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书蹲在他面前,好声好气道:“外面秋光正好,出去走走,有益于身体恢复,到时候叫李玉清道不就成了?”
乾隆绝不肯丢这个人,若是叫人看到他如今这幅样子,只会令他威严扫地,帝王所依仗除了权柄之外,正是至高无上的威严。
威严本身就具有统治的力量。
云锦书看他固执,碎碎念了几句,乾隆忍不住在心底说,有让他丢人的功夫,还不如替他在神明前说两句好话!
想到自己的念头随时被神明倾听,他一时间又不敢表现出不满来,只是叫皇后继续给他读折子,批折子。
云锦书忍不住抱怨道:“我真的不想在读折子了,我太累了。”
李玉眼眸闪闪,心说皇后还真是……愚鲁呢。
若不是他不能代替,他巴不得能为皇上分忧呢。
他目光落在奏折上,流露出一抹炽热的期待,很快他收敛了眼中的热切,劝说央求道:“皇后娘娘,咱们是皇上近前的人,若不为皇上分忧,还有何人能为皇上分忧?要不奴才给皇上读,您来批如何?”
皇后批得,他怎么批不得?
他姿态放的很低,做出哄着皇后干活的意思好叫皇帝看到他,云锦书散漫干脆道:“要不你一道批了吧。”
李玉神色微变,连忙看了眼皇上,只见皇上神色铁青,登时跪在了地上,连声道:“奴才不敢,皇后娘娘可不敢这么说!”
乾隆怒气横生,愤怒皇后的怠惰和随意,她以为折子是什么?是一个奴才都能批的?
他不由得想到了明朝的宦官乱政,心中警铃大作。
启唇忍不住蹦出一句,“蠢货!”
云锦书大为惊讶,而后狂喜,“皇上现在已经能流利得说话了!好起来指日可待!”
她的眸子像是太阳的碎光填进,熠熠生辉,这光芒十分真挚,一瞬间叫乾隆心中的怒气偃旗息鼓。
这个女人虽然十分可恶,但是却是真的为他高兴,不像别人,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刚才他还想着不能叫知道储君为何人的李玉倒向皇后,但看她这幅样子,他倒要担心,日后她会不会被人哄骗了去。
她虽说是个疯婆子,而且时常犯上,但至少为人坦率。
这世间,唯有她心中所想是可以被他所知的,也许他该放下戒备了。
乾隆望着它,请求神明传递他得心声。
【神明,请你告诉皇后,奏折是一个国家的机密,非等闲人不能看。】
云锦书听到了,装作隔了一会儿才听到,欲与他辩驳,但见他眼神带着威严,只能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但是我真的不想再批折子了,我想去晒太阳,去逛园子,去打马吊,或者去骑马,去看十二。”
她眼神流露出一些可怜。
但这可怜激怒了潜龙。
难道就她想去?她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那夜她发疯,他也不会摔伤,他也不会被困在这轮椅中不死不活!
乾隆越想越愤怒,企图从她面上看出一些不恭敬地讽刺来,不想他却是真诚流露的。
他于是更气了。
这说明她是真的忘了他此刻在受苦楚,她将他抛到了脑后,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太后才要以十二做筏子,逼他立储,令妃也在虎视眈眈,她却还想着玩儿?!
听到他一连串心声的云锦书玩着手指,气死最好!
