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回头看她和任宣和起起落落的这小十年,都算不清有多少大大小小的遗憾。比如永远凑不到一起的生日,比如崔主管每个忙碌工作的情人节中秋节七夕和跨年,“仪式感”这件事被反反复复地消磨。
然而消磨却不意味着释然。她会为了生日当天任宣和推不掉的工作闹别扭,任宣和也会夹枪带棒地反驳,那我生日的时候崔小姐就匀出时间了吗?
然后又是一场不算短的冷战。
他俩对吵架这件事真是得心应手,从小吵到大,从早吵到晚,为男人吵为女人吵为一顿凑不到一起的饭都能冷战一整天。
柔嘉拧巴,不肯服软。任宣和在气头上,也委屈得很。
日期显示二月十九,离柔嘉生日还有四天。
任宣和发了条朋友圈,特地po上地址,送来一缕美国西海岸的深橘色落日。
他还在工作。
他还没回家。
他还打不打算回家?
柔嘉裹着被子生闷气,家里空调坏了,近年节家家团圆,叫不来修理工师傅。她就从沈乔家里搬了个取暖器,小太阳有些老旧,时暖时不暖的。
有时半夜睡觉前还热乎乎地冒着气,中午醒过来房间里就冷得像冰窖。
柔嘉只能下单一个又一个热水袋,勉强度过这个冷冰冰的年节。
然后在心里骂任宣和,气死人了,再也不想原谅他了。
事情的导火索在二月十三号。柔嘉项目收尾,“金盆洗手”不打算凑春节档的热闹。她跟领导掰扯了小半个月,人家才勉强同意给她放个假——还是必须得线上支持前期策划的那种假。
不过这不耽误崔主管高高兴兴地回家,扑进任宣和大衣外套里,一边亲他脸颊一边说,要跟你一起过生日了,哥哥。
任宣和也抱她,环着腰把她抱到沙发上,眨眨眼睛叹气,“但我要去洛杉矶出差。”
他语气有点遗憾有点可惜,一点点而已,蹭着柔嘉脸颊说,对不起嘛宝贝,但是不好推掉的。
柔嘉皱了皱眉,“我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凑出来一个小长假……”
就是留给你的。
就是要跟你在一起的。
任宣和亲亲她鼻尖,“回来补上,乖乖,回来给你补。”
他哄得理所当然,料定了柔嘉一定会理解一定会体谅似的。
柔嘉一巴掌拍开他的脸,“这是我加了一个月班换的假期,任宣和。”
任宣和这才反应过来她真气着了,又凑上来讨好地抱抱,“那我们一起去行不行?你想去洛杉……”
“我不去。”柔嘉挣脱他的手臂,“去那儿干嘛?一天到晚傻呆在酒店里等你谈完工作回来?”
任宣和渐渐松了手,语气不知何时冷下来,他随手捞起一边的手机:“好。那我现在和他们说,我不去了。”
他真在敲字,柔嘉眼睁睁看着他手指搭在发送键上,千钧一发之际被她夺下来。她把手机一扔问他:“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不去,装什么啊任宣和?现在我同意了,你去,去几天都行,不用管我,可以了吗?”
任宣和却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真生气起来,“一年里大大小小节日,你在工作我在家里等你的时候多了去了。崔主管又匀出过多少时间留给我的生日?阿柔,你不能这么不公平。只许你让我空等,不许我错一回。”
柔嘉火气上头,他讲什么都听不进去,气呼呼地站到一边整理柜子上的东西,弄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因为工作欠你几个生日节日,那上学的时候呢?你那时候欠的现在难道就还清了吗?”
她翻起旧账,任宣和哑口无言。最后家门被无情地合上,大冬天夜里,上海飘雪,潮湿的风刀子一样刮进骨髓,他就在零下五度的雨夹雪天气里离开。
柔嘉窝在被子里想她一月份加班的日日夜夜,凌晨三点在场馆里犯偏头痛,现场又离不得她,只能嚼了药片硬熬。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工作强度,就为了匀出二月底这五六天的假期,为了她过生日的时候没人打扰,只有她和任宣和在一起。
结果他轻飘飘说,不行,他要走。
所以呢?她一个月的班白加了?领导面前的孙子白装了?
