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潜伏已久,时刻观察着他们的动态。
子车谭这才拒绝了与子车谚同行,正想试试对方目标是自己还是太子,没成想,她这条命还有人愿意花钱去买。
可惜子车谚还是不够洞察人心险恶,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地搅弄了局势。
人群一哄而散,更有亡命之徒不惧生死,将牌桌上金银尽归己有。
箭矢瞬发,子车谚竟下意识以身为盾,环抱住子车谭,要替她挡下这一杀招。
展开山水图,灵力便从法器中溢出,护在胞弟身后。
子车谭凝眸,仔细看过杀手那把长弓模样。
上乘法器,拉弓时有灵力流通,看来对面也是位道行极深的修行之人。
该来的痛感并未席卷周身,子车谚不自觉将手松动了些,侧首对上子车谭目光,对方眼底的了然与淡漠属实叫他惊诧。
“我只是退步了,还没到要你一个毛头小子保护的地界。”
双星在时,皇子皇女的灵力已是登峰造极,子车谭再弱,也比现在的子车谚要强上数倍。
况且,她还不是子车谭。
箭矢上的灵力被完全卸去,顺着子车谚松手的力道,子车谭摧动法器,将这一箭打回,正好与那人的第二箭相抵相消。
那人只遮眼住半张面容,高束的发髻还略带着少年气,眉眼生得不错,要不是杀意过重,子车谭还真有些喜欢这小子的容颜。
“是项邛。”子车谚认出杀手,与脑中画像不谋而合,“曙金榜第一杀手。”
此人名号不小,而他手中那把扶光弓,子车谭也认得。
扶光一箭需要大量灵力积攒,一日只可发三式,即便如此,他也从无失手。
可惜前两招已被破解,三箭必死的传说将在此处终结。
灵力耗损过多,他短时间□□不出第三箭。
子车谚便趁着此时,将本命佩剑召出,意图将其毙命。
子车谭并无杀心,便退了一步叫他二人发挥。
二人缠斗半晌,两位高手过招,几乎是酣畅淋漓,毫不收敛。
于是小到铜钱,大到银票,凡赌桌上剩的,几乎是赔了个干净。
要不是他们招式过于狠辣,子车谭都想原地开盘,赌一赌是谁占上风。
项邛实在是被这小子闹烦了,将全身灵力聚于一处,正好打在对方心口,旋即架弓向子车谭,眼疾手快射出第三箭。
这样的速度,除非有法器挡下,否则子车谭必死无疑。
离弦之箭穿过华贵衣料,将一件外袍钉死在瓦墙上。
只有一件点金袍,子车谭呢?
项邛心下一惊,正要四下去寻,谁知已有一把铁器在他死穴周围徘徊。
子车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山水扇化作匕首,抵在项邛颈间。
“曙金榜第一?”冷意爬上心尖,他听见子车谭一声蔑笑,“不过如此。”
背部受了重重一脚,扶光弓也在巨大痛苦中脱手飞出,落在子车谚手边。
眨眼间,子车谭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抬手取回损坏衣物,语气里还有些惋惜:“可惜了,特意要造衣司用最好的天蚕丝缝制的。”
子车谚趁势迎上前,道:“勉夙交好,天蚕丝还可再得。”
夙朝,不偏不倚的与国无竞者,先祖墨皇正是靠着天山发家。
子车谭不语,收起旧衣,将扶光弓从子车谚手中取过,丢掷在项邛身侧。
向来冷面的杀手正预备赴死,哪知这猎物实在放肆,竟放虎归山,还大言不惭说期待他下次有所提升。
项邛简直要被气笑了。
子车谭可不管他如何想,总之她无杀心,此人便不必急着投胎。
做一个游手好闲的皇子太过无聊,几百年早将炎帝城摸了个门儿清,来个杀手第一还能增些乐趣。
可惜此次出行不算圆满,赌坊之主要求二人赔偿损失。
子车谭抬眼示意子车谚乖乖交钱,后者还欲辩驳,袖中几把银票便付作流水而去。
“磨叽什么呢,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为自己行为买单。”
“可那项邛分明是冲兄长去的吧。”
“少顶嘴。”
“……是。”
总之此次事件落下帷幕,子车谭迎着午后微风,畅想着未来同那小杀手斗智斗勇的好日子。
可佳期难得,翌日她便在榻上收到了通和帝的圣旨。
“大勉皇帝诏:封三皇子子车顺言为监军,将三百车粮草送至金亿城,以作支援。”
小将重复着宣旨太监的话,顺道将圣旨奉上。
子车谭不耐烦似的叹了声命苦,将诏书接过,放到床头。
小将自然看出她的不满,恭维着开口劝谏:“北延狼子野心,我朝与其抗战已久,如今公西氏内乱,前景大好,陛下这是在为殿下积攒功绩,好早日封王开府。”
子车谭不屑封王,也不愿多言,只挥手叫人退下。
室内恢复寂静,她将被一掀,自书案下取出一组暗柜。
其中是两道圣旨。
将最新一封放入其中,子车谭才起身去梳洗换装。
既是挂职皇子,还是得穿些轻便些的好。
子车谭看过使女送上来的几套样衣,实在有些头疼。
“不知三皇子想要什么样式的,奴婢好早些叫人下去准备。”造衣司掌司恭敬站在一侧,静静等着下文。
子车谭思忖良久,一张口就叫人惊掉下巴:“本皇子记得前些年哪家小儿,为父皇上供过一套骑装,就要那样的。”
“这……”掌司一下子没了主意,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道,“皇子着龙袍,乃僭越。”
屋内气氛陡然降至冰点,侍从们瞧着主子愈发冷淡的脸色,不禁抖了三抖,还要板正地跪着,随时准备叩头谢罪。
所幸,他们的救世主到了。
通和帝已经临近百年未踏入过长明殿了。
就连子车谭对此也有一瞬错愕。
“阿谭任性,随他去吧。”子车淳短短一句,便叫掌司连连谢恩,带着众人退至殿外。
同他待在一处,子车谭总觉得浑身不适。
她起身行礼,缓缓退至下座。
“长明殿如今就你一人居住,不孤寂吗?”
