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前支着一口小锅,锅里熬着金黄透亮的糖稀。
璃月走到摊子旁时,摊主已经开始画了。
摊主抬眼打量了会儿璃月,又看了看沈澜之,随即便手持小勺,舀起一勺糖稀,便见着糖稀自勺尖缓缓淌下,只见他手腕轻抖,糖丝便错落有致地交织、重叠。
眨眼间,璃月与沈澜之的小人像便出现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待糖稀稍凉,摊主才用力将竹签按压在糖人上,而后拿起递给了璃月。
吉祥话说了出来,“夫人与郎君郎才女貌,甚是般配,这糖人不足以描摹出你们的神韵,夫人莫要见怪。”
被他唤做沈澜之的夫人,璃月第一时间侧过头看向沈澜之......
恰好,沈澜之也看了过来,华灯初上,恰好两人所在之地不远处的阁楼上挂着花灯。
灯光打在他们的侧影,那一刻,周遭的行人喧嚣如同潮水般退了去,一素蓝、一月白,两道身影站在一起甚是般配。
沈澜之垂眸看着璃月,意味不明道:“夫人......”
“原来在外人眼中,阿月与我如此般配。”
璃月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息,手中的糖人此刻格外明显,她竟然抬手便举起手中的糖人,怼在沈澜之的唇瓣上。
“大人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沈澜之顺势张嘴咬了一口,恰好将璃月小像的头给咬掉了。
见着糖人没了头,沈澜之眼底幽深 ,“这一不小心,竟然吃了阿月......”
“不然阿月也咬掉我的头如何?”
璃月看了看没了头的人像,又看了看沈澜之,没说话,而是转身往楚梵几人所在的位置走去。
“什么吃了我,又咬掉你的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犯案。”
“大人说的也忒吓人了。”
这么嘀咕着,她却抬手就咬掉了沈澜之的糖人头。
如今她手上的糖人便是两个小像,都没了头。
前方不远处,楚梵正与陆铭站在一家花铺前。
陆铭才收回看向璃月与沈澜之的视线,如今见楚梵盯着其中的月影花,眼睛一转,便说道:“楚大人今夜好像有些不同了?”
往常这厮有事无事都会往璃月身边靠近,如今倒是识趣了?
“有什么不同?”楚梵扫了一眼陆铭,“楚某不是一直都这般模样?”
“是是是,楚大人说的对。不过楚大人一直看着这月影花......”
陆铭眉毛微微跳动,开始胡说八道了,“这儿也没别人,莫不是要送我?”
说着,他煞有介事地两手交叉护在身前,“先声明,我可没有断袖之癖。楚大人莫要在郡主那儿失了意,移情别恋到我身上了。”
楚梵:“......”
这人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他满是无语地看向陆铭,“陆大人多虑了,楚某即便是移情别恋,也不会喜欢上男人,更不会喜欢上你。”
“而这花.....”
摆在桌子上放着的花束中间,洁白如玉的月影花格外吸睛。叶子是深邃的墨绿色,花瓣边缘呈微微的波浪状,每片花瓣上都有着若有若无的纤细脉络,
花朵中央,花蕊金黄璀璨,如同一簇熠熠生辉的星辰,镶嵌在洁白的花瓣中央。
楚梵垂下眸子,掩盖眸中的思绪。
“我那时年幼,却一直记得父母在世时,这花是我母亲最为喜爱之物,月影寄相思,幼时父亲久不在家,此物便是母亲睹物思人的寄托。”
可那夜,父亲惨死,月影花落,楚家满门悄无声息死于宅院之中......
楚梵沉沉的眸色之后,氤氲着滔天的恨意。
嘴上却说着,“如今每见着一次月影花,我便会想起母亲。”
一旁站着的陆铭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却并未起疑,而是想起楚梵的身世。
这人是三年前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后被圣上封为探花郎,又授予翰林学士的官职。
其祖地乃是贡川楚家,他这一脉仅仅只剩下他一个。
原本沈澜之在查到慕王爷时便怀疑一切发展得过于顺利,同样与当年慕王爷有关的楚雄将军,沈澜之便怀疑楚梵与当年楚雄将军有关系,查后才知并非如此。
当年楚将军一家死于巫国人手,无一活口,楚将军一家在显阳,与贡川楚家只是同姓却无别的亲缘关系。
而楚梵幼年时父母双亡,家中亦是没有别的亲属,是被同村一老秀才扶养长大。
而这月影花......陆铭又看了看摊子上的月影花,此花名为月影,专寄相思意,在昭国各州府都有存在。
楚梵不知道陆铭沉默良久在想些什么,他将话说了出来,如今已经掏出银子买下一束月影花拿在手中。
此时璃月与沈澜之也已经走了过来了。
璃月拿着糖人,目光落在楚梵手中的花上,道:“月影花有着寄托远游人的思念之意,楚大人可是想家了?”
