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恒抬头看了眼那些突兀开出的花，提醒道：“注意花粉。”
“知道。”
祝砚以斗篷遮住口鼻，闷声回答道。
可那香气几乎无处不在，刚才的缠斗过程中难免吸入几口，祝砚此时只觉得头脑微微昏沉，仿佛意识正不断被侵蚀着。
祝砚提着剑，勉强打起精神，再度斩断眼前试图趁虚而入的几根藤蔓，背靠着墙壁，眼尾微微发红，视线有些模糊，不断喘息着。
“来…找…我……”
谁在说话？
“救…救…我……”
意识恍惚之际，似乎有人在他耳畔轻声说着什么，那声音飘渺不定，甚至听不出性别。
“在…下…面……”
但是却很温和，很亲切，让人不禁想要靠近。
祝砚猛然摇了摇头，使劲将指甲掐入掌心。来自手掌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提剑注入灵气，挥出剑招，将试图上前的植物们再度逼退。
那声音好像也随之消失了。
空气中弥漫的花粉颗粒漫反射着祠堂映出的微光，主宅后墙的洞口被嘉宾们用桌椅堵起，连恒正举枪与女鬼僵持，祝砚举着剑，被逼至角落，鬓角的发丝被汗液黏在侧脸，抬起眼沉默地望向前方进入狂暴状态的藤蔓。
画面如同定格一般，而打破僵局的却是连恒衣兜内细微的一声——
“叮。”
手机内置语音助手的甜美声音随后响起：
“您申请的‘上品符箓大礼包’已下载完毕，请注意查收～”
“……总算到了。”
连恒微微一笑，一手举枪，一手摸向装着手机的衣兜，随后凭空捏出一把符纸，手腕轻翻，那把符纸便自动漂浮在空中，排成一排。
祝砚侧过头，透过植物包围的间隙，注视着连恒的动作。
“……你有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祝砚瞪圆了狐狸眼，漂亮的眼眸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连恒右手举枪，从其中点出一张，以枪口引导符箓飞向空中。
“临时申请的。”
他淡定解释道，随后朝天空开枪发射灵气，正好击中那张符纸。
随着符纸被灵气点燃，天空中忽然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将空气中肆意飘散的花粉通通压下，随着雨水一起碾入泥土中。
那阵扰人心神的香气消失了。
“祈雨符。”连恒介绍道。
随后又从中点出一张，以枪引导飞向被植物包围的祝砚。
“聚灵符。”连恒说道。
祝砚用双指夹住那张飞过来的符箓，直接引燃，大量的灵气瞬间涌入经脉，补足了刚才战斗中的消耗。
“好东西。”
祝砚笑着说道，同时缓缓举剑贯入灵气。四周风声因剑气而起，站在风场中央的少年发丝飞散，只见他轻呵一声，随即挥出剑招，灵气卷起风雨向步步紧逼的藤蔓破空而去——
少年身形如同惊鸿掠影，随着剑气一同上前，所到之处剑光之下处处是植物断裂的声音，断枝残叶萧萧而下，丝毫不敢近他身。
那抹暗红色身影不断在藤蔓间翻飞着，带着一身草木气息，最终挥出带有万钧之势的一剑，剑气所至，葛蔓纠结为之而断，竟硬生生从植物的层层围困下斩出一条路，从中突围而出，轻飘飘落在连恒身边。
“这剑法不错。”连恒称赞道，“有名字吗？”
祝砚看着剑发了会儿呆，平缓着呼吸，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恒在说什么。
自己刚使出的，是随意宗最基础的剑法，最后那一式，却是二师兄教给他的变招。
二师兄是剑修，对剑的理解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同门几人在剑道上，还没人能打得过他。
小狐狸刚化形时，仗着自己是妖修，有尖利指甲和魅术傍身，对练剑也就没那么上心。那几招变式，还是二师兄强行教给他的，只不过他本事不够，只能照葫芦画瓢耍耍样子，空有剑形，没有剑势，自然使不出多大的威力。
苓山后有一汪桃花清溪，溪水潺潺，落花纷纷。祝砚手腕一抖，手中那把木剑就掉落在地，少年也随之累倒在一地落花中，大喊道：“我不练啦——”
二师兄站在一旁，幽幽盯着他。日光带着叶片的影子洒在二人身上，祝砚躺在落花中悄悄抬眼，偷偷观察着郁骋之的神情，却正好与他对视。
祝砚：“……”
少年爬起身，衣摆上还沾着几片花瓣，小心翼翼去扯郁骋之的袖子。
