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葬剑渊底失去了意义。
凌绝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煞气黑潮和万剑悲鸣的折磨中沉浮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月,也许…只是几个时辰?身体的剧痛从未停止,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但她的意志,却在那场非人的熔炉淬炼后,披上了一层名为“寂灭”的冰冷外壳。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废物。至少,在意志层面,她已将自己锻造成了一柄初具雏形的凶器。
体内新生的“脉络”——那些由煞气、残魂意志和她自身铁锈之血凝聚而成的、布满暗红锈迹的“剑骨”——如同冰冷的金属管道,艰难地约束、引导着狂暴的能量。每一次能量的流转,都带来钝刀刮骨般的持续痛楚,但凌绝已能在这痛苦中保持一丝冷酷的清明。一缕微弱却无比凝练、充满了荒芜、死寂与终结气息的“寂灭剑意”,如同蛰伏的毒蛇,盘踞在她的意识核心。
她的身体依旧残破不堪,断骨虽然在那残酷的淬炼中被强行重塑,变得更加坚硬致密,如同生铁,但表面的皮肉依旧布满了煞气侵蚀的伤口和撞击岩石留下的淤痕。暗红色的血液早已干涸结痂,混合着污垢和煞气凝结的黑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唯有那双眼睛,在污浊之下,偶尔闪过一点冰冷、死寂、如同深渊寒星般的光芒。
饥饿、干渴、无休止的痛苦和煞气的侵蚀,如同跗骨之蛆,持续消耗着她新生的、却依旧脆弱的力量。她知道,必须离开这里。葬剑渊是死地,是坟墓。她的新生,需要离开这片孕育了她力量的绝望之地,才有意义。
离开深渊的路,注定遍布荆棘与死亡。
凭借着体内那缕寂灭剑意对煞气和金属的独特感应,凌绝如同黑暗中摸索的盲者,在布满了锋利断剑残骸和嶙峋怪石的渊底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那些散发着强烈怨念和腐朽气息的区域。她的动作僵硬而迟缓,新生的“剑骨”与血肉的磨合尚未完成,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内部的剧痛。锈蚀的断剑划破她破烂的衣裤,在她新生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皮肤上留下浅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深渊并非一成不变。有些区域煞气稀薄,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毒瘴;有些地方堆积着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腐朽骸骨,散发着恶臭;有些看似平静的洼地,却潜伏着由煞气和怨念凝聚而成的、形态扭曲的“煞魔”,它们如同阴影中的猎手,对任何闯入深渊的生命都充满吞噬的**。
凌绝遭遇了第一只煞魔。
那是由纯粹的黑暗和粘稠煞气凝聚而成的扭曲人形,没有五官,只有一双燃烧着怨毒绿火的眼睛。它悄无声息地从一堆断裂的巨剑骸骨后扑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利爪般的阴影直抓凌绝的咽喉!
快!快得超出了凌绝的反应!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那阴影利爪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凌绝体内那缕沉寂的寂灭剑意,如同被入侵领地的毒蛇,骤然苏醒!一股冰冷、死寂、带着万物终焉气息的意念瞬间充斥她的身体!
没有思考!没有招式!纯粹是求生本能和剑意的自发反应!
“滚!”
一声沙哑低沉的嘶吼从凌绝喉咙中迸出!她甚至没有抬手格挡,只是猛地一拧腰身,将凝聚了全部意志和体内狂暴能量的右肩,狠狠地撞向那扑来的煞魔!
“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腐肉的异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种诡异的消融!
凌绝撞中煞魔的肩头,皮肤上暗红色的锈迹纹路骤然亮起!那凝聚了她寂灭剑意雏形和新生的煞气能量的部位,仿佛变成了最恐怖的腐蚀源!煞魔的阴影利爪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就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溃散!那怨毒绿火般的双眼,也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死寂气息覆盖、熄灭!
