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为月低头看了一眼林郁然略显柔弱的身姿，陷入默然，目光回向台上。
琴铮跟“神将”飞身退场，那位慈蔼的中年修士自虚空中重新现身，清了清嗓子，浑厚的声音朗朗道：“欢迎诸位新生入修玄鹿门！鄙人林正道，负责教授剑技，今天由我来为大家介绍玄鹿门。”
林正道说着大袖一挥，展出一张巨大的光影虚图。
林郁然在这时坐回紫云垫，身骨舒展卧靠着垫背，微眯双眼，“这云垫软软的，真舒服啊。”
云为月捉住她半合半开的眼帘露出的微光，平静温和道：“林长青只要想，什么事情都能争到资格。”
“谢谢，但愿一切如你所言。”
二人相对一笑，不再言语，默契回望光影虚图，细细听起林正道的介绍。
“玄鹿门有一宫二院三阁，分别是百道宫、炼器院、丹蔬院、符阵阁、御兽阁、御器阁。二院三阁顾名思义，百道宫则由衍道场北面进入，是诸位日常问道的地方。”
光影虚图映现的画面不断变换，玄鹿门各处嵯峨峦嶂、山水小筑一一划过，最后停在百道宫巍峨的飞檐楼宇。
“无论修无情道、逍遥道、合欢道，还是修音道、膳食道，百合王道······都统一在百道宫修习玄鹿门各类法诀。”
高台上人声延绵回荡，光图流转，台下听众交头接耳，心不在焉。
“无论，统一”
云为月忽然走神了，心里反复默念这两个词。
星予祈是修什么道的？
玄鹿门内，真的无论修什么道，都会统一在百道殿上课吗？那么是不是说明，她有机会跟星予祈同窗论学。
假如运气再好一些，或许星予祈跟她一样选学符阵，她一天的时间会有一大半跟她的时间叠在一块，能够常常见面······
可玄鹿门占地辽阔，修生如云，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恰中心意的巧合，比如此刻的她跟星予祈同待一片广场，碍于人群隔挡，怎么也看不到她。
云为月阖上双眼，鼻珠短吸一口气悠长地呼出。
无限失意中，她唇边弯起一丝弧度，无声笑了笑。
“肃静——”林正道收起光影虚图，清了清嗓，“夺牌大比于一刻钟后开始，现在请各位修生调息准备。”
他的话音落下，衍道场上非但没有安静，喧嚣扰攘更甚。
全场紫云垫围绕中心的白玉圆台飘然浮动，座上修生由此被均匀圈分在东、西、南、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外围轰然攀升起了百座擂台。
历来的玄阶门派入修大典都会直接派发门派腰牌，夺牌一类的比试向来设置在天阶门派。
“啊！看情形是要斗法打擂了，我才刚步入灵道······”
“你还算好的，我炼气十二段三星。”
“没取到腰牌会不会淘汰呀？”
“昨日爬了一天一夜踩过三万阶山梯才登上山门，我可不想第一天就回家！”
林正道捧出一卷木简，双手握住上下甩了甩，抛上高空，投出一片浅黄色光屏。
骤然间，几千支散发黄光的竹签落在四个区域的修生眼前。
云为月望着眼前的竹签，犹豫了一会，伸手取下放在林郁然那边的，暗自祈祷。
竹签上面的灵力缓缓凝聚出二字：南区。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张晃得执签的手指也有些发颤了。
“我的是三十二号，清炤你的呢？”林郁然凑头看过去，“咦，你的是无号签？”
“恐怕是了，竹签的号数是随机定的。”云为月紧攥竹签，眸色深深。
号签落在眼前的一瞬，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一模一样的画面，回忆起上一世的夺牌大比她也抽到了南区无号签。
风栖州习俗，无号签用以斗法擂台，则意味着不分修为境界随机分签，随机匹配对手。
所以她刻意互换了她跟林郁然的竹签，两世的签子对调，签号却随机成跟上一世一模一样。是否意味着一切事物，即使轨迹有些偏移，最终却还是朝着既定的结果发展？
“太好了，我们组队一定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林郁然听见斗法规则，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清炤你意——你不开心吗？”
云为月捏着竹签，神情凝重，仿佛如临大敌，“开心，我们一定能取得腰牌，不会汰洗。”
“什么嘛，你都问道境了，不用担心啦。”林郁然拍了拍云为月的肩膀，“何况刚刚翩然阁主说了，没腰牌顶多要每天多爬几回山锻体，不会淘汰的。”
云为月颔首，疑惑道：“翩然阁主？”
林郁然暗嗔她又走神，一时倦懒开口回答，抬头朝圆台上站在最右边的白衣女人扬了扬。
云为月望去，见那女人白衣缀鹤，五官生得明艳夺目，气质却清冷出尘，“看去不过二十几的年纪，就已经是阁主了吗？”
“对！翩然阁主平日掌管天书阁，今日负责照看南区斗法，是天阶修师哦～”
“二十多岁的天阶修师，”云为月惊讶，“如此万里挑一之人，天下何处不能待，竟会来到玄鹿门。”
“清炤亦是庸中佼佼呀！”林郁然握拳锤了锤云为月肩膀，“我看到琴铮姐姐了，一会——”
“想做什么只管放心去，斗法有我。”云为月眼中泛起戏谑的光，一副了然一切的神情，拖长了嗓腔，“琴～深不悔。”