“师兄——你生气了吗？”祝砚小心翼翼问道，漂亮的眼睛讨好地眨了眨，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郁骋之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得说道：“没有。”
见少年一脸卖乖，郁骋之伸出骨节分明，带有薄茧，一看就是练剑之人的手——
轻轻弹了一下祝砚的额头。
少年吃痛，捂着额头一脸控诉望着郁骋之，却听他叹了口气，说道：“……只会剑形就剑形吧，练熟了，吓吓人也是可以的。”
……
祝砚低头，望着手中的剑出神。
随意宗的基础剑法，拿来应付个把小妖自然没问题，他不是剑修，没法做到像二师兄那样，将简单的剑法修炼到极致。就像刚刚被植物围攻时，这套剑法只能护住自身周全，却难以更进一步。
可刚刚突围之时，他以起手式举剑，临挥出时却不知不觉使出了二师兄教给他的那几招变式。而在剑挥出的那一瞬间，祝砚心有所感，恍惚间参悟到了一丝剑意，随后将灵气汇聚剑中，卷起剑势，向前斩出——
竟然真的成功了！
祝砚睫羽轻颤，眼中带着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发挥出这套变招的真正实力呢！少年下意识抬头看向身侧，试图邀功。
却只看见一个没等到他回答，站在原地好整以暇望着他的连恒。
祝砚：“……”
不过说起来，这套基础剑法好像真的没有名字。祝砚思索片刻，不确定道：“可能叫……随意剑法吧？”
“……”
连恒缓缓道：“你是在夸自己是自由发挥吗？”
祝砚：“？？”
连恒轻笑一声，重新看向前方祠堂内，眼神愈发不善、一脸忌惮盯着二人的白络，
“接下来……”
连恒从众多符箓中点出一张镇魔符，枪口引导其缓缓对准前方。
白络却突然怒吼一声，四周植物随之不断颤动，拍打着地面。他大喊道：“李苑！借我魔气！”
飘在空中的女鬼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说道：“我没有魔气。”
白络狠狠剜她一眼，说道：“你去将‘它’取来。”
祝砚侧过头打量着一魔一鬼间的交谈，忽然察觉到，他们之间也许并不像是他预想中为虎作伥的关系。
白络话音刚落，四周植物再度暴动，扭动身躯干扰着二人，掩护着李苑的动作。女鬼慢慢向着那水井飘去，临进入之前，却突兀地透过藤蔓间的空隙看了祝砚一眼，随即飘然而入，消失在二人眼前。
祝砚：“……”
他猛然回想起，之前在古宅内，李苑频频对他提起的：
“来找我。”
刚才受花粉影响，意识恍惚间，似乎也听见有人在说，“来找我。”
“在…下…面……”
下面，莫非指的就是水井？
水井之下，到底有什么？
祝砚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抿了抿唇，下定决心：“我去追她。”
二人此刻置换目标，连恒望着眼前不断操控藤蔓的白络，沉声道：“万事小心。”
祝砚点点头，眼见那些植物似乎察觉到他的动向，立刻劈头盖脸般向他砸来，少年提剑而上，不断斩断沿途纷扰，心里想着二师兄教过的另一变招，侧过锋刃，变刺为挑，向前方盘旋得毫无空隙的拦路虎斩去——
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阻塞感，剑刃一时难以向前分毫。
祝砚：“……”
不是吧！怎么这会儿又失败了！
眼见那些荆条得了空子，捕捉到机会，将那剑用身躯紧紧缠绕住，祝砚用力拔剑，注入灵气，剑身震颤嗡鸣，却一时奈何不了这些柔韧的荆条。
“这么喜欢，送你好了！”祝砚撇撇嘴，这么说道，竟是直接松了手，任由那些荆条将剑卷走。
而就在这时！原本紧密缠绕的藤蔓荆条因为卷剑的动作，包围网出现了一处狭小的缺口，祝砚察觉的一瞬间便单脚蹬地，身形腾空而起，向着那处缺口飞去，临近空隙时顿时化为雪白小狐狸，小巧的体型刚刚好可以通过缺口！
小狐狸奋力狂奔，不断躲避着身后向他卷来的植物，终于看见了前方的水井入口，随后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灵巧向内一跃——
祝砚：“？！！”
灵气——怎么——被封印啦——
哇啊啊啊——
这井——好——深——啊——
