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个‘空间’本身吧!川岛莉珂!!!”
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句随之脱出。速度愈发加快,泉荒波睁开眼,下颚的伤口之中并未流出血液,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落下的莹蓝色半固体。他按下左边镜框的一个按钮,只见被同化的双眼似乎变得更加透明,甚至可以看见隐隐里面的构造。他深吸口气松开左手,但这一过程中并未忘记攻击。空间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似乎摇摇欲坠。方才因为空间太大无法全面攻击,但这回却刚刚好,锁链的攻击力不强但胜在细密,哪怕是正常巡逻中进攻同晶子都绰绰有余,更别提此时严格的近距离。
空间——不,是川岛莉珂——的进攻频率也愈发高起来,数根石柱凝为一体进攻锁链,又分开来分别缠住不同的锁链以避免空间壁面遭到攻击,但强度比较仍旧不如锁链的力量。很快,沙啦沙啦的声音愈发响亮。泉荒波的脸色多了份不易察觉的笑意,军绿的内壁逐渐转化为黑橄榄色,又逐渐坍塌为纯粹的黑……最后,空间一片片碎成碎屑。那些碎屑在地上游荡,自动聚集起来,拼凑成原先森绿色的人形。川岛莉珂倒在地上,勉强撑着手才挺起了上半身。
泉荒波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摘下护目镜,向她伸出手,却发现本该因为战败而沮丧或愤怒的川岛莉珂脸上居然挂着看到《疯狂山脉》时振奋的笑容,她一把抓住泉荒波的手,力度大到他差点也被扯到地上。杂乱的步子在后面响起,看样子是吉高诗乃舞确认情况后带着护士医生等人回到这里来了。川岛莉珂深呼吸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在声音滑出口中的前一秒,她却把脑袋一歪,似乎失去了意识。泉荒波勉强拉着她的上半身把她扶起来,而吉高诗乃舞也在同一时间到达了门口。
吉高诗乃舞快步上前:“泉,你怎么样?”
“……我还好,但是她好像昏过去了,而且……反应很奇怪。”泉荒波皱着眉头,有医生走上前接手川岛莉珂,掀开宽大的病号服看她腹部的同化部分——森绿色的三角形攀附在左腹中,就连肚脐都沾染了些许,不过比起正常情况有褪色和透明,应该就是之前泉荒波攻击留下的痕迹。医生低头和其他人说了些什么,将小巧的女孩抱在怀中准备回去。吉高诗乃舞慌忙剥星星糖给泉荒波,一面又叫住了医生,向他出示了身份证明:“可以把川岛莉珂的相关信息给我们看一眼吗?”
医生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虽然我们也很想帮上忙,不过那种事情也要经过她本人的同意,而且现在她还在昏迷中,至少要等到她恢复意识……不过,没能看好她也确实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之后会更加关注的……”
“……所以这件事不要上报给基地。”吉高诗乃舞冷哼一声,面对医生仍旧为难的神情她耸耸肩,“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啊。更何况,刚才那个事情,可不仅仅局限于医院,还有……算了,多说无益。泉,你还能动吧?能动的话就跟我回去。”
“等等,至少还要再做个检查……而且吉高你,真的不需要躲一下医生吗?”泉荒波扯了扯嘴角,勉勉强强挣脱开吉高诗乃舞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最终泉荒波还是被拽着回去进行了一整套身体检查,在确认伤势虽说不轻但也没严重到需要特别延长住院时间的地步后他被放回了病房,并且附带配了新的药物和仪器治疗。此时吉高诗乃舞已经和护士纠缠完毕,拉开凳子抱着袋子坐好等待了。他无表情地瞥了眼,注意到对方的表情比之前还要紧绷,甚至皱起双眉,面色颇显难看地伸指揉自己的太阳穴;内心平添了份不安,泉荒波慢慢爬上病床抱膝坐下,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总之,先谈论正事吧,泉。”吉高诗乃舞深吸口气,她的另一只手里正摆弄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泉荒波虽然没亲眼见证过但并不陌生,是大谷文月在几天前就安在了墙壁上的微型传导器;但和那一回存在明显的差别……“这里是日本迦南作战基地人工智能‘槲寄生’,请问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在传导器的屏幕上画眉鸟拍打着翅膀的小巧身影和它尖细的声音转瞬即逝。吉高诗乃舞随手将它摆在床头柜上,传导器一层层晕开紫色的光环,在被触碰到的瞬间一股不适感从泉荒波的双眼中传来。
