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丝线,海藻一般蜷曲细密,缠绕着他、吞吐着他,降落在绵软的草地上。太阳距离太近,橙红的光芒刺得他头脑发晕。依照身体的本能站起,他松缓其躯体,四处瞭望,寻找着同类和栖息地。
这里蓝天明净如洗,白云蓬松如棉,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芬芳,草地绵延万里,满眼是新嫩的绿。内心充盈着幸福和满足,但是他一无所知,包括自己的姓名和来历。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走,走到碰着些其他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他的双腿不再轻松,身体传来了细微的酸痛,他的步伐变得迟缓,眩晕感侵袭着他,最终他直挺挺地倒在了蓝天之下。
时间仿佛停滞,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不远处的蓝色人形生物,直觉告诉他,这或许就是纳美人。他们之间显然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它的皮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是大海的波浪在轻轻摇曳。
他问道:“你好,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
蓝色生物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歪了歪头,直勾勾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警惕。
“谢谢你,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他继续问道,音量不自觉地提高。
对方歪了歪头,靠近了他一些。由于迟迟得不到回应,它拉起他的手,带他走出了这座状若南瓜的房屋,那门扉在开启时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仿佛是古老故事中的魔法门户。
外面的景象与他初次醒来时所见无异,只是草地不再是平直的,而是布满了整齐的棕色格子,种满了五颜六色的植物,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大地的调色盘。房子前的土地上,有一个躬身刨土的生物,它和身边的蓝色生物长得一模一样。他在心里默默地称它们为蓝一、蓝二,以此区分。
蓝一拉着他走近蓝二,嘴巴一张一合,手不停地摆动,显然是在交流,但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抬起手捂了捂耳朵,确认自己并非聋了,只是听不到蓝一和蓝二的对话,那是一种奇异的沉默,仿佛他们的话语被无形的屏障所隔绝。
不久,蓝二和蓝一结束了交流,将他带到了土地中心。蓝一先是点了点他的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最后指向了蓝二。蓝二拿起地上的金属球的木柄——他猜测那是锤子——然后一下又一下地砸出圆坑,直到坑深符合它的要求,蓝二便把锤子的把手推向了他,那锤子的木柄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仿佛是古老森林中的神木。
他心想,“原来是在教我种地啊”。他接过木柄,用肩膀带动大臂,再驱动小臂,模仿着蓝二的动作。但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锤子分毫,那锤子仿佛是被魔法固定在了地面上,他的努力只是徒劳。
蓝二见状似乎有些沮丧,嘴里嘟囔着什么,最后一把夺过锤子,背对着蓝一和他,开始自顾自地砸坑,那锤子每一次落下,都像是在敲打着大地的鼓面,发出沉闷的回响。
蓝一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蓝二,似乎是在传递安慰。随后,蓝一带着他回到了房子。这栋房子外形酷似放大版的南瓜,他好奇地用手指轻扣墙壁,那柔软而富有韧性的触感让他确信,这房子的本体就是南瓜无疑,但是那墙壁在触摸下仿佛是活物,有着生命的脉动。
房子内部没有分隔,蓝一和蓝二的所有家当一览无余。蓝一搬出一筐五颜六色的植物,正是他在外面见到的那些,看来蓝一要给他喂食了,那些植物的叶片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仿佛是宝石一般璀璨。
在日暮降临之前,蓝一用动作指导他如何种植、生火、采集和进食。尽管他什么都忘记了,但他的生物本能告诉他,这些植物对他来说非常危险,它们的美丽下隐藏着致命的毒素。尽管蓝一苦恼无比,但它始终没有强迫他,只是感到非常困惑,那困惑在它蓝色的脸上化作了深深的纹路。
幸运的是,无论是他还是它们,都依赖水源生活。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即使每日沐浴在阳光下,皮肤还是变得无比苍白,他逐渐无法行动,只能卧躺在床铺之上。蓝一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步,而蓝二则在外面种植。这里的植物非常神奇,只需半日就能生根、发芽、结果,它们的生长速度令人惊叹,仿佛是大自然的奇迹。
