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任宣和跟圈子里那帮人都混不到一块去。
打架没他、烟酒没他,欢场勾魂夺魄,他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不过眼下他觉得,跟那帮混蛋学了下作流氓那一套,还是有点用处的。
他当胸一脚,把邵闻远踹到阳台边上,那人后背“咚”一声撞上门框,听得人牙根都发酸。
有人在边上劝他,“算了宣和!也别真打出事情来!”
邵闻远扒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喘着粗气,一边忍痛一边求饶:“宣和,算我今天犯糊涂,我跟你道个歉,以后我不动沈柔嘉,这事儿咱揭过去,行吗?”
任宣和深蓝卫衣帽子因为剧烈的动作歪向一边,他气定神闲蹲下身,邵闻远悄悄往后挪了半寸。
“宣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闹太难看……”
“这时候知道别闹太难看?”任宣和讥讽道,“之前他把你们那场子搅得一滩浑水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出来说一句别闹太难看啊?”
沈柔嘉万一没忍下来,或者没拦着许莹冰,掀桌跟他们闹起来,说不准现在这句“别闹太难看”,他们就要压到她头上。
他们不讲理,是随便开个玩笑。沈柔嘉要是脾气暴一点,估计有一千顶帽子排着队扣给她。
任宣和觉得没打死邵闻远都是便宜他了。
邵闻远进气赶不上出气,任宣和那一脚踹得他连呼吸都痛得要死要活。
身边几个人这会儿说不出话了,就剩下邵闻远一个人野狗似的,吊一口气,苟延残喘。
任宣和蓦地抬手,狠扇了他一巴掌。邵闻远一边脸颊顷刻肿起,牙齿碰到舌尖,掉出一行血渍。
他问他:“你递给她那杯酒,里头加料了是不是?”
邵闻远气若游丝地摇摇头,“没……真没,那么多人看着,我不至于……”
他还在嘴硬,但他身边几人脸色已经挂不住。
任宣和咬着牙点头,“行,我不跟你闹太过分,以后有的是时候折腾你。”
他站起身,低头俯视蝼蚁,“邵闻远,你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任宣和回了隔壁寝室,这屋子太狭窄,也就他一个房间大,却要住四个人。
角落里积了陈年污垢,任宣和看一眼,蹙了半天眉。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室友都大气不敢出,只有之前那个给他通风报信的,敢悄悄问一句:“沈师妹没事吧?”
任宣和揉了揉眉心,“她挺好的,能跑能跳,还能气人。”
他这会儿倒是挺想被她气一气。
任宣和点开微信,给沈柔嘉发了条信息。
“被邵闻远打伤了。”
对面很快就在输入中。
“不是说别再找他麻烦?”
任宣和嘴角噙笑,火气彻底散了个干净。他回:“你说的可是‘别太找麻烦’,我就去揍个人,也还好吧?”
沈柔嘉没理他,回了句:“伤得厉害吗?”
任宣和翘个二郎腿,悠哉打字:“还行吧,就是伤在脸上,快破相了,可惜。”
他随便翻了翻相册,找到一年前额头撞电线杆,青青紫紫的一张照片,给沈柔嘉发过去。
她果然很快回:“不去医院?”
“去啊,郭祯在开车来的路上,我等着呢,就在南门口。”
打完这行字,他又站起身,室友问他哪儿去,任宣和随口回道:“等只上门兔子。”
去收割胜果,让那个铁石心肠的好姑娘回一回头。
-
夜里十点半,南门口只有零星几个人进出,任宣和后背倚着墙,随意滑着手机,偶尔漫不经心抬头,门口却始终没有跳出熟悉身影。
他松了松紧绷到僵直的肩膀,一看屏幕,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任宣和心想:再五分钟,五分钟一过,他就走。
柔嘉踩着十点四十四分的末尾走出南门,左边衣领凌乱,折起来像只小蝴蝶。
她一眼瞥见路灯下的任宣和,半倚墙面,低头看手机,也不嫌墙灰脏了衣服。
她手机屏幕没来得及按灭,仍然停留在她与任宣和的聊天界面,一张骇人的照片,一头青紫的伤痕,却丁点儿都没有出现在眼前人的脸上。
他好得很,别说受伤了,脸上连个破口都没有。
柔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一边走近一边刺他:“哪儿偷来的照片?”
任宣和收起手机,也收起那身不羁的骨头,站直了回她话:“这话说的。照片是我自己的,一年前的而已,哪儿就是偷来的了?”
柔嘉一哂,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大晚上不睡觉,被他骗出来当傻子遛!
她抬手一抛,也不管距离和力道,任宣和那件黑色外衣飞到天上,又扑簌簌落下来,他险些没接住。
“好歹它也陪了你一路,不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吧?”
柔嘉手掌交叠,拍了拍灰,“也不是我主动要的啊,不是有人硬塞的吗?”
