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忻扶住额头,触手肌肤滚烫,体内血管暴涨,热血沸腾狂奔怒号,烧得他燥热难耐,头晕目眩,踉跄几个错步,双臂攀附着吧台,软成一滩。
阿堇眼疾手快,拖抱住他:“关老师,你喝多了,上楼去躺一下……”
不行、不对——
关忻抬手推开他,可力气还不如奶猫,双臂顺着胸膛无力垂落,反成欲拒还迎,滞涩的眸子千辛万苦挪到阿堇脸上,涣散着不可置信的微光:“你下药……”
阿堇轻声说:“关老师,有人跟我说过,被人利用应该感恩,至少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没根没梢,机会全靠自己争取,您刚刚不是也赞成我卷事业吗?”
关忻嗓子里挤出支离破碎的低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堇凝视着他,簇新年轻的面容上镶嵌着一双久经风霜的桃花眼,像一面重见天日的陪葬铜镜,用不符年龄的老旧沧桑昭映新鲜的岁月。
“要怪就怪你是关雎的儿子,还长得跟她几乎一模一样;要怪就怪你抛头露面又上电视又上媒体,被有心人之看到;要怪就怪你既要又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了连霄不够还要搭上游云开……”阿堇说,有着信命的开悟,又有不认命的懵懂,“凌月明,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过你的人生吗?你回归平凡是因为你可以选择平凡,而大多数人没有选择,只能被迫爱上平凡和简单。如果我有你的出身和境遇,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手指轻轻划过关忻面颊,关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恶心作呕,狠狠挣脱:“滚开!”
手臂挥动间,酒杯器皿摔碎在地,溅起一片坚硬的光砾。关忻俯身狼狈扒住高脚椅,强撑着不要跪倒,然而眼前飘忽不定,虚幻如影,脚底仿佛踩着云朵。
酒保习以为常地将碎渣扫到一边,朝阿堇张开双臂:“我来吧。”
混沌中,灯光斑驳,场景变换,关忻感受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中,(以下省略XXXX个字)
云开……云开……
突然灯光一暗,那双轻柔的手的主人挡住了大半光线,站在床边,淡淡微笑着,仿佛在欣赏一副杰作:“你还是穿着我设计的礼服最美。”
关忻轻喘着,大脑罢工,无法解析其中含义。
手掌轻柔地摩挲他的嘴唇,关忻拼尽全力躲过,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看向身上之人——
那双幽蓝的眼睛里跃动着癫狂的鬼火,半长的银灰发丝规整地束在脑后,露出一张病痨鬼似的苍白面容。
完全的陌生人。他看着关忻,又像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你不应该选择洛伦佐,你总是看错男人,洛伦佐、凌柏……只有我,我挖出了我的心,你为什么不要……关雎——”
如一记重锤砸中头脑,关忻瞪大了眼睛。
三山洋一!!
震惊中,关忻眼睁睁看着三山洋一脱去外袍,(省略)
“不要……不要……滚开!!”
关忻睚眦尽裂,崩溃大喊,可是身体绵软无力,挣动不能;迎接而来的是三山洋一恼火的巴掌:“闭嘴!”
关忻愤恨怒视,泪水灼痛眼角,淬得热亮;三山洋一被刺了一刀似的,勃然大怒,伸手捂住关忻的眼睛:“关雎才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混蛋,不许这样看我!!”
手劲极大,按痛了眼球,又麻又胀,(省略XXXX个字)
精神彻底崩溃,恍惚中濒死般放弃了挣扎,也许真的是一场噩梦,噩梦总有醒来的时候,醒来了,迎接他的会是游云开温热的怀抱,他会说:“老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上泪水洇湿的布条被人扯掉,顶灯刺目眩晕,关忻木然盯着,像极了手术室惨白的灯光,他摊手摊脚地躺在下面,破肚开膛。
身上的女士礼服遍布腥臭污浊,裙摆撕裂成道道伤口,晕染血色;感到有人在给他做清理,触碰到破裂的部位,屈辱与狼狈惊得他兔子似的抽动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阿堇背着光,轮廓天使一般温柔善良,拿着温热的湿毛巾轻轻擦拭狼藉,没有半分嫌恶,宛如修复师在精心修补一幅刚刚出土的传世织锦。
感受到关忻瑟缩,他声音轻柔低安抚着:“不要怕,结束了,都结束了。”
关忻大脑空白,内心死水,如同一片废墟,直到□□的疼痛终于得到神经末梢的许可,四面八方地散到每一寸骨髓,敲醒他的神智,全身上下只有眼球能微微转动,声音喑哑得像暴晒干裂的河床:“……为什么?”
阿堇擦拭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笑笑:“三山洋一说,事成之后会签我做品牌模特。”
“……你就不怕我告诉云开?”
阿堇笑了:“他也得信啊。”
关忻疲惫地闭上眼,遍体生寒。
“我也不只是为了自己,”阿堇不慌不忙地说,“云开内定冠军了,你没有白白牺牲。”
关忻难以置信:“他本能堂堂正正拿到名次,何须你多此一举?”