蓝一不再在屋内踱步,它似乎下定了决心,从放着果实的框子里挑选出一颗蓝色的果实。它剥开外皮,用手掰成小块,然后毫不犹豫地塞进他的口中,用巨大的力气压制住他的抵抗,帮助他完成吞咽。随即,蓝一不眨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那目光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他感到胃部在蜷缩,像一团巨大的火焰在烧灼,食道开始痉挛,他必须直起身体开始呕吐。他想着,这次或许真的要死了。他用尽力气拽下脖子上的挂饰,抛向蓝一,再度陷入了昏迷,那挂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被蓝一接住。
温热的液体间歇性地向他输送,他被呛醒,液体似乎堵住了鼻腔。他咳嗽着,将气管里的液体排斥干净,终于恢复了神识。血液的气息席卷了他的全部感官,令人难以呼吸,那血液的腥甜刺激着他的意识。
蓝一没有出现在他身旁,这里也不是他已经熟悉的南瓜屋。这间房屋破败不堪,床铺、器具,所有可见的物品都有损坏过的痕迹,它们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凄凉。
他警觉起来。一段时间过去,房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人。一切观察和思考都已结束,他必须走出房屋,那门扉在他推开时发出了沉重的吱嘎声,仿佛是历史的叹息。
“好大的狗。”真是令人跌破眼镜,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狗。而且,狗为什么在播种堆土?他不由地感到震惊,那震惊在他的心中化作了深深的疑惑。
不过,“我为什么知道它叫做狗?而且可能是被叫做边境牧羊犬”。这些浮现在他头脑里的词汇极其熟悉又陌生,这股反常的知觉如影随形。他不再上前,只是在一旁等待着,直到被那只巨型边牧发现。
“汪汪汪汪。”对方的嘴巴在开合发出声响,果然,他依旧是听不见对方的话语,那声音在他的世界中化作了沉默的风。
巨型边牧圆圆的一双眼睛仿佛透露出些许鄙夷。于是它完全丧失了和他沟通的兴趣,继续埋头堆土。他并无失落,只是继续在一旁等候着,端详着周边的一切。他知道,是它救了他。而且,自己的存亡极大可能完全系之于它,那认知在他的心中化作了沉重的负担。
日暮降临,冷气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颤抖席卷着他的全部感知。巨边似乎是立即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迅速用牙齿咬住他的臂膀,将他拎回房屋,抛在由干枯植物堆叠的床铺上。它用利齿划开手腕,淅淅沥沥的鲜血滴入他的口腔,那鲜血的温暖在他的体内化作了生命的星光。
他的力气逐渐回苏,一旁的巨边在优雅地舔拭自己的爪子,那动作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优雅,仿佛是猫科动物的清洁仪式。
该何去何从,几次三番的濒死体验令他身心俱疲。待到明日,他必须觅得新机,那决心在他的心中化作了坚定的火焰。
将穿过左耳的红宝石耳环取下,他递给巨边,巨边的眼睛折射出一丝玩味。它用指甲勾起这小小的金属圆环,然后一口吞进了肚中。他无奈地笑笑,坐等着它的下一个安排,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
不过多久,巨边便盘蜷起身体,窝在床铺上,然后仔细地挪出一小块空区,用下巴示意着他上前。黑夜下,他倚靠着它沉沉睡去,那睡眠是疲惫后的安宁,是未知前的宁静。
第一日。“好饿。”耳边隐约传来谁的话语。“****”,他听得到却不能够理解。不远处仿若泥土捏成的器具里乘着深红的血液,那熟悉的血腥气在提醒他,这是他的食物。感受到躯体的虚弱,他强忍着难耐一口吞下,他走出房屋避开巨边向东方走去。
第二日。依旧是明媚的蓝天白云和草地,香气随着风的迁移而四处弥漫。这些日子里从未下过雨,此处仿若无雨之地,但是水塘永远是充盈的,植物永远在蓬勃生长。他一无所获,四下奇形怪状的房屋都保持着封锁,屋前的田地也并无生物种植的痕迹。极目远眺,蓝二蓝一的南瓜屋没有可能布置在这一方向。
第三日。“饿,好饿,好饿*********”。还是这个声音,依稀还有些其他的呢喃细语,但是他只能听得懂“饥饿”。避开西方,必须经过巨边的方向,即使他猜测巨边并不关心他的动向,但是还是谨慎些的才好。南边也并无生物的踪迹,但是空气中似乎能够嗅到些别样的气息,那气息中带着一丝未知的警告,像是荒野中的野兽潜伏在暗处。
第四日。“饿死我了,饿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呜,我好饿啊。”格外清晰的话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也觉得好饿啊。今天的血液似乎失去了往常浓重的腥气,还能品出些鲜美的味道来。巨边长而浓密的毛发可真是美丽啊,黑黑白白的搭配简直妙极,那毛发在月光下闪烁着银光,像是星光照射下的刀刃。
“我可真是一个光秃秃的丑八怪。”
他前往北方,路过浅浅的一汪水塘,池水映照出他泛着金色的眼眸,短短的黄色绒毛在阳光下被照得透明,他也变得更美了。那水塘像是大地的眼睛,清澈而深邃,倒映着天空的蓝和云的白。
第五日。“好饿,好饿,我好饿啊。”在夜幕中醒来,他看向倚靠着的巨边,推搡起它来。它醒了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只是问他,“怎么了?”那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是深夜中的摇篮曲。
他说,“我好饿。”
巨边仿佛透过房屋判断着时间,它说,“等一等,现在还太早了。”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只能难耐地挨着饥饿。周围的邻居们似乎都出来了,他们同样是巨犬。他也听到了声响,催促着巨边,“快些、快些。”那声响像是远处的鼓点,急促而有力,催促着生命的扩张。
巨边为他介绍它们,“这是辛奇,这是迪蒙、这是乌斯。你是塔克的小孩,我是塔克。”这段介绍莫名地严肃庄重像是族群的仪式。
他只是问他,“塔克,那我叫什么?”
