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泠泠的映照在地面上,许意临缓缓抬起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天幕中闪烁的星宿。
此刻月朗风清,繁星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明灭的光。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
夜风轻轻拂过,吹涩了她的眼,许意临垂下头,眼睑沁出的泪浸润了她的酸涩。
再抬起头来时,大片阴鸷的厚云飘过,夜幕已经空荡荡,重新化为一块神秘的浓黑。
许意临低叹了一口气,她已经在外面呆了很久了,该进去了。
刚回头想叫来阿姨,就看见林雅站在不远处,眶中闪着光,应该正噙着泪。
见女儿发现了自己,林雅抹掉眼里的泪,牵起笑容走到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
“乖乖,吹了这么久的风,有没有哪里难受的?”
“没有的,妈妈,不用太担心。”许意临缓声回答。
闻言,林雅笑意深了,她抬手轻缓抚摸着女儿的脸,如视珍宝。
许意临是她和老公唯一的孩子,本来就是放在心尖上宠的,却没想到小小年纪就查出了渐冻症。
夫妻两人几乎找遍了国内外的名医,都说只能延长寿命,没办法根治。
孩子患了重症,做父母的能好到哪里去,她生病的这几年,夫妻俩愁得把头发都熬白了。
偏偏女儿十分懂事,不愿意让他们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自己都坐上了轮椅还能挤出笑宽慰他们,看的林雅心都要疼碎了。
有时候她希望女儿不要这么懂事,能在病痛时伏在自己膝间哭一哭就好了。
林雅哽着声问:“冷不冷?妈妈带你回去。”
说着,她正要起身推轮椅,许意临突然动了起来。
她缓慢地抬起双手,搂住林雅的肩,将自己的头轻轻靠在女人颈边,声线轻慢:“不哭了妈妈,我真的没什么难受的地方,刚才我还多吃了半碗饭呢,孙姨肯定跟你说了吧。”
看着女儿僵硬的动作,林雅鼻尖酸得不行,她控制着让自己的声线尽可能的正常,“好,妈妈不哭了。”
许意临指尖使力,拍了拍她的肩,“我觉得今天的精神特别好,胃口也不错。还有,刚才的星格外漂亮,对吗?”
林雅失声一笑,把女儿的手搭回腿上,细致的将毯子拢好,“那就好,明天妈妈陪我们小意看星星好不好?”
说完,她走到后面抓起扶手稳稳推着许意临往房子里面走。
许意临闭上眼,轻哼,“不要,我喜欢自己看。”
……
门外车辆驶进的动静传来,林雅坐在沙发上,抬手摁着发痛的太阳穴。
不久时,许兆铭走了进来,看见妻子的模样,忙过去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一边的佣人,随后上前搂住她,“小意今天怎么样了?”
林雅靠在他怀里,叹了口气,“精神比前段时间好,饭多吃了些,身体还是那样子,不靠呼吸机难以入眠。”
许兆铭沉默了一阵:“是我不好,让好好的孩子受了苦。”
许意临患的渐冻症是家族性的,他家人有过病史,一开始带着孩子去查时分明好好的,说是几乎没有患病的可能,夫妻两才放下了心。
没想到这病来势汹汹,许意临患上时甚至都没成年。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他们只能尽力带她医治,这些年来访遍了专家名医,效果却不尽人意。
如今在丈夫怀里,林雅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今天她支开孙嫂一个人在花园呆了三个小时,也不让别的佣人去打扰,我回来就看到她坐在轮椅上沉闷的样子,心都揪住了,我们小意怎么这么苦呢?”
许兆铭抬手帮她擦着泪,默了半响,“老婆,我联系了瑞典那边的医院。”
“有用吗?”
“总要试试看,这几天你先带着女儿过去,我把公司堆的事处理了就过去找你们。”
在客厅坐了许久,两人正要上楼,林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孙姨打来的电话。
就在一栋屋子里,没有急事她不会给自己打电话,肯定是女儿那边出了问题。
看到来电的瞬间,两人惊慌地上了楼。
来到女儿房门前,林雅直接打开了门,门开的一瞬间,呼吸机停止了鸣声,恢复正常运作,许意临还在熟睡当中。
许兆铭皱起眉问:“怎么回事,老李叫了吗?”
他们显然都已经听到了呼吸机急促的报警声。
看见二人,孙姨松了口气,“已经叫了,刚刚我正常陪在小姐床边,呼吸机突然毫无征兆的响起报警声,但小姐没有醒来过。”
往常许意临不会睡得这么沉,那么刺耳的报警音没让她醒过来吗?
林雅连忙抚上她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晃动她,想要把她叫醒。
“小意,小意?”
“听得见妈妈的声音吗?”