“虽然我也不想那么做,不过老实说现在的话题不适合让其他人掺手。总之,我干涉了这个房间的电波和能量,现在这里包括门锁在内的所有电子设备都会被干涉,所有控制权都会全权交给槲寄生。事后解释会麻烦一点就是了……“吉高诗乃舞从袋子中抽出一张带着泉荒波照片的证明递给他,“首先,这是门德切尔先生放在我那边,让我给你的新证明。因为基地可能会出现内鬼,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要办理新的证明,而且使者的证明和其他职位有所不同,也更难被仿造。”
“谢谢,不过,你想说的事情和这个应该没有关系吧?”泉荒波点点头接过证明,掂量了一下证明的重量,那应该是在金属中掺杂了向外的投影,才能显现出交叠的日月标志和他的头像,而这种投影技巧目前确实只有基地才掌握了,一般情况下做不到仿制;泉荒波将一绺细发别到耳后,无神又清澈的目光直视着吉高诗乃舞,“我想或许是跟刚才我的战斗有关……说吧,吉高。”
吉高诗乃舞见状也干脆利落地点头:“好,那么我就有话直说了。刚才在你去做身体检查的期间,我拜托柴崎叔找了川岛莉珂来进行使者测试的资料,……大概,是这样的。”这么说着她支起了病床上的小桌子,从袋子中又拿出旧式终端——也就是流行于新历前的笔记本——摆在小桌子上,扯着泉荒波的袖子让他凑过去看,只见亮度有些刺眼的屏幕上浮现出的是川岛莉珂毫无生机的面容以及比这更没有生机的文字介绍,十二岁,在十岁时就觉醒了使者的资质,但因为不稳定被遣送到了使者训练中心;然而她并没有在那里接受训练的历史,而是照常在每年的八月二十九日这天来到基地进行检查,并在十二岁的这一天终于检查通过。
“……然后就发生了实验室暴动的意外。她也因为受到攻击能力再次不稳定,说不准异晶还影响了她的大脑,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举动吧。柴崎叔对她也有印象,但川岛每回都是闭口不言的样子,基本上都是她的父亲川岛我渡来解答的,至于她的母亲川岛舞在几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所以你觉得这件事和她的家人也有关吗?”
“不论如何家人也是突破口之一,除此以外这里还写着她是来自迦南东部城市里的,这点是否属实也要好好判断,毕竟你不觉得很可疑吗?”
“确实。不过既然她没有去训练中心接受训练的话,为什么还能照常来检查呢?”
“……因为这个并不是强制的。使者训练中心归根到底只是为了测试做铺垫。像虎岛,他的能力其实四年前就被发现了,但因为检查结果不理想而自愿在训练中心待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想成为使者啊……”吉高诗乃舞不满地抱怨几句,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想说的是,泉你在某种意义上,和川岛很像。”
“很像?”泉荒波的目光与那双无神的眼睛对上,“因为都被实验体暴动事件影响过?”
“只能说是,但不全是吧。距离那起意外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生者中确认还保留后遗症的除了你就是她了。我暂时还分不清这是因为你们的体质特殊还是因为你们被卷入了什么‘事件’中。”吉高诗乃舞伸手指向泉荒波的鼻梁,“‘特殊’这种事——就像是我们的使者体质,能够凝聚成同晶子的异晶与核一样,少见但引人注意。但问题就是,正是这些‘特殊’,在外人看来无法判断的东西,很可能会害死这样的当事人啊。”
“所以说其实你是在担心我啊。”泉荒波平静地道破。
“没有!”吉高诗乃舞斩钉截铁,“但是我们小队也就是在你加入后才突然多出那么多诡异的事情的啊。虽然以前也遭遇过反使者,但频率远比现在要低,是因为‘你’本身呢,还是因为你是某件事的‘导火索’呢……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要装传导器了吧?”吉高诗乃舞闭起左眼,那根孤零零的手指现在变成了枪管,翘起的大拇指则成为了扳机,“如果说这段对话被别人听去的话说不准他们会把我抓走吧,毕竟你可是前总指挥大人泉叔的儿子呢!”
“但是你却不害怕我在这里因为你猜中太多真相而杀了你。”泉荒波面不改色,甚至张开手掌挡在比成枪状的手前,“为什么?你足够相信我吗?”
