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琮随手扔掉奏折,开口问道:“叛党余孽都抓住了吗?”
孙知恩恭声回道:“臣拷问到叛党下落,当场就带人前去济世堂,将林有仁为首的一众余孽尽数捉拿,共计一百二十余人。”
曾经显赫一时,气焰嚣张,把控京中药价定价权的济世堂,如今大门紧闭,刺目的“封禁”二字,交叉贴在门上。
夏末余温,似乎不曾停留在这家百余年的老店中。风吹过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萧瑟离去。
小桃唏嘘不已:“真没想到,真正的叛党原来是济世堂的林有仁。他们自己身上都不干不净,怎么敢把脏水往咱们回春堂身上泼?终日做贼,终有被捉日。可恨这家医馆的大夫不好好把心放在治病救人上,林有仁倒下,都没有能顶事的。周边的百姓有个急症,要多跑多少路,才能找到个大夫看诊。”
苏颜妍早就料到济世堂不干净,林有仁是安南叛党的一员,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征兆。
她想着苏南星说过,当年苏夫人生产,林有仁有参与到换子的过程中,想来当时,对方就已经踏入争权夺利的棋局了。
二十多年过去,他终是棋差一招,被捉拿一点也不冤枉。倒是小桃说的百姓看病的事,她可要好好想个办法。
苏夫人自从跟着袁因离开苏家,就一直拒绝再见苏南星。她的怨恨是时时刻刻呼吸进肺腑的毒,本就体弱,如今更是回天乏术。聪慧如袁因,对此也束手无策。
镇南王萧晟玹已经从安南府回京,袁因不能再像往常一样长留,离开时她说起回春堂最近发生的事,苏夫人黯淡的脸上,一点一点泛起波澜。
林有仁落网后,二十年前那场改变几人命运的换子案,总算是水落石出。
苏夫人和苏南星是苏颜妍名义上的父母亲人,苏颜妍如今和萧景琮彼此郎情妾意,袁因也必须把话掰碎了讲给她听。
“颜妍是个好姑娘,娘以前将她教的很好。心性慈悲又有底线,灵活机智,敢想敢做,她日后嫁给萧景琮,也一定是个好皇后。当年的事,是非对错,与我到底久远,我过的很好,不想计较。我也不想你这样纠结,整日陷在愁苦中。你若是真的想去恨,就恨林有仁吧。当年若不是他隐瞒,父亲不会误以为金太医接新生儿进宫是陪伴先皇后。他现在认罪伏法,你便更要打起精神,往好的方向走。”
苏夫人含泪点头。她自然明白苏颜妍在这件事中,是无辜的一个。她从小将她养到大,一个月之前还在担心她的亲事,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可是她的亲女,她已经错过了她二十年,日后难道就一错再错,蹉跎余生吗?
“如果你一直在家里长大,今日认识皇帝、未来要当皇后的人就是你了。”这是苏夫人的私心,她陷入魔障,只觉得自己的亲女受了天大的委屈,苏颜妍现在的一切,本该属于袁因的!
袁因咋舌,赶忙把她与萧晟玹的事说给苏夫人听。她已经有心上人,什么皇帝上帝的,敬谢不敏。
想到袁因如同炫了一嘴苦瓜,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样子,苏颜妍就想笑。
她理解苏夫人的心,她与苏夫人相依为命百余天,那不是个狠毒的坏人,也不是原谅一切的圣母角色。她遭遇的是千百年后都难解的真假千金困境,苏颜妍尊重她的一切选择。
她本就不是原主,又不会因为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一下子变成养父母而伤心,为什么不痛快点,让苏夫人坚定地选择袁因,与她自己的亲女心贴心呢?
袁因离开时表情复杂,拍拍苏颜妍的肩膀:“你真是我见到过最洒脱的人。当逢巨变,不改本心,颜妍,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来也是想说,苏夫人心病难愈,或许她言行会有过激的地方,你别因此感到伤心。”
苏颜妍同样拍拍她:“我知道,就算不是亲生父母,我也在他们膝下承欢二十年。恩情在前,我又怎么会计较。倒是你,真的不改姓回来吗?”
“一个姓氏而已,我从不在乎。你知道的,我日常千变万化的,只要我想,能有无数个身份可以选择。虚名空誉,不及真情半分。我去找我情哥哥去了,你要不要同去看看你家萧哥哥呀?”
袁因嘻嘻笑着,那副万事不放在心中的纨绔样让她特别亮眼。苏颜妍不由得也跟着抛开烦恼,打趣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可不敢去打搅你与某某人,想来干柴遇烈火,夏日将尽,可别一不小心,烧着了我。”
“好啊你,我等着你嫁给萧景琮,看我怎么笑话你!”
