盖,蜷缩在靠墙的阴影里,不发出声音,也没有影子。
暗橙色火光下,子书昭看见门前石壁上爬着斑驳的青苔。
但这房间里很干净,和她刚才一路见到的牢房完全不同。里面甚至还有家具,一张小床、书桌、椅子,女孩穿的衣物也很干净。
“喂——你好,”子书昭跑过去趴在铁栏杆上,担忧地望着她,小声问,“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女孩颤抖了一下,但并无其他动作,只是睁开眼睛看向子书昭。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久不见天日的、病态的白,还有那双妖异的异瞳,尤其是银色的左眼,在昏黄的环境里依旧雪亮。子书昭一时看入了神。
直到石壁上水珠再次滴到脸上,凉得子书昭一激灵。
“你是……”
女孩似是知道子书昭想问什么。
“机关,是入口右手边第六块墙砖。”
子书昭一顿,脑子卡壳。
“你知道出去的机关?为什么不跑?”
女孩松开膝盖,站起来,伴随着金属哗啦哗啦的声响。
一双沉重的脚镣挂在她脚踝上。
她站直了,子书昭这才发现她还比自己略矮一点。
教会这是在干什么?
子书昭心头升起一股愠怒,眉头皱紧,语气不自觉带上太女的威严:“铁链够长吗?你过来。”
女孩眨了眨眼,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她突然生气,但还是依言走到门前。
子书昭蹲下来看脚镣的锁孔。
仔细端详后,她松了口气。不算复杂,伊莉娜能打开。
伊莉娜是父皇为她精心挑出来的贴身侍女,从小接受各种训练,以防突发情况。
子书昭问:“是谁?”
女孩摇摇头,“不知道名字。”
“谢谢你,”子书昭站起来,“我会救你出去。”
/
伊莉娜急疯了,就差把后花园翻个底朝天,子书昭却突然钻出来。
“殿下——我的殿下!你刚刚去哪儿了?!”
“一点意外,”子书昭把已经被露水打湿的衣袍脱掉,“你没有告诉教会的人吧?”
“没有。你再晚一点回来我就去禀告埃德温大人了!”
“怎么了,殿下?”
“走,下山去,给你买一套开锁工具。”
/
那个突然闯入的少年离开后,禾聿回到小床上,抱着膝盖,重新把自己缩成一团。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禾聿木讷地望着石壁上的青苔。
铁门被打开,女人坐到床边。
“对不起,小聿,今天有事,来晚了。”
女人将带来的饭菜摆在小桌上,把禾聿抱到桌前。
禾聿不是赌气让自己饿肚子的性子,她只是没说话,细嚼慢咽。
女人拉过椅子坐到禾聿身边,禾聿埋头吃饭,看不见她的脸,只有那对纯白的蔷薇耳坠,在视线内摇晃。
女人温热的手掌抚摸禾聿头顶,声音怜惜,“再等等我,我也不想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禾聿依旧不理她,低着头缩回小床上去。
女人默默地收拾好餐具,然后拿出一支针剂。
她走到床边,牵起禾聿稚嫩的手,将药物推进禾聿的身体,一边哽咽着问:“小聿,你要怎样才愿意和我说话?”
“滚。”
/
戴蔷薇耳坠的女人走后,禾聿在床上枯坐了很久。
等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在这里面,她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明天了。
这次,子书昭和伊莉娜穿了纯黑的夜行衣。
站到地牢尽头这间诡异的牢房前时,子书昭看见女孩的眼睛慢慢亮起来。
伊莉娜还在摇头,“殿下,你真是太胡来了!”
“先救人吧,伊莉娜,”子书昭招呼禾聿过来,“难道你认同教会这种做法吗?比我们还小的孩子,能犯什么罪被关在地牢?”
伊莉娜比子书昭大几岁,今年刚十六岁成年。她看着里面站起来只到自己胸前的女孩,哑口无言。
没花多长时间,伊莉娜打开了牢房铁门和女孩的脚镣。
子书昭靠在已经打开的铁门上,逆着门口火把的光,朝禾聿伸出手。
“快走!”子书昭拉住她的手,三人在地道内疾行。
一口气出了地牢,禾聿才知道现在外面是深夜。
子书昭从衣襟里掏出一袋银币扔给禾聿:“给!”
“你从那边下山,”子书昭指向禾聿身后,“我们不能陪你,快走吧!”
教堂那边似是有所察觉,慢慢的聚起人声。
子书昭回头看了一眼,没再多说,面上的遮挡随着她的动作,松垮了一些。
禾聿这才抬眼,火光不稳定地闪烁。少年转身走得太快,她没看清她的眼睛,只有眼尾那颗痣。
红色的泪痣。
它渐渐远去,但禾聿视线聚焦在那上面,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东西。
忽然视野内洒满了阳光,子书昭骑着矫健的黑马驰骋在草原上,就要消失的红痣在她脸上散发着微光。
禾聿颤颤巍巍地抬手,想要去触碰。
“死鬼!还睡呢!”佐伊朝她扔了一个橘子。
没碰到,头疼欲裂,禾聿抱着脑袋坐起来。
佐伊抓住她肩膀摇晃:“快清醒些!有重要的事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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