没了灵气护身，小狐狸啪嗒一声，狠狠摔在了水井底部。好在地下都是软泥，再加上还有一层尾巴垫着，虽说没受太大的伤，可祝砚还是摔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晃晃悠悠站稳身形，打量起周围的景象。
水井内并没有水，似乎已经干涸多时。井很深，头顶的光并不足够照进底部。祝砚眯起眼，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发现水井内部，貌似有一条路向前延展，不知是通向何处的。
小狐狸低头看了看爪子，自言自语道：“灵气被隔绝了。”
水井内部似乎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此地的灵气。没有灵气，自然没法化形，更别说使用法术了。祝砚抬头看了眼井口，太高了。
他被困住了。
小狐狸用爪子扒拉着水井内壁，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怎么就跟着跳了下来，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祝砚沉默了一会儿，耳朵也耷拉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尾巴，思索对策。
现在面前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无论如何，还是得去试一试。小狐狸犹豫片刻，迈开步子，刚准备向前方通道走去，前爪却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祝砚挪开爪子，低头一看，连恒给的那枚徽章半截陷在软泥中，静静地躺在那里。
“天无绝狐之路……”
祝砚喃喃道，重新振作起来，扒拉出那徽章，轻轻一按——徽章果然亮起光来，照亮了前路。
能用！太好了！
我果然是最幸运的小狐狸——
祝砚开心地想到，将那徽章在身上蹭了蹭，叼在嘴里，打着光向通道探索而去。
四周黑暗而潮湿，时不时有水滴落下的声音，祝砚踩着地上的软泥，鼻腔内满是泥土的味道，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隐隐约约透露出些许翠绿色的微光，那光时强时弱，如同呼吸一般，有节奏地律动着。
祝砚微微警觉，关了徽章的内置手电，小心翼翼向着绿色的微光走去。
越靠近光芒，祝砚便越感到一阵奇异的情绪，那是温和与心悸，两种明明不该共存的情绪，此刻却巧妙融合在一起。
祝砚一边感受到那种亲切的，如同“春天”般的温和，想要亲近；一边又似乎觉得前方有什么十分可怕之物，让人忍不住恐惧，想要逃离。在这两种冲突情绪的拉扯下，祝砚感觉自己快要分裂了。
祝砚内心大概有了判断，能造成这么大影响的，一定是个威力极强的宝物。而会在此处出现的宝物，只可能是阵眼，以及其中的镇物！
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宝物本身的威压。祝砚整只狐都沐浴在光芒之下，雪白的皮毛映着绿色，四肢不由自主打着颤，抬眼望去，终于看到了那镇压宝物的真面目——
那是一颗飘在空中的、发着光的翠绿色心脏，强而有力地搏动着，那忽强忽弱的光芒，便是这律动造成的。
心脏四周写满了大量的封印符文，一条条一道道禁锢着这颗心，也阻绝了此地的灵气。
而最下方，则是虬结蜿蜒的粗壮树根，不断向外溢着魔气，侵蚀着那颗心脏，那下端的翠绿之中，已经隐隐有了发黑的预兆。
祝砚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内心感受到了无比的震撼。
十万字啦！撒花——
二师兄终于出场了（虽然只是在回忆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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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杂草丛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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