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骁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这是第一次,但也许并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个绮丽到不真实的脸庞在自己面前突然放大,他在对方眸中与自己对视,心跳声冲破耳膜。
扑通,扑通。
阳光慷慨地挥洒,亚麻金的卷发闪着细碎的光亮,白皙的肌肤荡着春水般的微笑,在他面前放大再放大。
无与伦比的美强势地闯进他的领地,那是难以言说的冲击。
而鼻尖的微凉更是使他再次瞪大了双眼,五感的敏锐度被瞬间拔高了一个层次,云层推挤的蛄蛹,微风拂过树梢的轻笑……远处的,近处的,各种细小到从未引起过注意的声音齐齐钻进他的耳朵。
叮——
水滴与鼻尖脱离,微凉的触感一触即分。微风打着旋儿涌进分开的缝隙,鼻尖最后残留的一点水分也迅速消散在风里,活像是一场梦境。
他皱了皱鼻子,像是有些不满,但眸中更多的是没反应过来的愕然。
他听见了。
他听见海妖在水里不安地摆尾,他听见越来越快的心跳。
扑通,扑通,跟他一样。
度过最初的茫然,心里打定主意的小坏猫嘿嘿一笑,露着可爱的小虎牙张开双臂向水面倒去。
顺着微风,不出意料地倒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
海妖身上滑溜溜的粘液裹挟着水分,就这样接住了朝他扑来的少年。
“你的鼻子好凉啊。”
他听到少年的声音笑盈盈地响起。
漂亮舒展的尾鳍忍不住微微蜷曲,细看还能看到一些淡粉色的涟漪,映射得晚霞也愈发红艳。
云骁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他听见他嘟嘟囔囔,雪白的小虎牙反着釉质的光,像是一把尖刀,坚定地在他的心房里刻下他的形状。
一只小猫
或许还要再加一对小翅膀,扬武扬威地露着小虎牙对着他笑。
林秋紧紧抱着怀里的少年,他感受着肌肤的触感,听着对方耳语般的呢喃,看着眼前放大的笑脸,分散的五感各司其职,兢兢业业地为自己的主人记录下尽可能多的细节,但随后就被一场巨浪刺激地全部集中在鼻尖。
那是一场被怀中的猫耳少年掀起的滔天骇浪。
干燥的肌肤相贴,身上的水汽远比主人要更加勇敢,争先恐后地去沾染对方的鼻尖,转瞬间交接处就变成了与他一样的黏腻。
而被染湿的受害者却没有一点自觉,还笑嘻嘻地用手臂圈住他的脖颈,嬉皮笑脸地往上贴。
砰砰,烟花在脑海中炸开。
完全沦陷。
“他很喜欢你。”
书房里,云彪对着林秋无比准确地说出这一事实,细品来隐隐夹杂着无奈。
已经变回平日里样子的林秋眨了眨眼,端的是一副无害的样子,面上带了层笑意。
“是的,我也很喜欢他。”
云彪抬眼凉凉地瞥了一眼对面冒着粉红泡泡的少年,狠狠闭了闭眼,一言不发。
正在煮茶的茶壶咕噜作响,蒸腾的烟气缓缓上飘,书房里却陷入一场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两位的眼神透过水雾在空中碰撞。
微凉的晚风顺着窗户缝挤进来,破开咕噜咕噜的水雾,将桌上的资料翻了又翻。
哗啦哗啦,层层叠叠的资料最终定格在了密密麻麻的一页,题头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林秋。
资料被推至书桌中央,寂静的房间里又再次活泛了起来。
“你们的关系我管不着,但我不会让他接触一些他不该接触的东西。”
修长的手指在“林建”这个名字狠狠地点了点,随即滑向一个个被圈起来的名字。
卫厦,顾壁……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配上旁边的照片里的野狼和狗熊倒是让林秋很快就明白云彪指的是什么。
那群渣滓。
他挑了挑眉,等着云彪接下来的话语。
“十天。”
“十天之内解决掉这些问题。”
男人面容冷峻,眸光犀利地好似要杀人,但对面的少年还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我懂,云家不会让自家护在手心里的小猫立于危墙之下。”
“我也一样。”
“呜汪!咱们班又来新同学了?”
