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许处长是通过卧室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家中。结果却出人意料。
根据痕迹检测,那条密道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许少宁并没有进入过那条密道,遑论离开。
他仍是在家中离奇失踪的。
许少宁的电话挤满了治安处同事和齐尽善打进的未接来电,最近的通话记录中根本没有外人来电,短消息和社交软件里的聊天记录也不存在任何异常。
特案组又把整个别墅仔细搜寻了一番,再三确认整间屋子里只有一条通向外面的密道。
最后,专案组得出的结论,仍然是之前的那个。
许少宁回到家后,就没有再出门。他确确实实是消失在这间房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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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本是休息的日子,但余晖却约了褚向光一起到自习室学习。褚向光虽然满心满腹的牢骚,但还是从善如流,勉为其难答应了余晖的邀约。九点钟,两人在走廊碰了面。
“余晖,你这人是铁打的吗!”褚向光一见余晖,就忍不住凑过去上下打量。明明是几乎每日都朝夕相对的老熟人,他愣是带着一种极为新奇的目光东瞟西瞟。褚向光越想越不甘,就算是被拴在磨坊里蒙眼拉磨的驴,也会偶尔打个盹。苦熬一周才盼到的周末,这家伙脑子里装的竟然还是自习!
余晖嗅出褚向光想打退堂鼓的意图,双臂一抱。他为了迁就褚向光的作息,已经把时间延后了不少。
“谈不上铁打的,但也不是泥捏的。”他一脸严肃,伸出右手,示意褚向光先行。
“女娲造人没听说过,谁还不是个小泥人。好好好,怕了你了,走就走。”褚向光嘴里老大不乐意,但还是迈开两条腿,老老实实往外挪,只是边走边懊恼,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口出狂言,现在可好,骑虎难下了。
褚向光和余晖一前一后,朝电梯口走去。刚一转角,就见两个陌生人拐了进来,但方向不是朝他们这里,而是另外一边。
余晖向来不好事,压根没往另一边看。可褚向光却炸了锅。
“是他!”褚向光小声惊呼。
“谁?”余晖随口一搭话。
“陈燃!是治安处的陈燃!”褚向光猛拉余晖的袖角。
最近一段时间,褚向光翻遍了陈燃送给余晖的那箱笔记,在他心里,早把陈燃当成交情不错的朋友了。昨天,余晖才把那箱东西打包邮回治安处,里面还附带了一张表达感谢的明信片。
褚向光抻长了耳朵,想偷偷听一听,治安处的人又来办什么案子。
“电梯来了。”余晖没给褚向光机会,反手拽住他的胳膊,将人塞进了轿厢。
眼见小道消息不翼而飞,褚向光不由撇撇嘴。虽然大为遗憾,但他还是识相地安静下来,只小声嘀咕了两句:“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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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坐在特案组的问询室里,双臂搭在桌面上,两只手虚捧着面前的咖啡,如同烤火般小心翼翼。杯中升起腾腾热气,蜿蜒的白烟将屋子里的人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一头过于拥挤,一头势单力薄。四名特案组成员齐齐望向林瑜,巨大的压迫感令她无所适从,好似四周的墙壁正轰隆作响,不断朝她挤压过来。林瑜的手脚不免僵硬起来,杯壁上传来的暖意已来不及捂热她冰凉的指尖,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小姐,您和第三区治安处许少宁处长有何关系?三天前的晚上,您到过许处长家中,这期间发生了什么?”陆威客气地问道。
“……许处长曾代表治安处到光明学院做普法讲座,我当时是学生志愿者,负责会场调度,我们因此结识。许处长为人热忱,他得知我有意向考进治安处,所以特意约我去他家,想给我一些建议。那晚发生了什么……没发生什么,我们只是短暂交谈了一下而已,后来,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玻璃杯,之后就离开了。”林瑜半低着头,眼神循着咖啡冒出的热气,微微转动。
“林小姐,许处长如今下落不明。我们必须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请您积极配合。”李维奇将身体向前压,双只宽厚的手掌从桌下扣上了桌面。
陆威右手一挥,一张消费记录单的影像便立在了桌面上。“一周前,许少宁处长在光明珠宝行定制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项链的吊坠上刻着一个‘瑜’字。这条项链,林‘瑜’小姐应该不陌生吧。”他的语气,在“瑜”这个字上,刻意加重了两次。
林瑜双肩一挤,呼吸急促起来。
在外界看来,许处长一直是一个情感专一,体贴入微的好丈夫。但这一次的失踪案算是彻底打碎了许少宁在世人眼中的良好形象。他与恩爱有加的妻子早已分居,且于深夜在家中先后与两名年轻女性相会。原来,许处长的私人生活根本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简单。
室内仿佛吹进了一道强烈的冷风,细碎的冰沿着四周的墙壁缓慢生长。
问询室内的气氛降至冰点。
林瑜仍是低着头,但那双不住游移的眼睛却定了下来。
“在下都,绝大部分人的月薪只有几千块。这区区几千块要付房租、要吃饭、要穿衣、要养老,还要养小。而出身在这种家庭的孩子,多半会在初高中辍学,重复父辈的命运,拮据、贫穷、困苦、人生无望、尊严尽失。他们的生活就像一条快要崩断了的丝线,无法承受任何意外的重量,哪怕是一颗微尘落下,都可能摧毁原本的生活。而失业、疾病、婚姻破裂、伴侣意外过世,只要不幸碰上其中一种,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这些人就如同在悬崖上走钢丝,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林瑜第一次正视面前的四人,她仰起头,视线越过了屋内那道分外明显的界限。