还敢提那晚上的事,如果不是他摔成了瘫子,她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呢。
云锦书看他气得胸膛不住起伏,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嗝屁,想到他还有大用,道:“知道了,我不去了便是,我就在这儿给皇上效力。”
乾隆阖目,云锦书走去御桌前,拿起折子读起来,她显得郑重严肃,不过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坚持不住了,一会儿研磨,一会儿蘸墨,将毛笔前面的毛弄成了伞状,一支好好的湖笔几乎要被她废掉。
这一切让乾隆觉得她过于放肆令人生气,可又叫他觉得安心。
这样一个散漫的人,简直叫他看不到任何野心。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叫他真正放心。
云锦书干了一整日,乾隆像是不知疲倦似的,将她使唤得团团转,到了夜色降临才放她走。
回到寝殿内,躺在床上,她嘴角微微勾起。
历史的轨迹已大为不同,十二成了储君……这谁能想到呢。
感谢太后,感谢诸位殷勤地皇子。
到了第二日,她被乾隆要求着换了一身男装侍立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开始正式听皇帝与众大臣议事。
大臣们当然会惊讶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个人,更看到了她的样貌,这叫大臣吃惊至极。
众人瞧着立在皇帝身后的人,面面相觑,憋了许久愣是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目光不由落到了皇上的身上,绝不肯放过皇上面上的一点波动,可是皇上就像不知身后站了个人一般,对此没有一丝解释的意思。
众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有人倒是想站出来质疑一二,但又怕被皇上责怪。
他们这些人能在御前走动,对圣心把握不可谓不准,皇上能用如此方式命皇后出现,必然是经过他同意的,皇上如今不便言语,又做此态,必是铁了心叫皇后听政了。
想到皇上昨日还立了十二阿哥为储君……傅恒等人眉心不由蹙起。
“皇上……”允禄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了皇帝身后,“皇上身边多了个伺候的人,臣年老昏聩,竟有些觉得面生。”
乾隆瞟了他一眼,将目光放到了傅恒身上,傅恒对上皇上带着几分薄怒烦闷的眼神,立刻上前道:“皇上大安!”
说罢接过李玉送来的折子,给大臣读了起来。
允禄碰了个冷钉,有些讪讪,但见皇后垂着眼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努力当做不知道她的存在。
和亲王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皇上怎么会让皇后娘娘听政!
还让皇后打扮成这样!
到底是皇后,一国之后打扮成这样,叫大臣如何自处?
皇上这到底是信赖皇后要皇后贴身伺候,还是为了折损皇后的掩面,以示惩罚?总不会是因为刚立了十二阿哥为储君,所以要敲打皇后吧……
他心思百转,目光时不时落在皇后身上,待李玉宣布了一声退朝,忍不住折返求见。
李玉入内禀报:“皇上,和亲王求见。”
乾隆没动,李玉忍不住微微抬眸,却听到皇后的声音传来,“皇上让和亲王回去。”
李玉打量了一眼皇上的面色,连忙转身,不想将将走到门口,忽听到身后传来了皇后娘娘的声音,“等等,皇上让和亲王进来。”
李玉诧然一瞬,转身瞧了眼皇上的神色,见皇上阖目不语,忙应声出去了。
皇后娘娘到底是打哪儿看出皇上同意见和亲王的?
难道是刚才自己转身的时候没看到?
将将出门,他就被和亲王给拉去了一边儿。
和亲王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怎么回事?”
李玉恍惚一笑道:“不知王爷问什么?”
和亲王不满的啧了一声,“还能是什么,李玉!少装模作样!”
“臣哪里敢。”李玉连忙道:“奴才,奴才也着实不知。”
“少打马虎眼!”和亲王面上严肃道:“你可知今日一出大臣们会怎么想?”
李玉哪里管的了大臣们想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竟然看不出皇上想什么,以及皇后娘娘为何能够如此契合圣意。
“今日过后大臣们必然议论纷纷。”
李玉忍不住道:“王爷,这是皇上的意思,奴才有什么办法。”
和亲王不满道:“我只问你一句,今日皇后这一出,是皇后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李玉有些迟疑,“应当是皇上的意思……”
“什么叫应当?”和亲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道:“你的意思是还有皇后的主意。”
“不不不,当然不是。”李玉连忙辩解道:“奴才起来后就看到皇后穿了这一身。”
“皇上做何反应?”
李玉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道:“皇上没有任何反应,并未责怪……应当是皇上命皇后娘娘这样打扮的。”
“什么叫应当,难道你没有在皇上身边伺候?”和亲王不信,“昨儿是皇后在贴身伺候皇上?”
李玉点了点头,忍不住道:“和亲王,事关皇上内帷之事,您还是不要问了为好。”
他是真的不想再说下去,他现在需要想清楚到底哪里出错了,昨儿皇后伺候皇上睡下后,就离开寝殿去了偏殿,他昨儿可是没听到也没看到皇上流露出任何叫皇后穿男装的意思,所以皇后怎么就做了今日的打扮?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李玉道:“和亲王赶紧些吧,皇上等着呢。”
和亲王瞪了他一眼,理了理衣服,大步入内。
“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他着意点出皇后的身份。
这时,乾隆睁开了眼睛,示意皇后叫和亲王起身。
和亲王听到皇后的声音,没动,大有皇上说话他才听的意思。
乾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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