“嘎吱”两声,原本冒着暖橙色光的小太阳又报废,不出半个小时,房间里又会冷得跟冰窖一样。
柔嘉烦得要死,被子一蒙干脆睡觉,梦里反正不知冷热,冻死她活该。
一语成谶,第二天中午她迷迷糊糊睡醒,只觉得头痛欲裂头重脚轻,浑身上下酸酸的,鼻子堵得吸气都难。
她打开床头柜摸了根温度计,费力睁眼,一看已经逼近39度。
家里就她一个人,小太阳还没缓过劲来,柔嘉插拔几次电源,取暖器都跟冬眠似的没一点反应。
她气得踹了那小太阳一脚,结果病中浑身发软,乏力得险些摔到地上。
柔嘉吃了药,自觉不能继续待在这冰窖里,于是哑着嗓子给沈乔打电话。
沈乔开车来接她,一碰额头吓了一跳,当即掉转车头,“先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挂两瓶盐水,你这也太烫了。”
柔嘉在抽屉里翻出病历本,沈乔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任宣和的。”
她“啊”了声,扔到一边,又在抽屉里翻翻找找好久没找到。半天才想起来上个月任宣和带她去开偏头痛的药,病历本应该在任宣和包里。
柔嘉又到玄关去翻包。
任宣和包里东西不多,她的病历本、她的药、她常用的香水和唇釉,还有她嫌硌手摘下来的铂金镯子。
一眼看过去全是她的东西。
柔嘉鼻尖一酸,马上拉上拉链,眼不见为净。
沈乔领着她挂盐水,陪在她身边十多分钟,然后低头看表,“我回去开个会,一个小时就行,一会儿过来接你回家。”
柔嘉点点头,“行,去呗。”
她这一病来势汹汹,挂了三天盐水温度才慢慢往下降。
沈乔说这得告诉任宣和,让他来照顾照顾你。柔嘉摇摇头,阴阳怪气的,“他哪有空?这个点人家在洛杉矶睡大觉。”
沈乔叹气,“吵架了?好好的年节,又赶上你生日,怎么还吵了呢?”
柔嘉心说就是因为生日才吵的啊。
她是不知道最后沈乔告没告诉任宣和,总之她的微信短信FaceTime一切安好,那个人完全没有一丝问候她的痕迹。
大概是没讲。
直到她烧成轻微肺炎,在病房里上气不接下气,偏头痛再度发作,难受得她恨不得立地从窗口跳下去时,门口才闯进来风尘仆仆的身影。
那是二月二十三号晚上十一点。
离她的生日过去只剩一个小时。
任宣和眼底带着血丝,眼下一圈乌青,穿着单薄的风衣,头发很乱,还有没融化的雪花。
他裹着一身冷冰冰的风雪,坐到柔嘉床边。柔嘉背过身咬着下嘴唇,心里默念了句混蛋,“上你的班去!”
嗓子还是哑的,病怏怏的,弱声弱气。
任宣和掀开被子一角,两只手伸进来,却不抱她,“外面太冷了,暖暖手行不行?”
柔嘉一看那阴沉沉的天就知道今天冷,还是雨夹雪,风里带了水,肯定吹得人骨头都生疼。
她没动,睁着眼睛看没拉紧的窗帘。
路灯昏黄悠悠,照出玻璃窗上未干的水痕。
还在下雨,还在下雪。
而任宣和身上只有一件很薄很薄的风衣。
她两手抓紧被子,“不是明天才回来?”
任宣和小心翼翼摸她额头,掌心暖回来一点,但还是冷的。柔嘉冷得一缩。
“还是有点烫。”
柔嘉嗤笑,“托您的福,已经快退了。”
任宣和握着她挂盐水的那只手,来回轻抚她手背,青蓝色的、清晰分明的血管上贴了个棉球,底下是几天扎针留下的淤青。
“好像瘦了点。”他轻声说,“就走了几天,怎么就瘦了呢?”
柔嘉头偏向一边,眼眶连着鼻尖一道酸了,“……你管呢。”
任宣和掀开被子坐进来,柔嘉下意识往他身上靠。他伸手揽着她肩膀,低头亲亲她眼睫,哀叹似的一声,“我不管谁管?”
天大的别扭也被她这一病闹没了。任宣和推开门看见可怜兮兮的人孤零零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瘦骨头一把就能握过来,不时还呛两声,像把骨肉都要咳裂了似的。
他满心都被酸软的水泡透了,恨不能替她受这个罪。
伶仃的人抱在怀里,任宣和疼得说话都颤,“宝宝,还难受吗?”
柔嘉故意又咳了两声,牵动后脑神经疼痛,她满脸皱到一块,喉咙里溢出难耐的痛呼。
难受啊,难受死了。
她这毛病有多折磨人他不知道吗?
任宣和把她抱紧了,又怕她疼,稍稍松了力道。在她眉心眼尾细细密密地亲,“错了,我错了……”
柔嘉抓着他的手指缓和头疼,“……倒也不都是你的错。”
她当然知道工作有时候就是推不掉的。否则她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错过情人节中秋节七夕跨年,还有任宣和的生日。
只是她觉得,他不要这么理所当然地觉得,她会体谅。哪怕他这么体谅了她很多次。
回想起来似乎有一点任性。
但她在他这里就是从来不讲道理的。毕竟千万人欣赏崔柔嘉的周到和体面,但只有任宣和能接住她的崩溃和歇斯底里。
对他,骄纵怎么了?任性怎么了?
任宣和总会惯着她的。
柔嘉扯扯他袖子,“这次就这样吧,不吵了。”
任宣和亲她唇角,“嗯,不吵了。”
“乖乖,生日快乐。”
情人吵架的缘由往往是掰扯不清楚的。尤其是沈柔嘉这样心肠别扭的人,要她剖白开来讲个明白,她自己一定也分不清楚是哪根弦又被冒犯到,哪条底线又脆弱得崩裂。
总之气性来得快走得快,也只有任宣和这样甘于糊涂的人,能陪她一场又一场的别扭、和好。
不管怎么吵,总是要回头。
就像任宣和哪怕出差离家出走,行李还是都留在她家里一样。
走不了,分不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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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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