萧奇从班级角落自己搭的狗窝里钻出来,看着跟在云骁身后的美少年,尾巴轮地直冒烟。
“不是,是来借读啦!”
云骁翘着尾巴挽着林秋的胳膊,屁颠屁颠地跟大家介绍,没过几分钟全班都知道了林秋受不了猛兽班的乌烟瘴气,毅然决然地来到他们中小型动物班来借读。
除了老师。
“猛兽班的资源和福利是我们难以想象的豪横,抛弃那些东西来我们这里借读真的很难想象。”
垂耳兔抱着自己的耳朵跟旁边的小三花嘀咕着,而小三花听到猛兽班这几个字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疤痕,淡淡开口。
“他这么漂亮,之前一定是在猛兽班被欺负得很惨。”
“对!一定是这样的!”
一旁的仓鼠从自己存粮里抬起头,义愤填膺地附和。
“那些猛兽都是坏蛋!大坏蛋!”
“……”
整个班级的意见空前地一致,民意也空前团结,看向林秋的眼神也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心疼。
兄弟!受苦了!!!
总之,经过众人的一顿脑补,林秋的形象彻底变成了美丽凄惨,在猛兽班被狠狠欺负,有苦就往肚里咽的凄惨美人。
偏偏美人还温和有礼,跟在云骁身后,温和地回答他们的每一个问题。
怜爱了,彻底怜爱了。
经过一系列歪曲的分析,最后推理的结果在某种层面上确实是意外地准确,但也很难改变一群小动物看向林秋时那慈爱的目光。
当然,老师对此一无所知。
而等到狐狸老师胡以安走进教室,看到忽然多出来的林秋,只是好奇地问了几句就收获了整个班级的眼泪。
“呜哇哇!老师不要把林秋同学送走哇!”
垂耳兔率先发出尖锐悲鸣,而这凄凄惨惨但穿破耳膜的一声哭嚎就像是战场上的冲锋号,号角一出,群雄并起,一时间鼻涕与眼泪齐飞,哀嚎共哭喊一色。
胡以安嘴角忍不住地抽搐,求助的目光看向他的心腹大将,他心中最可靠的大班长——牧笛。
当他发现牧笛目光闪躲地避开他的视线,并趁乱甩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的时候,一颗狐狸心就凉了半截。
而当他的心腹大患白沐在班里上蹿下跳撒泼打滚地高喊不能见死不救,要留下林秋的时候,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狐狸沉默了,林秋也沉默了。
两位主角隔空对望,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无助。
但胡以安眼里比林秋多了一层更深的麻木。
好极了
嚎呗,接着嚎呗,谁能嚎得过你们啊,活爹。
这是胡以安在看到老校长循声出现在班级门口时最后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校长室的茶水确实不错。
胡以安努力开导自己,并仔细回忆着自己到底是怎么成为校长室里的常客的。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尤其是今天。
今天可能不宜出门。
年轻的狐狸老师怀疑人生,年迈的兔狲校长也没好到哪去。
本来他找了块地方,踩着尾巴晒着太阳享受生活,天知道他听到中小型动物班传来如此撕心裂
肺的哭喊的时候心里有多慌。
我们胆小的兔狲校长可受不了什么太大的刺激,于是他打算刺激刺激可怜的狐狸老师。
“以安啊,你是对咱们学校有什么意见吗?”
“还是说有什么心事啊。”
……
“啊,事情我也知道得差不多了,转个班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怎么说也得通知家长来签个知情同意书。”
兔狲校长推了推老花镜,没管猛兽班班主任轻蔑的态度,笑眯眯地对林秋说道,话语中还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回头让你家长有空的时候过来签个字就成,你先回去上课吧。”
在猛兽班的班主任来到后就略显拘谨的林秋听到兔狲校长的话的瞬间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询问道:“一定要家长过来签吗?”