“这就是看人的能力!!我可是有五年的经验的哦,连纸祖那家伙都没这种待遇哦!嗯说实话吧……老实说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但是至少那个时候,你不是把我推开了嘛。”
当时不知受“什么”控制而取出左眼作为武器推开吉高诗乃舞的画面再度浮现在泉荒波眼前。其实后来他也会抽空回忆自己当时的心情。遍布四周的潮水卷起猩红的浪,昏暗的视线中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吉高诗乃舞略显慌张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逼迫着他动手,即使有多么不可能也就死马当活马医……推开她目送那抹紫色消失在视线中时她的心终于小小地放下来——至少这样她就安全了。
……至于之后的事情……
“就因为这个吗。”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揣测的理由。
“随你怎么想啦!”吉高诗乃舞做了个鬼脸,把传导器收回袋子里,画眉拍动翅膀的声音再次传来,盘旋一阵后飞到了泉荒波还戴着的终端上,骤然放大的身影把泉荒波吓得往后一靠,脑袋磕在了床头上暗喊了声疼。吉高诗乃舞和槲寄生见状大笑,后者更是笑得猖狂,泉荒波捂住脸深切地叹了口气。
笑罢,吉高诗乃舞站起身摆手:“那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我就先回去咯。再不回去的话估计要被骂死了。”
“不用了,帮我顺路看一眼川岛的动静就好,如果她的家长也在那就更好了。“
“好,我走咯!”
“嗯。”
“……”
“……”
“你怎么不走?”
“泉,我问你哦,一个人如果走了,那另一个人应该说什么?”
“……说再见?”
“那你还不快说啊!!”
吉高诗乃舞拎着袋子快步往楼下走,记忆里之前问到的川岛莉珂的病房应该就在这里。里面不时传来说话声,而且声音基本各不相同。她靠在门边假装端倪自己的老古董终端,手则偷偷伸向袋子里的传导器,又摸到一个耳机戴到右耳上,很快里面的对话就清晰传导到了耳内。
“川岛先生,所以您也看到了吧,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必须得把莉珂转移到隔离病房,甚至情况再严重一点的话就要转移病栋了……”
“……我也看到了,但莉珂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换言之,你们要做什么这种事不用特地警告我,直接告诉我结果就好。”
“可是怎么说也——”
“钱的话我会支付的,只要能把她治好就可以了。”
“好吧,但是莉珂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也是头一回接手类似的案例,况且这次还攻击到其他人了,您也要做好她无法康复的准备。”
“……这样吗?但即使如此现在你们也只能让她在这里待着吧。”
“话是这么说。”
“那就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对了,她伤到的人是谁?”
“嗯……这个不好透露。”
“这样吗?那好吧,我还有急事恕不奉陪。……莉珂,安分一点,下次没有哥哥姐姐的允许不可以随便出去,也不可以弄伤自己。”
“……是。”
吉高诗乃舞不由咋舌。
她的童年好像也是这么过来的,作为副指挥的母亲和作为当时最有前途的使者的父亲每天都泡在基地里工作,连后者的脸都没记清她就收到了父亲死在战场上的消息。母亲按着她的肩膀在伯特利看父亲的遗像和那残缺不齐的遗体时她头一回感觉到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胸口,那并非难过,而是一种远甚于难过的感觉——从很早以前就盘旋在她的脑袋上,直到现在才刺入心脏。
成为使者的道路归根到底不是她的选择,可除了使者以外她也没有别的道路好选择,可能从血脉里,异晶和战斗就已经嵌入了心脏。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庄司虹逃避的行为,但庄司虹可以选择逃避,她却只能选择一味迈动脚步前进。
房门被推开,吉高诗乃舞在门缝完全开启前迅速别过头,耳机被藏在发丝间,而手里的旧式终端仍旧不断跳出没有响应的弹窗(这种东西在当下可谓难得一遇),故作不爽地啧了一声。长相与川岛莉珂颇有几分相似的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往前走去,她正想松口气,突然听见耳机里传来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这里没有能给你的东西,不要听我爸爸的话。”
那是尚且稚嫩的川岛莉珂的声音。
下次再也不忘记了真的不过反正也没人看。
话说我才发现我搬漏了一张,今天慢慢补吧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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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远方向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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