“开了府,儿臣就能和阿姐同住了吗?”
她还是怪他。
子车淳不恼,反而很欣慰她能用“子车谭”这个身份同他对话。
“朕知你天资傲人,退至一方戍守定然不甚如意。”子车淳将多年谋划和盘托出,“朕许你留在炎帝城,也许你一世快活,至于帝位,得是雪儒的。”
“切。”她并未掩饰对父亲玩弄权术的厌恶,“父皇要儿臣辅佐五弟,直言便是。”
子车淳十分满意她的退让,神情也松范许多,带了些笑意:“顺言,莫叫为父失望。”
若是可以,她还真不想有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父亲。
子车淳起身要走,子车谭起身拜别。
临了,略显苍老的帝王停在殿门前,负手而立,以上位者姿态问询:“你可还有何事要问?”
犹豫过后,子车谭正身,反问:“什么事都能问吗?”
这倒叫他生了好奇之心,道:“说说看。”
子车谭抿了抿唇,缓缓开口:“王府,可能有阿姐一席之地?”
“不可。”
子车谭噤声,眼中的试探荡然无存,遽然变幻神色,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道弧度,旋即跪下向父皇谢罪。
她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心怀情义。
子车淳没说什么,只甩袖远去。
他给了七日时光,以作出发金亿城的准备时限。
大公主府内,阿颜正为即将到来的贵宾备下佳宴。
大公主子车夕柘,小字阿颜。
子车谭行过八曲长廊,无心观赏美景,便落座其中。
“阿谭瞧着心绪不佳?”
面对长姐的关怀,子车谭并没有多上心,只敷衍地言说无恙。
“百岁前,稍有不如意便跑大公主府来诉苦,现下长大了,也学会骗姐姐了?”
阿颜轻易便能看透她。
子车谭轻轻搅弄着碗中藕粉丸子,面色凝重。
“今日父皇来了长明殿,”她斟酌半晌,还是将顾虑说出,“他说子车漱谭已被除名,不可再提,更不能将她迎进王府。”
阿颜看出妹妹的不安,将掌心搭在她手背上,无声安慰着。
昔年子车谭自刎,她是唯二的亲历者。
当时子车淳下了明旨,要姐弟双星相残,不许任何人多加干涉。
那时阿颜身为长姐,自然忧心弟弟妹妹的境遇,于是向二皇子——如今的枨王子车诫申援,要他送自己去鱼凌山。
可她依旧是迟了几步,上山路途被设下禁制,将阿颜拦在决斗场外。
再后来,她只见漫山遍野的红,与哭得撕心裂肺的子车漱谭。
“弟弟不在了……”
她将人揽入怀中,可怜她心智尚未成熟的妹妹,抱着尸首只喃喃着这一句。
不知过去了多久,怀里小人儿才停了啜泣,定定地看着下山的路,自顾自道:“母后,找母后。”
女童抱着男童凉透了的尸身,行尸走肉般朝着崎岖山道行去。
秋风簌簌,吹落枝头半残生机,枯叶落地,泛不起一丝涟漪。
垂髫小儿当是爱玩爱笑的年纪。
“我是谁?”
子车谭忽的发出这样的疑问。
阿颜垂眸,对上她含泪的双眼。
“姐姐,我究竟是谁?”
她心疼地抚上妹妹泛红的眼尾,轻声道:“你是母后最喜爱的小岁儿,是子车漱谭。”
她是子车漱谭。
她是子车谭。
熏风解愠,望着满池美景,子车谭悠然自得地向里丢去鱼食,手边是小妹舟舟才送来的几袋吃食。
明日该是启程的时候了。
四位兄弟前前后后都来看过,还送了不少贵重礼物,大哥送的名士孤本,二哥送的护身长鞭,四弟送的保命法器,五弟送的一份相思。
那是母亲一段青丝,绣入香囊中,拢共制了三个。
“母后说,等三哥归来,就将剩的那个送予您。”子车谚陪她枯坐许久,似是宽慰她前线并不似预料之中吓人。
“其实阿谚自己也不敢去金亿城吧。”她笑着戳破弟弟的小心思,收下香囊悬在腰间革带上,“放心,兄长肯定全须全尾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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