任宣和神色在灯火下晕开,像重彩勾勒的一副油画,珍贵到荒唐。对面柔嘉伶仃清淡,似是重帘雨幕后,琵琶半掩面的少女。
一道昏黄灯火从二人头顶泄下来,凝成一道无形壁垒,隔出两个世界。
这幅场景,足以做文艺电影里最经典的一帧。
任宣和手里抓着那件外衣,低头看柔嘉消瘦突出的锁骨,他忽然很想学那帮混蛋,抽支烟消磨时光,然后麻痹心绪。
他笑得有些心虚,姿态却还是坦荡。
“我可没硬来,别瞎说。”
柔嘉无所谓地一偏头,“随你怎么想。”
任宣和卫衣穿得松松垮垮,一边衣领勒着脖子,另一边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他稍稍一抬手,衣服顺着动作正回来,好歹演出三分端庄。
他向柔嘉抬抬下巴,“走走?”
柔嘉出来的时候套了一件短风衣,用不上夜风太凉的借口。
她走在任宣和身边,感觉到他刻意放慢脚步,始终和她并肩。
也许是氤氲灯火惹人疯醉,柔嘉斟酌了半晌,还是问了那句:“今天,你是从哪儿过来的?”
一幅涂鸦壁画路过两人身边,画的是一对男女背道而行,一人头顶圆月,一人长沐灼光。配字简单到冷酷——
注定。
任宣和不知察觉到什么,语声明显变淡:
“南景。”
“是什么地方?”
任宣和含笑看过来,似是对一个隐秘事实了然于心。柔嘉蓦然心惊,才发现自己犯了蠢。
郭祯衣领上的口红印,任宣和外衣上的香气,还能是哪里?
问一次是好奇,再追问,就是别有用意了。
她头发散下来,铺在两边肩膀,盖住清瘦的蝴蝶骨。
正方便了任宣和下作地勾勾搭搭。
柔嘉睨了他一眼,任宣和侧头轻咳两下,一圈一圈发丝从指尖逃出去,他干脆手抄兜,免得自己又不老实。
“不是什么好地方,郭祯最爱去。”
又拿郭祯当消遣,顾左右而言他。
“你从那里过来找我,我该谢谢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近乎是抱怨了。可有时候,你待一个人语气越不好,其实关系反而越亲昵。
柔嘉停在原地,忽而觉得,她今天真是太糊涂了。
任宣和跟着她停下,一堵围墙之内,传来婴孩哭闹的声音。
他们已经走到离学校很远的地方。
月色混着灯色,庸俗污染清澈,柔嘉看见任宣和试探着抬起手,向她靠近,而她无动于衷。
该躲开的,她和他不该出现在一个世界,这是注定。
她走不进红线之内,他也不可能为了她反叛。任宣和还是属于南景,属于那条香粉脂膏的苏州河。
她能是他万千一期一会里,勉强能记住的那个名字,就已经算任宣和有良心了。
指腹抚上脸颊,她认命地闭起眼睛,眼睫如蝴蝶翅膀,扑扇轻颤。
“别害怕,我不干那样的事。”
任宣和低头哄她,指尖擦过她耳垂:“柔嘉,我活二十年,也就和你有过牵扯,再没别人了。认真的、不认真的,都没有。”
夜里十一点,她听见冰墙塌陷的声音。
是骗她的吗?如果是就好了,她还可以说服自己回头。
灯色太晃眼了,任宣和把手放下那一刻,她竟还想追问。
她不知死活道:“任宣和,为什么?”
你潇洒纵情二十年,为什么会看上我?
他规矩停在隔她三十公分之外,碰一碰脸颊,然后又收回手。是撩人一阵春风,只有柔嘉心里浪涌不停。
她是最纯粹的新手,对这些事陌生到不知如何回应。
任宣和轻叹了一声,九分怜惜。
“柔嘉,天底下多的是说不清楚的事情,这就是一桩。
“从前我也不觉得我会对哪个女孩儿有兴趣,和郭祯他们混多了,有些事情见惯,就越来越没心思。后来见了你,居然能有两分好奇,我倒是也很惊讶。
“可是柔嘉,有时候,好奇就够了。”
他朝她伸手,直视她,目光温柔专注。
“再不回去,就要赶不上了。”
女寝十一点半锁门,柔嘉当然可以和宿管哀求撒娇,让她放她进去。但是以她的脸皮,又要做多久的心理建设,才敢开这个口呢?
任宣和知道的,他也不想让她尴尬。
柔嘉往前迈了一步,靠他很近,抬头踮脚,就够吻到他唇角。
菩萨低眉,慈悲六道。
就饶恕她这回吧。
时钟走过半圈,她拖延到无法回头。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握住任宣和的手,感觉到他轻轻地、柔和地将她细弱手掌握紧,指腹来回摩挲她清瘦突出的腕骨,像是幼孩见到了新玩具,爱不释手,不愿放开。
“任宣和,你家在哪儿?”
“我能去吗?”
接连两问,是她甘愿,末了何种因果应到她身上,也都该低头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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