“这些是必要的流程,除了家长还需要年级主任签字。”
话音落毕,原本坐在对面面色苍白的少年瞬间面无血色,眼睫惊慌地扑闪了几下,像是永远无法逃脱的囚蝶。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林秋轻笑一声,像是已然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一般抬头望向老校长,淡漠的神情下是掩盖不住的悲怆。
“校长,就今天吧,我父亲应当有空。”
猛兽班的班主任全程围观了少年这短暂的挣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编辑了条信息发出去之后,忽然咧嘴笑了起来,满脸的不怀好意。
“今天主任好像也有空,就一起叫来吧。”
他满怀恶意地盯着坐在中央的少年,在少年轻声同意之后,眸中的兴味更甚。
周末的派对提前享受下也无妨。
父亲和主任来得比想象中快得多,林秋在哪个班级于他们而言并无区别,他们更期待此刻林秋慌乱无措的神情和借此为由可以做的后续操作。
不懂事的孩子是要好好惩罚才对。
巨大的兴奋让他们对此邀约生不出拒绝的心思,而猛兽的傲慢与自大又让他们的**更加急切。
是以,当他们来到办公室吧,看到办公室里的兔狲校长和狐狸老师,只觉得碍事得紧。
“您好,是林秋同学的父亲吗?”
兔狲校长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本想详细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却被粗暴地打断。
“我跟熊主任是熟人,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对于林秋在学校的表现我深感痛心。”
“之前也跟班主任交流过很多,林秋这孩子确实是不思进取,一直在拖班级的后退,就是社会渣滓。”
兔狲校长听着眉头紧皱,想要出声打断林建的话语却被对方不管不顾地略过。
“我同意他的转班申请,但我想趁着班主任和年级主任都在这里的机会,我们再深入交流探讨一下林秋这孩子未来的规划。”
“毕竟为人父母,怎么着也不忍心彻底放弃。”
他说着,情不自禁地亮出了獠牙,任谁都能看出来其中的恶意与轻蔑。
林建话音刚落,一旁保持沉默的班主任和年级主任就出声附和,而被挤到角落忽视彻底的林秋眼里却划过浓重的惊恐。
兔狲校长想要纠正林建的观点,他觉得林秋是个好孩子,不想让作为父亲的林建带有这么大的偏见,在办公桌前忍不住跟对方起了争执。
场面变得些许混乱,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少年满面惧色,除了……狐狸老师。
大人们的争执还在继续,兔狲校长很快就败下阵来,在三个猛兽的包围下被迫同意了他们要单独交流的要求。
“林秋父亲的思想虽然极端了点,但在学校想必也不敢做什么过分的事。”
兔狲校长小声嘟囔着,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狐狸老师却摇了摇头。
他们可太敢了。
他从一开始就很少说话,厚厚的镜片挡住了浓重的审视,他就这样站在角落里围观着整个事件的进展。
中小型动物的生存要诀就是明哲保身,该装傻时就装傻,他在这方面做的一直都很好。
就比如三个猛兽对林秋充满恶意的神情,逐渐浓重的鼻息和眼里**裸的**。
他应当装瞎的。
但人生总要找点刺激,他也偏偏喜欢玩点刺激的。
胡以安无奈地轻笑一声,握上了林秋微凉的手。
“既然都同意了那我先带新同学熟悉一下班级。”
感受着三道瞬间凝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胡以安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镇定地牵着林秋走出了办公室。
汗液浸在交握的手中有些发粘,胡以安捏了捏眉心,还没等他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就感受到一小股拉力,随之而来的是手中空荡荡的触感。
“老师……谢谢你。”
少年的声线还带着微弱的颤抖,断断续续地砸在胡以安的心上。
“还有……对不起。”
他看到刚才还害怕到发抖的少年毅然决然地转身走进了办公室,并随手锁上了门,最后的最后,他透过门缝,看到的是猛兽们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暴戾。
办公室里很快传来了钝物撞击的声音以及短促的悲鸣。
胡以安站在门外,觉得阳光刺目地让人睁不开眼。
教书的意义是什么,他忽然间有些迷茫,扭头看向老校长,但老校长也只是苦笑了一声便沉默地踩着尾巴。
这是猛兽的世界,他们这些中小型动物从来不配谈论意义。
他们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从门缝里透出的微弱蓝光。
阳光依旧亮地刺眼,但角落里,月亮却出奇地显现出了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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