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了都不知道他这一天是怎么熬过去的。
他上课向来听不进去，又不想去做出上课玩手机之类的违反校规的事情，就只能在梦里跟周公下棋。
可‘圆蛋’这一天几乎节节课都来教室里巡视，每次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睡觉都会把他拎起来，叫他站着听。
终于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的课前，‘圆蛋’终于爆发了。
“沈一了，我有话找你说。”袁东立冷冷的扔出一句话来，“放学后先别走，去我办公室找我。”
“袁老师，我今天得做值日，影响你下班。”
“那你就做完值日再去。”
“……”
沈一了见逃不过，也不再与袁东立纠缠，几乎是绷着脸上完了最后一节课。
他简单地把地扫了一遍，就背上书包往办公室走。
沈一了站在办公室门口犹豫了一下，听到袁东立让他进去，没想到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他原来的班主任宋静美，正坐在袁东立的位置上不知道在聊着什么。
他心道失算，刚想转身出去就看到袁东立朝他看过来，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沈一了咬咬牙，低下头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最低。
“哟，沈一了，干嘛来了？”
宋静美还是看见了他。
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性格比较火爆，虽然对他属于比较宽容的那一范儿，但沈一了还是很怕听见她跟自己唠叨。
“宋老师好，”沈一了硬着头皮走过去，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说：“我们袁老师找我有点事儿。”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宋静美对他轻笑两声，又转头去问袁东立，“老袁，他咋了？”
“上课睡觉，”袁东立白了他一眼，“节节课都睡。”
“就睡觉啊？那挺不错的了啊，我们小沈挺乖的，你别要求太高。”
宋静美坐在凳子上先是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袁东立，又抬起头对沈一了说：“沈一了，给你们袁老师搬个凳子，让我也听听。”
见袁东立没否认，沈一了照做，从旁边顺手拉过一张椅子，放到宋静美边上。
袁东立也不坐，把沈一了晾在那儿，从办公桌上随手拿起一块眼镜布擦起了眼镜。
“先说说看，昨天下午为什么迟到了？”
袁东立把擦干净的眼镜戴好，才终于落座，双手抱在胸前，抬起眼睛看沈一了。
“昨天…家远所以来晚了。”
沈一了把目光从袁东立黝黑的大脑门上移开，不情不愿地说道。
“这是理由么？昨天你中午是不是疯跑去了，你要还不说实话，我就真的就要叫你家长了。”
袁东立停顿了一下又说：“先不说你的学习成绩，你这学习态度就有很大的问题。”
“不信你问什么。”沈一了说。
他把视线从桌子上那层摞得高高的书上面收回来，漠然地对视上袁东立的双眼，反驳道。
“什么?”
“我说不信你问什么。”沈一了又重复一遍，这还是在宋静美面前，要按他以往的脾气，估计早就懒得跟‘圆蛋’废这些话。
“你什么意思？你这什么眼神？你还想打我是吗？别以为我没听说过你那光荣事迹。”
袁东立已经好久快有七八年没遇到这么刺头的学生了，他不算一个有耐心的人，跟这种学生他懒得再与他费口舌。“你不是不说么，那明天叫你父母来跟我说。”
“来不了。”
“为什么？”
袁东立“蹭”的站起来，一下子挥开宋静美拉他的手，指着沈一了的鼻子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明天你父母不来的话，你也就可以不用来了。”
沈一了不想再跟袁东立扯皮，留下一句不来了转身就走。
直到听见宋静美叫他的名字，才脸色阴沉地停下脚步。
他嘴角紧紧地绷着，对上宋静美担忧的眼神，隔了好久才低声吐出两个字：“死了。”
袁东立错愕，他观察沈一了这副样子说的竟不像假话。又扭头去看宋静美，在得到对方默认的目光后，语气才软下来。
“那你平常跟谁生活？”袁东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背着手问。
“我自己。”
“袁老师，你先别急，坐下说。一了，你也找个凳子坐下。”宋静美见场面稍有缓和，叹了口气说道。
沈一了没动，隔了老远，依旧维持着一副抗拒的姿势。
“一了，袁老师不了解你的家庭情况，你别生他的气。咱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我呢，跟你袁老师呢，是夫妻关系。”
“所以呢，虽然我现在不是你的班主任了，但作为了解你的一些事情的人呢，我也有些发言权，对吧。所以你呢，也别不高兴。”宋静美说罢，站起来踢了踢袁东立的脚，又拉过一张凳子按着沈一了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你袁老师没有恶意，他也是希望你的成绩能变好。”
沈一了把书包从背上拿下来，放到脚边，听不出语气地“嗯”了一声。
“虽然你的家庭情况有些特殊，但我也不可能给你优待，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情了。”
袁东立皱着眉毛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坐下，从宋静美桌子上拿起一张成绩单，递给沈一了，见他不接，声音不由得又高了几度。“能考入一中就说明你脑子不笨。我看了你的成绩，你的语文成绩很好，但其他科目都不行，我希望你能拿出对待语文的态度去学习其他的科目。”