“我、我尽量早些回来！”林郁然面上飞起一抹绯色，羞笑着跑开，留给云为月一个欢快的背影。
云为月眼睛追着她的背影，体贴入微笑道：“没关系，不用着急回来的。”
林郁然跑得更快了。
翩然驻立圆台，仿佛听到了她们的交流，动用几分神识，遥遥俯视云为月。
她的神识运用的恰到好处，像唤了云为月一声。
云为月不自觉转身，目光投向翩然阁主。
翩然定定站在绿焰跃动的青檀木下，白衣濯风，袍上绣的白鹤悬荡振翅欲飞，像极了丹青水墨描绘的与世无争的缥缈仙人。
画中仙人枯木逢春般复苏，活脱走出卷轴而生动，朝云为月开颜和悦一笑。
云为月微微怔愣，随即敛了神，倾身垂首行礼。
翩然眼神微凛，分出一股无形灵力托住了云为月的小臂，唇口未张，心道：“选我，”
一道平静且自信的女声传音入密，卒然回响在云为月脑海。
她收了礼挺身仰视，白衣出尘的翩然阁主没再笑了，依然伫立在青檀木旁凝睛打量她。
云为月的修为才至问境二星，自觉无法做到在众目睽睽中瞒天过海回应那道传音，而且，选什么？懒得探究，不想搭会。找出前世的线索前，专注修炼才是她的首要任务，不宜旁生枝节。
她仰望翩然阁主如潭水一般幽深的眼睛，沉静不语，偏目别开视线。
翩然指节微蜷，眼神愈发淡漠。云为月的反应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她不在意云为月当下是否回应。更恰切地说她从未将云为月拒绝的可能考虑在内，笃定她一定会拜她为师。
翩然阁主在青檀木旁抬起腿步，转瞬落在云为月右侧，传音入密道：“我做你的师尊。”
云为月蹙眉，稍稍偏头，正欲张口发问。哪知翩然阁主言迄，身影轻点再闪，刹那远去几十丈外。
几乎与此同时，她脚下出现一阵引力，铺天盖地的失重感包裹了她。
“该我们上场啦！”柳安亭召唤出佩剑，握住霜木剑柄抽出一截剑身，定眼瞧去剑光闪烁、锋芒锐利，她很满意，“首战必须要打出气势，争取十个回合内取胜吧！”
星予祈冷冷盯着空中浅黄色的光屏，上面以签号代表修生名字，用金色的灵力竖排陈列着所有斗法队伍里队员的具体签号和修为境界，以及第一场匹配到的对手。
她和柳安亭修为分别是灵境九星、灵境五星，对手实力的则是炼气十二段圆满、灵镜二星。
“不可轻敌。”
境界上来说，她们的队伍确实碾压对面，但境界比拼终归不等同实战情况，万一对手是什么神奇的药修，消耗她们的灵力轻而易举。
“无妨、无妨！区区炼气和灵境二星，我来摆平，你保存气力迎战第二轮。”
星予祈闻言飞快思索了一番，斗法第一轮打完紧接着就要打第二轮，她们第二轮的对手随机在西、南、北区中匹配，实力如何还未可知。
能获胜的组合实力恐怕都不容小觑，尤其是西区，许多队伍里修为最低的都在灵境三星之上，最高的还有好几位突破第二重境求道境的修生。
她和柳安亭想要夺得墨绿、天青、玉白三等玉牌之上，每年三千多枚中仅有二十四枚的玄鹿玉牌，只怕比原先的预期要艰难许多。
“好，你主攻，我从旁协助。”保持一人巅峰状态是不错的应变策略，星予祈没有拒绝，甚至不同意柳安亭动用灵力赶路，而是不紧不慢地步行三十七丈，登上九十二号擂台。
她们的对手已等候在擂台上，一男一女眉宇相似，像是一对同胞兄妹，见到她们上台，彬彬有礼地先后道明签号代替通名：“东区二十五、东区二百零三。”
“东区九十二。”
“东区六十七。”
星予祈、柳安亭亦以签号代名，抱拳回礼，随后虚空召唤出武器。
“得罪了！”柳安亭挥声轻斥，率先拔剑飞冲向东区二百零三。
星予祈飘步紧追，始终跟她保持七尺的距离，挽起剑诀布出「清息阵」顶在她脚下，聚集灵气助她提快身速。
境界之间的威压总是存在的，或大或小，通常取决于双方实力和心性。
东区二百零三的修为是炼气十二段圆满，他手抓双刀摆着应战的架势，觉得灵境的威压很大。
星予祈、柳安亭来势汹汹大有万夫莫当的气概，刹时扰乱了他的心神。
定在原地的几息间柳安亭呈现的浑重剑意令他明白他必须避开，境界威压却让他背上好似有千钧重鼎，死死压制着直叫身体愣在原处。
星予祈忽而笑了。
柳安亭的剑风刮过东区二百零三的脖颈后转剑下移，剑背朝着他腰腹使力一拍。
东区二百零三整个人腾空而起砸向环绕擂台的灵力屏障，躯体微微陷入了一下，又反弹滚落到擂台的硬质白砖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连连捂着腰杆嚎叫。
东区二十五对他的落败之快猝不及防，原先商定的战术没了施展的空间，她一筹莫展空空焦急起来。
柳安亭抓起东区二百零三的衣领向星予祈丢去，胸有成竹出剑攻向东区二十五。
星予祈干脆收剑入鞘，用鞘身接住她丢来的东区二百零三，撤了「清息阵」将他押在角落，好整以暇看着柳安亭和东区二十五过招。
柳安亭使剑，东区二十五差两柄竹节铁鞭。鞭比剑刚硬，剑比鞭灵活。不过来回几个越步换位，剑就在重重挥舞的鞭影下寻到守御破绽。
“停——”东区二十五喊住柳安亭要拍她腰肢的剑，慌乱抛开竹节铁鞭道：“我们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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