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辞从没有在村里见过那么好看的哥哥。
尤其是那双眼睛，楚秋辞第一眼便瞧见了那双眼睛。
村里人都说楚秋辞长得俊，是村里最好看的小娃娃，但现在楚秋辞决定把这个称号分给眼前这个小哥哥一半。
裴珉被楚秋辞这么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并非刚才那种出于礼貌的微笑，而是一种看小孩胡言乱语的忍俊不禁。
“嗯……”裴珉想了想，“我是你邻居家的哥哥，你叫我哥哥就行。”
“好耶哥哥！”楚秋辞一下子开心起来，拽着衣角的手也松了，轻轻晃着脑袋，像圆头圆脑找到好玩了的小猫。
“你脑袋上有个伤口，要跟我回去擦药吗？”裴珉瞥见楚秋辞额边有个红色擦伤，便问道。
“哦对，”岂料楚秋辞压根没听见他的关心，笑嘻嘻地把手里的桃子递了出去，“这个桃子请你吃呀，哥哥。”
裴珉接过桃，看向楚秋辞的眼神里多了分无奈。
梦里的楚秋辞刚走进裴珉家的院子，他的身高就骤然拔高了一截，人也长开了些。
原本跟在身边的裴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院子里，见楚秋辞来，笑着问：“今天又来做什么？”
“是想继续听故事还是讨零嘴？”
看来这是十多岁的楚秋辞了。
楚秋辞撇撇嘴，往院子里的石凳上一坐：“我昨天偷偷跑出去了一趟。”
“然后呢？”他没有说去了哪里，但是裴珉心知肚明。
“然后——”楚秋辞顿了顿，“然后我遇见了一个人，他踩着一把剑飞在天上。”
闻言，裴珉停下动作，看向楚秋辞：“你说的是……修士？”
楚秋辞认真点头：“应该是话本里说的那些修仙人士吧，那人穿的衣裳一看就特别华贵，腰上别着一块令牌，仙气飘飘的。他在瑶州城外头就落下来了，我瞧着他没有往城里去，倒是往骷髅山去了。”
骷髅山是这一代的乱葬岗，瑶州城内所有没有人收敛的尸骨都会往那里扔去，久而久之，那座山上就堆满了白骨，普通人是轻易不会靠近那的。
据说有人曾经在晚上路过那里时听见了尖锐刺耳的惨叫声，还见到山上有冒出紫红色的光。有人说那是骷髅山上的厉鬼现身了，也有人说那里已经被恶鬼占领了，那些恶鬼日日要吃人心喝人血，还总喜欢搞出些动静来引人注意。
总之人云亦云，后来基本也就没人去了，那里的故事还会被拿来吓唬小孩，村子里的孩子都是听着骷髅山里吃人的鬼怪的故事长大的。
楚秋辞撑着下巴浮想联翩：“哥哥，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恶鬼吗？”
裴珉从怀里掏出一袋果脯扔给楚秋辞：“你人都不怕，害怕那见都没见过的鬼吗？”
“什么叫害怕！”楚秋辞抬手接过果脯，“我那是好奇！”
“要真是有鬼的话，那是不是可以永远都不和家人分开了？”
亲人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不论是恶鬼还是凡人，只要有人陪着，那就够了。
裴珉揉了揉楚秋辞的脑袋：“要是你足够厉害，你就永远不会和亲人分别。”
楚秋辞仰头，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眼睛有些陌生，他忽然想：不对，他不是这样说的，他也不会这样说。
那他应该怎么说呢？楚秋辞心里有个人在问自己。
他会说……他会说……
楚秋辞突然觉得脑子很涨，很痛，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手里的果脯落在地上，袋子散开，滚了一地。
楚秋辞抱着脑袋缓缓蹲在地上，头像被无数根针扎过，有什么东西就埋藏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就是拼尽全力也触碰不到。
好难受，好痛苦……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阿朝……？”
有一道声音在喊他。
“阿朝！”
楚秋辞猛地抬起头，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床上，他大声喘气，从床上坐起来。
梦里的一切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轰鸣的心跳。
窗户外天色渐暗，有一个少年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楚秋辞还没从梦里的心悸里缓过神来，声音有些不稳：“你来做什么？”
“今天点灯，你不想去看看吗？”裴珉说。
楚秋辞向后倒去，回顾着方才梦里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挣扎，懒洋洋地开口：“每年都要点一次，有什么好看的。”
“今年不一样，今年还会有烟火会。”
闻言，楚秋辞眼珠转了转，终于来了点兴致：“什么时候开始？”
裴珉看了眼天色，答道：“差不多就这个时辰。”
楚秋辞翻身坐起，飞快地冲去洗漱了一番，然后拉开大门，裴珉已经在等着他了。
金色的阳光在西边逐渐消失，满天都是赤色火云，如同彩凤的尾羽，漂亮且张扬。
裴珉其实和这样的晚霞并不搭，因为他的长相实在是有些冷，一定要说的话，倒是更像晚霞过后那段平静且泛着蓝的时光。但是他那双如晨露雪魄的眼睛却很好地中和了他身上的冷，只流出一些岫云舒卷的淡然来，令这流火胭脂般的霞光也黯淡下来。
看见那双莹然有光的眸子的刹那，楚秋辞想起来了。
那个人若是听见自己期盼与亲人长久地在一起，他一定什么也不会说，但他会用冗长的时间来教会自己明白——
不管是亲人还是其他在意的人，他们并不是要一直在你身边才算陪着你，只要你心里头想着他们，只要还牵挂着他们，他们仍然能够在失意时给你勇气，在危难时予你新生。
那么就算他们早已离去，灵魂也已经住进了你心里，就足够陪着你走完这漫长一生了。
事实上，在很多年以前，裴惊澜就已经在身体力行地告诉自己这个道理了。
他足足花了三年时间才让楚秋辞走出了那场阴霾。
忽然间，楚秋辞一下子就明白这些日子的不自在是因何而起了——
眼前这个和裴惊澜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根本就不是裴惊澜！
今天有点短小，明后天就可以解决这个副本重新见面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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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有匪君子（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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