想家?
楚梵见着说话的人是璃月,眼中的情绪真了几分。
他嘴上重复一遍,“想家?”
却在心中暗自苦笑,他楚梵岂会做这些没用之事?
他想的是打破沈澜之几人对他的猜忌与防范。
念头转瞬即逝,此刻楚梵的眼中却是含着泪花,抬头冲着璃月笑了笑,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沈澜之亦是将视线从楚梵手中的月影花上移开,顿了顿才道:“楚大人既然想家了,那便等到将浔阳城内的事儿一并了结后,或可回家。”
“多谢大人,只是楚梵家中亲属无一在世,即便是回了乡,家人不在,谈何为家?”
这般说着,楚梵攥紧手中的月影花花杆,眸中含着哀婉道:“这世上,楚梵已经没了家。”
他说着话,目光落在璃月身上,看向璃月的眼睛,“阿月曾经流落在外十年,或许知晓无父无母的孩子会遭遇什么。”
“同龄人能躺在母亲的怀里肆意撒娇,被父亲背着去街上玩耍,可我们没有。我们只会被那些人称做无父无母的野孩子。”
他垂下头来苦笑,“若不是同村有个老秀才扶养我长大,教我读书习字,授我诗书礼仪,又在我长大后拿了那么多年的积蓄让我进京赶考。”
“我楚梵哪儿能有今日?”
“只是......”楚梵眸中闪过几丝悲痛,“我虽不负众望做了官,可恩人已逝去,我做这官又有何用?”
一听他说这话,沈澜之冷声呵斥:“是以,你哪怕被圣上封为探花郎,又有翰林学士的官职在身,却整日无所事事,散漫度日,只是因为觉得做官无用?”
楚梵在官场上确实是一个异类,既不拔尖也不是极差,是中规中矩的那个。
可他那些风流韵事......
若不是曾救下过圣上,在圣上跟前是个红人,只怕早就被那些个官迷给拉下来了。
“你这般模样如何对得起那扶养你长大,又教授你的老秀才?”
那老秀才?
楚梵心内冷笑,什么老秀才扶养他长大,又教授他,对他有着教养之恩?
当年他楚家满门无一生还,唯有他一人逃出,没能见着逃出生天的光彩,反而又被人卖入暗阁。
那地方血腥、杀戮、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若非他一步一步往上爬,又遇见当时还没逃离药阁的圣姑相助,什么暗阁阁主,什么入京城参加科举考试。
都不可能实现。
那贡川楚梵的身份不过是顶替那死去之人,同村的老秀才在他科举及第那日便死了。
三年来,那处村落早就没了人......
心中是这般想着,楚梵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作一副悔改模样,“沈大人说的是,楚梵确实不该那般。”
“往后必定好好做官,不负圣上恩赏。”
“只是......”他又看向璃月,“我对阿月是真心实意。”
“绝无半点虚假。”
“你!”沈澜之见他还是觊觎璃月,气得头更疼了。
“沈大人莫要动气。”楚梵扫了他一眼,“你应当知晓心悦于一人可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抽身的。”
“只是楚某知晓此前所作所为有着不对之处,不愿再让阿月为难。”
“往后不会再那般做了。”
说着,他抬起手来,将月影花递璃月,“此物便化作我对阿月的心意,希望阿月能收下,往后楚梵便只是入大理寺参与查案的翰林学士。”
“更只是阿月的友人、伙伴。”
璃月垂下眸子看着他手中月影花......
她伸手接过那束月影花,轻声道:“好。”
默了默,她又接着说道:“多谢楚大人的喜欢,是璃月与楚大人有缘无分。”
楚梵只是眸中含着笑意,隐隐夹杂着几丝泪花看着她,“阿月当真是半点不留情面......”
璃月垂下头来,不再说话。
“既如此,”楚梵强颜欢笑,看了看沈澜之,“楚某便先行一步了。”
见他往前走去,陆铭看了看沈澜之又看了看璃月,最后一把拉住一直守在一旁的肃一。
“那我们也先去寻些吃食,大人与郡主慢慢来哈。”话落,他已经费了大劲将肃一拉走了。
人已经走完了,只剩下璃月和沈澜之站在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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