她平静地说着与案子无关的话,但李维奇和陆威并没有打断她,而坐在两人身后整理问询记录的陈燃和方昭阳,则一同放缓了动作,陷入沉思。下都的生活离他们太过遥远,仅凭想象,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苦涩。但即便如此,那种无能为力的艰辛仍透过粗略的语言,敲打着二人的神经。
“如果一个人被困在一条汹涌的暗河中,随着湍急的河水上下沉浮,随时都会被淹死,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拼尽全力去挣扎,抓住一切她能够触碰到的东西。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有家室。当我发现他有妻子,决定离开他时,他拼命挽留我。他说我是他此生唯一的真爱,他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他一定会尽快离婚,给我一个交代。那时,我相信了他的话。可直到一周前,我才发现,他从没打算离婚,而且我不是他唯一的‘真爱’,只是其中之一。三天前,他第一次约我去他家见面。他说让我给他一些时间,终有一日,我会成为这个家的新主人。然而,那时的我,已不再相信他的话了。最后我们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他本来要送我,但我坚持要一个人冷静一下。我走时,他还好好的,没有任何异常。那晚之后,我们没联系过。”
“林小姐对许处长的其他……伴侣有了解吗?”陆威斟酌道。
“他很小心,所以我并不知道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林瑜说完,突感如释重负。她和许少宁交往的这段日子,常常觉得自己如同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之上,无时无刻不被头顶那道明耀的追光照射,无所遁形。
“感谢您的配合,我们会再和您联系的。”李维奇的目光从林瑜那对难以名状的眸子,转向了她身前一口未动的咖啡,最后停在了手边那份林瑜的家庭背景资料上。
表格里的一些词语,不断加粗变大,甚至跃于纸上,演绎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搬运工、家政服务人员、失踪、病逝、寄养、离家出走。
李维奇将宽大的手掌移上文件,盖住了那些醒目的文字,以免它们愈加鲜活,不断扰动他的情绪。
他明白林瑜为何要答非所问,说些与案子无关的话。因为从下都来到上都的人,必须遵循一套并非白纸黑字写下来的规则,而林瑜与许少宁之间的关系,已然明确违反了上都的规矩。只可惜,她的解释,她的理由,并不能改变她的结局,她很快就会被驱离上都,回到那个让她感到溺水窒息的地方。
第二个坐在问询室里的人是第三区执行处的初级职员计长之。
计长之虽然画着浓妆,但依然掩盖不住眼尾唇角的疲态。她不停把咖啡杯送往嘴边,但每次都只是轻轻抿上一口,就匆忙放下。
“计小姐,请您回忆一下,三天前的晚上,您在许少宁处长的家中发生了些什么?”李维奇的目光在计长之的背景资料和案件调查记录之间来回穿梭。
“我们是在工作中结识的,后来在品茗俱乐部成为好友。那天,他约我去他家喝茶,仅此而已,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走的时候,他一切正常。”计长之把咖啡推到一旁,专心回答问题。
“那晚,没有什么异常吗?”李维奇尖锐的目光投向计长之。
“……没有,没什么异常。不过许处长最近心情不太好,好像是和齐教授发生了一点小矛盾。”计长之一改此前心神不宁的状态,双目沉了下来。
“您和许处长倒是无话不谈。”陆威冷不丁插了一句。
“谈不上,是许处长平易近人。我们不只是茶友,还是同乡,同样来自下都第五区,在工作中也有一些交集,所以还算聊得来。不过他那天约我时,我并不知道齐教授不在家,所以,我只留了一会儿就走了。许处长是个大好人,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计长之浅浅一笑,应答自如。
“感谢您的配合,我们会再和您联系。”李维奇和陆威一同起身。
最后一个走进问询室的人,正是今早才来过治安处报案的齐尽善。
齐尽善孤身坐在问询室内,面前摆着一个玻璃杯,杯子里盛着冒出热气的水,不多时,李维奇推门而入。
屋里子静谧极了,仿佛能听到水汽升腾的声音。
齐尽善神色平静,似是对正在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齐教授,为了案件进展,更为了许处长的安全,我们必须要了解您和许处长的感情状况。”李维奇把手搭在椅背上,没有马上坐下来。
“我们分居了。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件事和他的失踪并无关系,所以才没提。”齐尽善的脸像极了桌面上那杯透明的白开水,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没有一丝隐藏。
“冒昧一问,分居的原因是什么?”碍于齐尽善的特殊身份,特案组的其他三人移到了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屋子里,没有参与问询。
“很老套的情节。他有了外遇,而且不只一个。”齐尽善自嘲一笑。
“您对她们有多少了解?”李维奇坐了下来,竖起手中的笔,在纸面上轻点了一下。
“一无所知。你的意思是,他的失踪与她们有关?”齐尽善抱起双臂,又是一笑,唇角的弧度勾起一丝轻蔑。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线索越多越好,这样我们才能尽快找到许处长的下落。”
“说不定,他根本没有失踪,只是偷跑出去私会情人而已。”齐尽善冷冷地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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