“呜…”煞魔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哀鸣,整个扭曲的躯体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瞬间溃散成一股更加浓郁、却失去了灵性的煞气黑烟,被凌绝的身体本能地吸入了一部分,融入她新生的“剑骨”之中。
一股微弱的力量感传来,稍稍缓解了一丝身体的疲惫,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能量冲刷经脉的剧痛。
凌绝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肩头残留着煞魔溃散时的冰冷触感和一丝灼痛。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悸,随即被冰冷的明悟取代。这就是她的力量?以身为剑,以意为锋,寂灭万物?如此…霸道,也如此…痛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那里的皮肤似乎更加灰暗了一些,隐约透出金属的质感。代价是体内能量流转带来的撕裂感更加清晰。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和铁锈的味道,继续朝着感知中煞气流动相对“有序”的方向前进。那里,或许是深渊的出口,或许是…更深的绝境。
不知又走了多久,忍受了多少次煞魔的袭击和环境的险恶。凌绝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新生的力量在持续的战斗和痛苦消耗中变得不稳定,饥饿和干渴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意志。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前方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
不再是煞魔的嘶吼,也不是万剑的悲鸣。
是…战斗的声音!
金铁交鸣的脆响!能量的爆炸声!还有…一个女子带着喘息和怒意的娇叱!
凌绝的脚步猛地顿住,冰冷死寂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她像一头受伤的孤狼,悄无声息地伏低身体,借助一块巨大的、布满锈迹的断剑残骸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那被寂灭剑意冰封的心湖,也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
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渊底区域,地面散落着无数碎裂的兵器残片。战斗的中心,是一个…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危险得如同带刺罂粟的女子!
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一袭仿佛用最深沉夜色和凝固鲜血织就的紧身劲装,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墨色长发如同流淌的瀑布,在激烈的战斗中飞扬,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和雪白的颈侧。她的面容是极致的妖冶与精致,一双桃花眼此刻却燃烧着冰冷的怒火,眼尾天然上挑,带着勾魂摄魄的媚意,此刻却只剩下凌厉的杀机。唇色是饱满诱人的嫣红,此刻却紧抿着,唇角残留着一丝刺目的血迹。
她手中挥舞着一对造型奇异的、仿佛由某种血色晶石打造的短刃,刃身流淌着诡异的红光。她的动作快如鬼魅,身法飘忽不定,每一次挥刃都带起凌厉的血色罡风,将围攻她的敌人逼退。
围攻她的,是三个身穿统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狰狞鬼面具的修士。他们气息阴冷,配合默契,使用的武器也透着邪气——一人持淬毒锁链,一人用淬毒匕首,还有一人竟然挥舞着一面散发着污秽黑气的骨幡!三人显然训练有素,招招致命,配合着骨幡释放出的干扰心神、削弱灵力的黑雾,将那红衣女子死死困在中央,险象环生!
“夜璃圣女!乖乖交出‘血魄珠’,跟我们回去向长老请罪!还能留个全尸!”持锁链的鬼面人声音沙哑,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专攻下盘。
“做梦!”被称作夜璃的红衣女子娇叱一声,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毒匕的寒光,血色短刃反手格开锁链,却被骨幡释放的一道污秽黑气擦中肩头,顿时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肩头的衣物瞬间被腐蚀出一个破洞,露出雪白的肌肤和一道迅速发黑的伤口!她眼中厉色更盛,却难掩一丝力竭的虚弱。
“负隅顽抗!拿下她!”持骨幡的鬼面人狞笑,骨幡摇动,更多的污秽黑气如同活物般涌向夜璃,同时干扰着她的神志。
凌绝伏在暗处,冰冷的目光扫过战场。她对什么“血魄珠”、什么魔宗恩怨毫无兴趣。她只想离开。但眼前这唯一的通道被战斗堵死。绕路?这危机四伏的渊底,绕路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和更大的消耗,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就在她权衡利弊的瞬间,战局突变!