他翻阅过沈一了高一以来所有的成绩，教书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过这么严重的偏科，沈一了的语文成绩能达到全年级前几名的层次，但其他科目都加起来还不够语文这一科分高。
尤其数学、英语和物理那些个位数的数字跟这么高的语文成绩对比简直都有点触目惊心。
袁东立话没说完。沈一了注意到他的停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只不过看清来人是谁他就立马收回了视线。
只见贺航抱着很厚的一摞本子从外面走进来，像看不见他们三个一样，沉默着把本子放到袁东立的桌子上。
“来来来，贺航，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呢。”贺航的动作不可谓不流利，只是转身刚要走，袁东立就叫住了他。
“怎么了，袁老师？”贺航其实一进门就注意到这怪异的三方会谈了，两个老师共同批评一个男生，而男生居然还好端端地坐着。虽然那个男生只抬头一瞬，没看清正脸，不过他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很像是……沈一了。
“贺航，你认识他吧。”
贺航瞧着沈一了半天才点点头，沈一了绷着一张脸不看他，一副恨透了自己的样子。袁东立的语气更是不怎么好，但能跟沈一了有关的事？
难道是他自爆一换一，找袁东立告状昨天打架那事儿？
“你俩不是前后桌么，你又是班长，我希望你能辅导辅导沈一了。明天上自习的时候，我会在班里提倡一个两人小组，你学习好，多帮帮他。”袁东立一直很欣赏贺航身上的那股子沉稳劲儿，又很有担当，想必应该不会拒绝。
贺航松了口气，把酝酿的搪塞的话重新咽回去，又垂下眼皮去看沈一了。沈一了扭着头拒绝看他，倔强地梗着脖颈。
他盯着沈一了头顶的头发旋儿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袁东立。
“我不愿意。”沈一了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贺航，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答应袁东立的请求，连忙抗议道。
“人家给你辅导，你还挑上了？”袁东立一听沈一了拒绝贺航，顿时又要火冒三丈，但当着宋静美和贺航的面，又不好直接骂他，这太伤沈一了的面子，想了一下还是问了句理由。
“不为什么，就不能是他，我可以找路沉。”
“不行，路沉我安排给丁恒了，你就跟贺航一组。等到第一次月考我要看到你其他科的成绩至少达到你语文成绩的一半。”
袁东立想都没想就驳回他的申辩,瞪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语文成绩也不能下降。”他看着沈一了一脸要做滚刀肉的架势，心里又是一阵窝火。
袁东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沈一了可以走了。
眼神却又瞟到贺航交上来的作业，又叫住他问：“对了，为什么不写数学作业？”
沈一了眼皮一跳，扯着书包带子没搭话。他抄的是路沉的，但是贺某人根本没告诉他要收作业！
“没写，那你就明天交给我，明天你要交不上，你就来我办公室，我让你宋老师盯着你写。不会的多问问人家贺航。听到没有？”
“听到了。”
沈一了站在门口，背对着袁东立翻了个白眼，敷衍道。
虽然袁东立叫贺航辅导他学习，但往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估计贺航也没有多少耐心给自己。
不过他还是怎么想都想不通，贺航居然就那样轻易地答应了袁东立。
他早上无视了他的示好，从那之后两个人一天都没说过一句话，这架势不是都互相默认两个人不再搭理对方了吗？
贺航这明显是憋着劲头使坏呢，自己要是跟他组成那个什么两人小组，还不得让他折腾死。
对，贺航肯定就是想打击报复！
沈一了站在办公室门口，透着薄薄的玻璃往里面望他。
等他出来，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敲打敲打贺航，至少要他保证以后一定不会跟袁东立打他的小报告，沈一了暗自地想。
要是他敢打小报告的话，就把贺航跟他打架的事情说出去，再一口咬死贺航是挟私报复，到时候袁东立只能换人。
“等我呢？”
贺航从办公室一出来就看见沈一了拉着个脸，狰狞着眉眼，苦大仇深地瞪着他。
“你为什么答应他？” 沈一了问。
“让你负责的一种手段。”
“负什么责，你还想打架是吗？”沈一了又握紧拳头，露出一副只要贺航的回答让他不满意就动手的样子。
要是贺航仗着救过他，就能随便地拿捏自己，那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贺航没有立刻答复他，反而以一种看穿了他的眼神盯着沈一了，盯得他后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一大片。
“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么，”贺航的语气轻飘飘的，“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
“没好态度，你要是再提什么负责，我就…”
“不该负责么？”贺航打断他，说罢就在他的注视下扬起头，露出自己修长劲瘦的脖颈。
绕是向来打架不要命的他也忍不住嘶气。
贺航下颌线上那条浅浅的血线已然凝成了一段段暗红色的血痂，触目惊心地支在青紫色的血管，看上去比昨天要骇人的多…
是他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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