塔克想不通他为什么没有名字,这里所有的生物都有名字。就像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叫塔克一样。那名字是与生俱来的符号,从未磨灭也从未更改。
“我吃饱了,谢谢塔克。”他从一堆庞大的血肉中抬起头,每一个细胞都洋溢着满足。那血肉延续着他的存在,支撑着他的力量,同时又植入危险。
塔克摸了摸他粘着血肉的短短毛发。等到他走到一旁,塔克便开始吞食起这头巨犬,它的骨头随着“嘎嘣嘎嘣”的声响被塔克咽下。那吞咽声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延续着食物链中不可避免的循环。
真羡慕塔克锋利的牙齿,辛奇尖锐的指甲,迪蒙白色的毛发。他真的好羡慕啊。
夜晚他们吃肉食,白天他们种植,吃果实。他不再饿了,跟随着塔克开始种植,他用手指刨着土壤,把植物的种子放进土坑。塔克真是一位很好的养育者,它从来都不会抱怨他做得慢,塔克总是安慰他“这是因为他还没有长大”。
今晚吃的是辛奇,可是辛奇的骨头实在是太硬了,连塔克都啃上了好久。所以他还是只能吃肉,什么时候才能咬碎骨头啊,他也想要尝尝骨头的味道。
塔克死了,今晚吃的是塔克。
我没有吃,我好饿。我在塔克的残渣中发现了一个金属小圈,这好像是我送给他的,我记得这上面有一块红色的小石头,但是应该被塔克消化了。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小小金属环。
要么我也把它吃掉吧,但是我的尖牙咬不碎它。原本镶嵌石头的地方好生粗粝,我仔细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上面刻着的是文字吗?这是什么意思。它太小了,似乎是“林深”,我竟然认得这些痕迹,谁是林深?
“林深、林深、林深。这是我的名字。”
经过许久,林深的记忆缓慢地完成回归。这里是新世界。
天亮了,他必须在白日里离开疯犬的地盘,塔克遗留的物品几乎没有任何用处,他摔碎了唯一的器具,寻找到一块相对尖锐的碎片然后怀揣在口袋,即刻向西方出发,必须尽快。
又看不见白日的疯犬了,美好的蓝天白云绿草是诡异,空气中一直弥漫的气味原来是浓烈的血腥气。
越往西方奔走,房屋便越来越少了。他只需不断地前行,这个方向是正确的道路。
疯犬是一群近似于的巨犬,它们也可能是一群变成犬的人类。他在地球上见过的萨摩耶、金毛还有阿拉斯加此类可爱却不骇人的狗狗们,在这里一个个都像服用了巨人药水。他只堪堪到它们前腿的一半,仔细地回忆,那双双记忆中懵懂又无辜的眼睛显示的却是别样的狡黠与贪婪。
天色渐渐地转向暗淡,奋力地奔跑,抛却一切感官的难耐与虚弱。
他远远望见一块木板,拼命地奔向远方那块无所依傍、独自矗立着的的木板,那是一扇门!巨犬们提早出没了,它们在他身后逐一显现,但是它们却闲庭信步并不用力追逐,只是用戏谑的目光盯着林深,直直地盯着。
巨犬的毫无动作指向了必然的失败。诡异的只半人高的木门,“咔嗒”一声从内部被推开,出现了一对人类双胞胎,他们美丽的躯体挑染着些深邃的蓝色,他们眼神懵懂地望向他,哧哧地笑了。“你想要进去吗?必须得留下些什么才行。”
塔克踢了踢手中的锄头,转头又在催促着我,“快点!必须在天黑前修好栅栏”,我真的很嫉妒他雪白的毛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