那持毒匕的鬼面人抓住夜璃被黑气干扰、动作稍滞的破绽,如同鬼魅般欺身近前,淬毒的匕首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狠辣无比地刺向夜璃的心口!角度刁钻,速度极快!而夜璃刚刚格开锁链,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血色短刃回防不及!
死亡,近在咫尺!
夜璃的桃花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绝望和不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暗红色的、毫不起眼的影子,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决绝,从侧后方的断剑残骸后,如同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目标,不是鬼面人,而是…夜璃身前的一块凸起的、布满了锋利断茬的金属残骸!
“砰!”
那暗红的身影,以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和悍不畏死的姿态,狠狠地用自己的身体撞在了那块锋利的金属残骸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是凌绝!她用自己新生的、相对最坚硬的左臂臂骨,硬生生撞断了那块凸起的金属!断裂的金属尖端被她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射向那持毒匕鬼面人刺向夜璃的手腕!
太快!太突然!太不要命了!
那鬼面人全部心神都在夜璃身上,哪里料到会从斜刺里杀出这么一个如同疯子般的“东西”!他甚至没看清撞过来的是什么,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噗嗤!”断裂的、带着锈迹和棱角的金属残骸,如同最粗糙的箭矢,狠狠地贯穿了鬼面人的手腕!幽蓝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啊——!”鬼面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手腕踉跄后退,鲜血混合着被金属锈迹污染的毒素喷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战场瞬间一滞!
夜璃死里逃生,桃花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瞬间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她娇叱一声,血色短刃爆发出惊人的红芒,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闪电般划过那因剧痛而失神的鬼面人脖颈!
“嗤!”血光迸现!一颗戴着鬼面具的头颅冲天而起!
“老七!”持锁链和持骨幡的鬼面人惊怒交加!他们这才看清那个撞断金属、用身体当武器创造机会的“东西”——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污血和黑斑、瘦小得如同乞丐的女孩?不,那根本不像人!更像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带着浓重死气和煞气的…怪物!
“什么东西?!”持锁链的鬼面人又惊又怒,锁链如同狂蟒般扫向凌绝!
此时的凌绝,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虽然骨头未断,但撞击的力量和金属断茬的划伤依旧严重,刚才那一下爆发几乎耗尽了她勉强凝聚的力量。面对扫来的锁链,她眼中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没有恐惧,也没有退缩。她甚至没有试图躲避,只是本能地将那缕寂灭剑意凝聚在完好的右臂,五指并拢如刀,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厉,朝着扫来的锁链狠狠劈去!
以血肉之躯,硬撼法器锁链!
“找死!”鬼面人眼中闪过残忍。
“铛——!!!”
一声刺耳到极点的金铁交鸣声炸响!火星四溅!
预想中手臂被抽碎的画面没有出现!
凌绝的右掌边缘,暗红色的锈迹纹路骤然亮起!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侵蚀万物的气息瞬间爆发!那灌注了阴邪灵力的锁链,在与她手掌接触的刹那,竟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锁链上流转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散!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锈蚀”、“寂灭”!
更可怕的是,那股冰冷的死寂气息顺着锁链,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侵入了鬼面人的手臂!
“呃啊!”鬼面人只觉得一股冰冷死寂、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能量顺着手臂经脉狂涌而上,所过之处,灵力运转瞬间凝滞,血肉经脉传来被冻结、被撕裂的剧痛!他惊恐万分,下意识地松开了锁链!
而凌绝,也被锁链上蕴含的巨大力量震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块岩石上,“哇”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夹杂着内脏的碎片!她的右掌血肉模糊,白骨森森可见,但诡异的是,伤口流出的血液依旧是暗红色,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并没有被锁链上的阴毒灵力污染。新生的“剑骨”承受住了大部分冲击,但反震之力依旧让她内腑受创!