“那你能怎么样呢?告诉他真相,然后再退一次赛?”阿堇说,“这一次你要怎么给他兜底?”
类似洛伦佐的退赛风波绝对不能重演,没有背靠的大树,没有能人提携,云开的设计师之路就彻底告终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云开一辈子怀才不遇郁郁而终?他的清白比不上云开未来的万分之一!
可是内定的冠军,一旦游云开得知,正直如他,如何承受得了?他一辈子都要活在“自己的实力究竟够不够获得冠军”的揣测中,不得消停。
都是一辈子的事,可云开的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
上位者临时起意的兴致,下位者蓄谋已久的讨好。看着阿堇有恃无恐的表情,莫大的悲哀与纠结撕扯关忻的心脏,刻骨铭心的恨,剥皮蚀骨的痛,可他看向阿堇的目光静如止水:“云开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这不是想尽办法给他冠军了吗?”
关忻无言以对,疲倦的潮水拍打他残破的躯体,心寒刺骨。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想不到以后,只有当下。十多年来,他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母亲一直在默默的关注他,携带这样的念头,他勉强地活,不得已地活,却也不情愿地活了下来;终于,他遇到了全心全意爱他的人,他们两情相悦,让他逐渐相信了白头偕老也许不再是传说;他想妈妈可以放心了,她不必再蹙着眉头为他担忧,他自心而外大病初愈,从此每一口呼吸的都是清晨的空气。
可是今天——他颤抖着抬起双手,看着这件在当年没有被母亲选择的礼服,他想起白姨对三山洋一的评价,受过刺激的变态的执念——妈妈会不会觉得是她带给他的灾殃?
还有,云开……
他们说过要彼此坦诚,可是。
阿堇的笃定不是空穴来风:在自己和阿堇之间,关忻没有十足底气认定云开会信自己。他们相拥在最虚无缥缈也最不讲道理的情感上面,看似坚如磐石,实则空中楼阁;短短半年的相识相知,哪重得过和阿堇自小到大十数年的相伴?关忻心知,阿堇已经长成了食肉豺狼,可云开眼中,阿堇还是那只食草小鹿——他和云开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无法说服,无力绝望。
思绪混乱恍惚,不知道多久,药力渐渐失效,体力回转,关忻撑着手肘,慢慢坐起;阿堇见状,好心上前扶他,被他一下子挥开:“滚!”
阿堇垂目敛眸,退到角落,委屈地说:“我想帮你清理的。”
关忻不敢理会他,暴躁地撕扯身上繁复的礼服裙。他不想知道穿上女装的自己有几分像母亲,他满身泥泞,哪怕一份相似,也是对母亲的亵渎。心里不堪重负,焦躁、恐慌、疲累……只需要轻轻一戳,就会零落成泥。
突然房门被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晴天霹雳似的,关忻僵住,撕扯的动作停在一半,直勾勾地看着来人——
“霄哥。”阿堇轻声说。
连霄一路狂奔,风尘仆仆,从来一丝不苟的发型此时凌乱不堪,外套没系上扣子,看到房内场景,浑身颤抖起来。
“霄哥。”阿堇平静地又叫了一声。
连霄反手一个巴掌,重重扇在阿堇脸上,霎时白到透明的脸蛋上浮现出五个硕大的指印,阿堇口角破裂,捂着脸颊回过头,嘴巴缓缓扯出笑的弧度,眼里全是哭:“还记得吗,我对你投怀送抱,你嫌我脏,对我弃如敝履,现在你亲眼看到了,他比我脏,你知道多少个人……了他?我数都数不清!”都开湿漉漉的毛巾,“这上面都是米\青液,还有更多,在他的身体里,你还想碰他吗?”
连霄眼眶血红,手掌再次高高举起,被关忻的呕吐声打断。
混乱的记忆经过阿堇的提醒洪水猛兽般冲入大脑,那些恶心的脏烂的臭气——关忻趴在床沿干呕,呕出神经性的泪水,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连霄脱下外套,裹在关忻身上;男人的气息袭来,关忻惊弓之鸟,激烈地反抗挣扎,却仍死死咬住嘴唇,倔强不肯流泪。
连霄立刻收回手:“是我,是我,月明,是我,连霄,我不碰你。”
关忻看着他,充满审视,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总会碰到连霄。半晌,他战栗着抓紧了连霄的袖子,像在湍流中抓住了一根稻草。
“去医院,”关忻冷静地组织语言,“他们没戴套,我得吃阻断;去你认识的医院,别让狗仔拍到。”
“我知道,我带你去。”
“我是个医生……我还要给患者做手术,不能被传染——”
“我知道,我知道……”
“连霄。”关忻说,抓的更紧。
“嗯。”
“谁也别说。”
“……嗯。”
关忻长长呼出口气,骤然有了依靠,绷到极致的神经霎时断裂,眼前阵阵漆黑:“帮我把裙子脱掉……”
说完,手一松,坠入无底黑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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