袁因是苏颜妍见过最潇洒的女子,她总是这样自信张扬,半点都不扭捏。也只有袁因这样的性格,苏颜妍才能有种找到同类的感觉。仿佛她还是在校园,遇上的是一位合缘的师姐。
希望苏夫人能解开心结,好好生活。困在旧时光中是很悲哀的事,陈旧的光阴是一页泛黄的纸,沉溺在其中,风一吹就要碎掉。
说起来,最奇怪的还是荧惑组织。之前安南叛党掀起一**风浪,意图谋国,她们还在京中活跃,还掀起旧日线索找到袁因。这会儿,叛党都落网,她和袁因的身世也随着沉星的到来真相大白,反而没有一个左使右使什么的来接触她了,真是反常。
萧景琮说,她们嘴上说着为谁谁效忠尽职,其实做事都是谋求利益,对自己有利,她们才去做。现在或许她们又有了其他想谋求的利益,便不再执着于少主血脉这个幌子,不见人影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倒也正常。
“师父,别发呆了,我今天出门一趟,简直要被好奇心燃起的火烧成灰烬了!为什么大家个个都想知道你和仲景的关系呢?他是皇帝不假,可是大伙儿又不是没见过他,怎么现在这样八卦嘛!”小桃冲进来,牛饮一杯,嘟嘟囔囔大倒苦水。
苏颜妍从回忆中抽离心神,颇感好笑地望着她:“哪里就有你说的这样恐怖,大家就是一时新鲜,过一段时间就不会这样执着啦。你忘记自己刚得知仲景身份时的糗样,现在不也和往常一样,不再心神恍惚疑神疑鬼啦。”
小桃歪了歪脑袋,点头赞同:“也是吼!师父,你不晓得,我出门还遇上苏小香和她娘了,她们一看见我,目光游移,满脸心虚。我觉得她们搞不好又做了什么亏心事呢。搞不懂,苏东林好歹是京郊学舍的学生,他怎么就总管不住这两个人呀。就不怕他在学舍辛苦学习,后院起火,他再怎么补救都来不及的。”
苏颜妍不曾再见过苏南星,更不曾再见过苏东林。这对叔侄,因为回春堂的归属聚在一起,也因为回春堂的归属一拍两散。苏颜妍本能就不喜欢苏东林,总觉得这个人什么**都隐藏在温和的皮囊下,一双眼睛看似文雅有礼,细细研究,里面却是空的。更让人惊讶的是,苏东林确实一直关注着自己的亲人,从不曾放弃过。
苏小香和她娘孟氏是两个蠢货,再蠢,也是苏东林的亲人,他一定会管的。苏颜妍对蠢货能做出的事不感兴趣,她问小桃:“你这次出去是去见李真李善吗?他们那边怎么样,重新开张了?”
小桃点头应是:“济世堂一封,林掌柜联合其他医馆掌柜搞得药品垄断就断开了。不少原先碍于情势不敢动弹的药材商人直接就联系上了李真大夫,谈妥了供应的事情。药材一跟上,分馆就正常营业了。李真李善两位良医真的收拢了好一批百姓的心呢,他们都信任他们俩,又配合又听话。”
“那就好,他们两个经营的是分馆,能独挡一面,就能更好的磨练自身,有所收获。”苏颜妍左手锤子右手布,一下一下互相砸着。她说道:“李真和李善助我良多,没有他们俩,我现在也不能这样安闲。当时在岐黄谷,他们俩最想出谷历练,精进巩固所学的知识,一晃也过了这么多天。下次见着他们,我定要问问,他们想不想长久地留在京城。就像我父亲一样,开一家自己的医馆,坐诊,经营,守着一方的百姓。”
清除了一些垃圾蛀虫,总要给大家伙多安排点更优秀的医生,属于大夫和病人的双向奔赴,想一想还挺美的哦。
小桃重重点头:“我想,他们一定会愿意的。我现在要学更好更细的本事,将来也开一家医馆,就在师父的旁边,我们一起干,想一想都要睡不着觉!”
“我等着这一天!”苏颜妍对小桃的雄心壮志,主打就是一个鼓励。梦想啊,多么好的一个词!
她们两个在医馆里畅想着未来,现实中,却有一股不小的风波正在酝酿。起因正是苏颜妍不曾放在心里的苏小香母女,她们俩管不住自己的嘴舌,嫉妒苏颜妍能认识当今皇上。尤其苏小香曾经见过萧景琮,还对他一见钟情。她得知萧景琮的身份,想起是因为苏颜妍的反对才被赶出苏宅,导致无法接触到这样优秀尊贵的男子,就恨得牙痒痒。
孟氏更是想的多,她一恨苏颜妍抢走原本属于苏东林的苏家产业,包括炙手可热的回春堂;二恨苏颜妍跋扈嚣张,不敬长辈,不爱同族,害他们全家没蹭上苏家的光;三恨苏颜妍自私小气,不肯收留她们母女,害的自家女儿错过当今皇上!若是苏小香搭上了萧景琮,那他家苏东林不就直接成了皇亲国戚,连考都不必考了?
以上种种好处,全数成了泡影,她们越想越气,管不住自己的嘴,便酿成一场谣言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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