“该死的怪物!”持骨幡的鬼面人又惊又怒,他看出凌绝的诡异和可怕,更看出她已是强弩之末!他猛地摇动骨幡,污秽的黑气不再针对夜璃,而是如同潮水般涌向倒地的凌绝!他要先解决这个变数!
“小心!”夜璃惊呼一声,她虽不明所以,但这诡异的“小怪物”救了她一命!她岂能坐视?血色短刃脱手飞出,化作两道交错的猩红厉芒,直取持骨幡鬼面人的后心!围魏救赵!
鬼面人不得不回防,骨幡回旋,挡住血色短刃。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倒地的凌绝眼中死寂的寒芒爆闪!她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内腑翻江倒海的灼烧感,猛地从地上弹起!不是逃跑,而是…扑向那个被废了一只手、正惊恐后退的持锁链鬼面人!
她的动作僵硬而迅猛,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凶狠!目标明确——他腰间悬挂的一个皮质水囊!
饥饿!干渴!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滚开!”受伤的鬼面人又惊又怒,完好的左手凝聚阴邪灵力,一掌拍向凌绝的天灵盖!这一掌若是拍实,凌绝的脑袋绝对会像西瓜一样爆开!
凌绝不闪不避!她的眼中只有那个水囊!她甚至没有试图格挡,只是微微偏头,用相对坚硬的肩胛骨硬生生迎向那致命的一掌!同时,她的右手,那只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右手,如同鬼爪般,狠狠地抓向鬼面人腰间的皮囊!
“砰!”
“撕拉!”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鬼面人蕴含阴邪灵力的一掌重重拍在凌绝的肩胛骨上!凌绝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再次被击飞,肩胛骨传来清晰的骨裂声,口中鲜血狂喷!
但她的右手,也在被击飞的瞬间,成功地撕裂了鬼面人腰间的皮囊!一个沉甸甸的、鼓胀的水囊被她死死地抓在手中!一同被扯下的,还有一小袋硬邦邦的东西。
“我的水!”鬼面人又惊又怒,看着自己碎裂的皮囊,简直不敢相信这怪物拼着硬挨他一掌,就为了抢一袋水?!
凌绝摔在几丈外的碎石堆里,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剧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但她死死抱着那个水囊和那小袋东西,如同抱着救命稻草。她挣扎着坐起,用颤抖的、血肉模糊的手,笨拙地去拧水囊的塞子。
“老六!先杀了那个怪物!”持骨幡的鬼面人挡住夜璃的飞刃,厉声喝道。
那被抢了水囊的鬼面人眼中凶光大盛,完好的左手再次凝聚灵力,一步步逼向蜷缩在碎石堆里、正试图喝水的凌绝。
夜璃被持骨幡的鬼面人死死缠住,虽然她实力强横,但之前受伤中毒,又被围攻消耗甚巨,此刻也是强弩之末,一时无法脱身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六逼近凌绝,眼中充满了焦急和一丝…复杂的光芒。
凌绝似乎对逼近的死亡毫无所觉,她的全部心神都在那个水囊上。塞子终于被她用牙齿和完好的左手配合着拧开了!一股清冽的、带着一丝淡淡灵泉气息的味道飘散出来!
甘霖!这是凌绝此刻唯一的念头!
她迫不及待地将囊口对准自己干裂出血的嘴唇,贪婪地、大口地吞咽起来!
冰凉甘甜的液体涌入喉咙,滋润着火烧火燎的食道和胃囊!这是她坠入深渊以来,第一次尝到除了血腥和铁锈之外的味道!如同久旱逢甘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虽然水中蕴含的微弱灵气对她这“锈脉”毫无作用,但仅仅是水分,就足以让她濒临崩溃的身体得到一丝喘息!
就在她仰头灌下第三口清泉时,鬼面人老六的致命一掌,已然带着阴冷的劲风,拍到了她的头顶!
劲风压顶,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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