没有回应,许意临仍在熟睡。
怎么可能这样叫都没反应,他们紧张起来,不断加大了音量,仍是没有将她唤醒。
“小意!别吓妈妈!!”林雅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哭腔在耳边响起。
其实许意临能够迷迷糊糊听见他们的声音,却怎么都睁不开眼。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似乎正在渐渐脱离这里的一切。
房门再次被打开,许兆铭的声音又响起:“你来了,小意怎么都叫不醒,你赶紧给看看!”
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眼皮被人掀开,却什么都看不到。
难道她死了?
患病后,她几乎是清晰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尽管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她甚至没来得及告别。
许兆铭和林雅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自己却什么都看不到。
对不起,爸爸妈妈。
让他们为她操心了这么久,害得他们头发都白了。
恍惚间,她的眼前突然涌出光点,越发涨大,直至自己彻底被光亮包围。
她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意识却逐渐清晰。
直到一阵森冷的气息从脚底一窜而上,不等她反应,脑海中兀的传来一道僵硬无比的声线。
“你在轮椅上呆了三年,还记得抬腿走路的感觉吗。”
它的声调实在怪异,根本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来的。
“你是什么东西?”
“别人抬抬手就能做到的事情对如今的你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你恨吗?”
许意临没有回答,想看看它到底要说什么。
“从受病痛折磨到彻底成为废人的四年里,你敢直视自己逐渐萎缩的身体吗?”
冰冷而毫无起伏的声调不断砸在她心头,它僵直的声线都仿佛染上了讥讽。
不敢。
她怎么敢。
坐了四年轮椅,虽然林雅总把她打扮得光鲜亮丽,可她自己知道那光鲜下是怎样干瘪委顿的躯体。
不堪入目。
她许意临怎么可以有这样的身体。
她才19岁,下身的肢体就已经萎缩得比苍老妇人还要衰颓了。
哪怕孙姨给她洗澡时,她也会闭上眼不去看自己丑陋不堪的身躯。
许意临忽略心口阵阵刺痛,语气不由染上苦涩:
“你在讽刺我吗?”
“宿命难违,我只恨自己让父母伤心难过。”
那道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在乎她的回答,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便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能给你机会,疗愈绝症,迎来新生的机会,只要你付出一点代价。”
还付出代价,它是阿拉丁神灯吗?
许意临有点想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因为她太冷了。
现在不是夏天吗,怎么会这么冷?
像是被丢到了阴冷漆黑的崖底,冷得她想要发抖,想要战栗。
代价——世上能有比等待死亡更大的代价吗?
不会有了。
那时的许意临想。
“铃铃——”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将许意临从混沌中唤醒。
周围纷杂且急促的脚步声不断干扰着她本就混乱的意识。
阵阵疾风不断扫过她的身体,许意临缓慢睁开眼朝周围看了看。
乌泱泱的人群纷纷朝这不远的高楼跑去,面上带着急促。
这儿应该是一所学校,因为那群人中不少人穿着校服。
不过让许意临最惊讶的,不是她突然出现在这,而是她的腿。
许意临直直盯着自己站定的双腿。
健康,匀称,有力的双腿。
她能依靠着自己的身体站立起来。
意识到这一点,许意临的脑子炸开了剧烈的轰鸣,滚烫的震惊顺着神经涌向四肢,她双眼直勾勾钉在腿上,连周遭的声音都模糊起来。
那东西竟然不是她死前的幻影,自己竟真的拥有了难能的机会。
没等她多想,就被迎面奔来的人撞了个踉跄,重重扑倒在地。
那人撞得并不重,是她没能反应过来,她太久没有用过自己的双腿,已经记不清怎样发力,怎样抬脚,怎样移动。
切身经历着这种奇幻的事,许意临脑子难得卡顿了下来。
‘在那里,你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想起那东西曾说过的话,许意临稍稍睁大眼,忙想要让自己站起来。
这里太奇怪了,从她出现再到铃声响起,周围的人都没有看她一眼。
铃声已经接近尾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莫名的不安逐渐升起,让许意临紧张起来。
她也得先回到教室吧。
可她的腿在打颤,怎么都站不起来。
此刻氛围下烘托出的莫名不安,让她感到了紧张,再加上她实在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有力的双腿了,她忘记怎么走路了。
额前沁出一层冷汗,许意临只能试着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想要尝试站起来。
她就在教学楼前,外面已经没有几个人影了。
这样的环境实在让人惴惴不安,虽然上课铃响学生们确实会急着进教室,可怎么样也不至于急到这种地步,跟要逃命似的。
它应该不会莫名说那句话,可现在又不是可以草菅人命的时代,会有什么危险?
不管怎样,她得跟着人流到安全的地方。
高三一班,她穿着的校服铭牌上写着高三一班。
没往前几步,身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接着有人从她身边跨了过去。
甚至懒得绕开她,直接伸腿跨了过来。
来不及多想,没办法了,靠自己根本不可能短时间进入教室,许意临不得不在这诡谲的环境里求助陌生人。
“你能帮帮我吗?”
为了留住她,许意临只得伸出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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