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岁点了头道:“我知道是拖不住你,出城之前,已经让他们先行锻打了。再有两三日功夫,且看看那秦桂堂是不是徒有虚名。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那柄兵器,锻造后留下来的余料,得归我。”
柳岁原想私下做成此事,那是在余何意不急着要走的时候,自可慢慢地磋磨,也瞒得过去,但现在就这么几天功夫,余何意必定盯得紧张,要做什么手脚都瞒不住他,所以索性据实以告。
余何意一口回绝道:“不行,这兵刃的余料我还另有用处。”
柳岁眉头一皱,难得强硬道:“你知道我所居处之艰险,有这么一柄神兵,我不可能舍弃。余弟,咱两个交情深厚,你又何须怕我因此对你不利呢。”
柳岁确实极为聪明,论理说,余何意的兵器太重,锻打后留下的毛料还可以再打一柄小剑出来,但一来这毛料要成剑须耗费许多时日,二来,就似这等小剑,也不能让余何意手上的神兵失去它的珍罕独特。
所以柳岁根本不懂余何意这前后几次拒绝的理由何在,他只能猜到,大约是余何意于他甚有防备之心,是以不愿留下此等东西在他手中。
这才说这番话表示诚心,但柳岁可不知道这神兵的特性,余何意其实不在乎余下的毛料,只是怕柳岁此人过于聪慧,从中窥探到余何意能御使神兵的秘密,这事关要紧,绝不能给。
余何意又回绝道:“柳兄,以你现在的势力,又是在长安这等地方,根本不须担忧有人相害。这把剑,我确实还有它用,恕不能从命。”
柳岁睐目道:“就算我求你,也不能从吗?”
余何意微微一愣,也锁起眉头,他确实知道这柄剑拿出来会被柳岁觊觎,毕竟他爱宝爱才是出了名的,要不然当年陈家一事,也不会轻易挑唆了他。但想不到柳岁竟然决心如斯,话已到了这个地步,余何意是不能再回绝的了,否则柳岁只怕就要动用其他手段。
他二人相交,本就是因为对方与自己都是不择手段的同类,余何意完全可以设想得到,柳岁会为了留住此剑,作出何等行径。
长安境内,自己刚犯下杀官的弥天大罪,靖安署虎视眈眈,追杀令又悬在颅顶,南昭文、江映竹等人都不在,凭一个三流的秦破云,与一个独目的林崇吉,绝不是柳岁一合之敌。诚然,自己是可以拿了柳岁逼他放人,然后呢?
满城的搜捕,朝廷的缉拿,他躲得到几时?不可以与之为敌,余何意电光火石之间,已把利弊想得极为清楚明白,长长地呼了一口浊气。
叹道:“好吧,既然柳兄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弟不能从也得从了。不过留下的毛料,我只能给你一半,剩下的,我确实还有它用。”
柳岁自说完上句话后,就浑身紧绷着,直到余何意呼出那口气,他才彻底放下心来,知道余何意甘愿退让,此刻当然是就坡下驴道:“自然,为兄要的也不多,只要够一柄鱼肠小剑足以。”
如非剑真神异,他也不愿意和余何意闹得这样难堪。
之后盏茶功夫,他两个又把现今所知之事互相说了说,互通有无,得知了余何意后头将去少室山时,柳岁难得笑道:“素闻英雄大会多是高人相聚,阐武论道,不知我那弟弟会不会去。”
余何意知道他说的是谁,也只有此人能被柳岁提起,他答道:“朝天阙身为天下剑之魁元,应当不会缺席,不过柳知去与不去,就要看他自己了。”
柳岁道:“到时候,还有事要求你。”既而,他道:“朱思为人所参,说他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杀他已经不算是罪过,月宫的掌事几度欲求面圣,靖安署很快就压不住人了。
通天教信众甚多,皇帝为之苦久矣,杀了一个朱思,他心里叫好着呢,不会再想往下查了。”
朝廷的事,余何意想到了陈不谢,问道:“通天教……”
柳岁拦住他道:“嘘。”随即慨然一笑,说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余老弟,你就不必忧君了。”
余何意看着他,没有说话,柳岁摆了摆衣袖,道:“好了,回去睡吧。”
两人在船头作别,余何意回到船厢上时,还在想柳岁刚才的话。
朱思曾是白虎堂的靠山之一,与柳岁关系甚为紧密,但只是余何意回山拜寿的这短短半年,柳岁就要不择手段诛杀此獠,甚至不惜为此暴露早已插下的暗钉含霜。
朱思此人简在帝心,名重于一时,但这次无故身死,真正追查凶手的却只有靖安署中人。那些盘根交错的岗头泽底,却各个都像锯了嘴的葫芦,闷不吭声,当今圣上竟也置之不理。
朱思后来亲近通天教,那么白虎堂呢?柳岁为什么非要杀了朱思?余何意曾经问过原因,那时他说为了甘王霸与朱思勾结一事,两人都想甩开他,所以才行此计,真就只有如此简单吗?
柳岁和通天教,是不是也有了首尾呢?
余何意盘坐在榻上,望着牖外天**晓,静静调息,内力在经脉中奔流不息,归于丹田,龟息功行一周天是七十二个呼吸,比华山的灵犀正法多十五个呼吸,比陈家的云龙折多三十个呼吸,只有化功**,一周天需要九十六个呼吸,相较龟息功多些。
他前后行功了两个时辰,收功时,感觉到龟息功的内力比最开始粗了那么一丝,心中已极是满意,化功**他没有后本,眼下不能多练,灵犀正法终究与他的功体不合,只能稍作掌握,云龙折又是残本,英雄大会在即,余何意想多一些保命的本事,自然只能在自己传承最全,最适宜的功法上做文章。
这时天已大亮,余何意想,时不我待。
一位穿着宫装的女子,她梳着云髻,雍容典雅,站在靖安署堂的大门外,剑身斜斜低垂,带着凛冽的朝露,衣衫上也有湿意。
“掌事!”
邬子萱在远处唤了一声,身后跟着几位衣着服饰迥异的弟子,她奔到静玉跟前,屈膝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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