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冕，男，17岁，就读于江米市第一中学高二（10）班，孤儿，父母在两年前死于一场交通事故，目前独自一人生活。”
照片上的男生穿着校服，长相清俊，坐在观众席上低垂着眼看手里的单词本。
“案发前五分钟，好客来门面对面的监控拍到他进入了案发现场，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
“李桂说对他有些印象，因为方冕穿着校服，案发时倒是没看见人。”
陆丰遥手指轻轻点了点照片：“问过话了吗？”
身旁的人摇头：“还没。”
他站起身，把那张照片夹在钱夹里收了起来。
“出发，去一中。”
“是。”
*
周日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自习课结束后，学生能有一个下午的休息时间。
还有十分钟下课，方冕刚写完一张化学卷子，正翻着卷子混时间。
同桌看见了，用胳膊肘杵了杵他，方冕反手把卷子递给他。
陈宇得了卷子，从桌肚里找出跟笔，立志在下课前搞定化学作业。
他这边刚立下壮志，还没等把他的卷子找出来，抬头看一眼挂在前面的时钟，正巧目睹班主任刘若淳进门。
刘若淳没上讲台，直接冲着他的方向走下来。
陈宇手心冒汗，面色平静地低头，自然的把方冕的卷子夹进桌上的书里。
刘若淳在他们身边停下，手搭在方冕桌上。
刘若淳：“出来一下。”
方冕起身跟着老师离开，陈宇松了口气，心里好奇，下课后还在教室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方冕回来。
方冕跟在刘若淳后面上了楼，一直到了校长室门口才停下。
刘若淳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轻声说：“等会儿有人问话，你实话实说就行，别害怕。”
方冕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刘若淳推开门，方冕在她眼神示意下走进去。
门在他身后关上，方冕垂在腿边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办公室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男人，那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原本背对着他坐着，听见动静后慢慢转过来，看见他后笑了笑。
“方冕同学是吧，过来坐。”
是个不认识的人。
方冕走过去坐下，双手搭在腿面上。
男人笑的很温和，像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安慰道：“别紧张，就是有些话要问问你，问完了你就能放学了。”
问话，和刘若淳说的一样。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胡，胡慈心，具体职业不能和你说，但我们是走了合法的流程来问你的，你们校长和老师都清楚，这点你能放心。”
方冕点点头。
胡慈心从桌面上推过来一张照片，方冕低头看，看见店面上挂着的招牌。
好客来。
方冕轻轻眨了下眼。
胡慈心：“上周日，你是不是去过这家店。”
方冕点点头：“是。”
胡慈心：“记得具体时间吗？”
方冕：“应该是三点半左右。”
胡慈心：“记得很清楚。”
方冕答道：“我几乎每周日都会在那个时候去，买完菜再回家一趟，然后就直接回学校了。”
胡慈心点点头，问：“你知不知道，上周日这家店发生了什么？”
方冕停顿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死人了。”
胡慈心：“你看见了？”
方冕摇摇头：“听见了。”
胡慈心眸光微动：“你当时在那？”
方冕点点头：“我当时在后面挑鱼，听见声音出来看，有人喊‘死人了’。”
胡慈心：“你没出去看看吗？就一点不好奇？”
方冕摇头：“我看见血了，太吓人了，没敢再出去，躲在后面了。”
胡慈心观察他，似乎因为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小孩脸色有些难看，似乎还在后怕。
现场非常血腥，被害人的血喷的到处都是，方冕出来后视线被货架挡着，但一抬头就能看见天花板上沥沥哒哒的滴着血。
再加上当时混乱的人群，别说一个小孩，就是个大人在那，再好奇也不敢往前走了。
胡慈心很能理解，法治社会这么大的小孩，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估计就是菜市场宰杀什么鸡鸭鱼了。
他站起来，突然的动作让对面的方冕吓了一跳，他去拿了一次性杯子接了点温水，塞到方冕手里。
“谢谢。”方冕低头喝了一口，抿了抿唇试探地问他，“我看新闻上说了死者是死于电池爆炸，那又为什么过来问我……”
胡慈心：“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电池爆炸，新闻上那么说是为了不引起恐慌。”
方冕：“……”
他脸色难看，却闭上嘴不再问了。
胡慈心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觉得这小孩脸上的后怕不是假的，终于道出来这里的目的。
胡慈心：“我们排查嫌疑人的时候注意到，你当天并没有从正门离开，我们现在想知道你是怎么离开的？”
方冕回答：“跳窗。”
胡慈心重复了一遍：“跳窗？”
方冕点头：“我当时想从后门走来着，但后门上锁了，我就在旁边的小屋里躲了一会儿，后来外面没动静了我也不敢出去，正好那屋里有个小窗户，我踩着桌子从窗户跳出来了。”
方冕说的不错，后面确实还有一个装杂物的小屋，里面也确实有桌子和窗户。
不敢从正门跑，后门又出不去，于是躲在了旁边的小屋里，因为被吓到了，哪怕外面安静了也不敢动弹，半天才注意到屋里有个窗户能跳出去。
“能和我们走一趟吗？我们需要你再按照当天的路线走一次。”胡慈心说，“从跳窗开始。”
方冕没立刻答应，看上去有些不安。
胡慈心轻声道：“别害怕，我们就是确认一下你是怎么离开的，外面那个是你的老师吧，她也会跟着去的。”
这下方冕终于点头了。
于是出了门后三人直接下楼出校，坐了胡慈心的车直行好客来，陈宇没能在班级等到他的好同桌。
到了店门口，方冕还有些踌躇，是跟在胡慈心后面一些进去的，进去后松了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抬头，没看见什么，这才松了口气。
店里此时已经都清理好了，只是还没重新营业，平时摆满瓜果蔬菜的架子也空空的。
胡慈心进了门就一直观察他，把他一系列反应都看在眼里。
他们来到后面，胡慈心打开后门，解释道：“原本后门的钥匙找不到了，老板还没配钥匙，所以那天的门是锁着的。”
方冕推开旁边放杂物的门，里面有几个堆着的废纸箱，那个窗户下方果然有一个桌子。
在胡慈心的示意下，方冕踩着桌子爬上窗户，那个小窗户不算大，他小心地扶住窗框钻过去，抓住底框贴着墙，然后松手稳稳落在了地上。
落地后，胡慈心让他按照当天的路线再走一遍，方冕顺着街道走，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SUV，驾驶室上似乎坐着人。
三人走到了路口，方冕指着一个方向：“然后我就顺着这条路回家了，之后就一直在家里，也没有去上晚自习。”
刘若淳适时开口：“他当天是跟我请假了。”
就如之前说的一样，胡慈心真的只是确认一下他是怎么离开的，之后就没有再问什么。
他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有个拉面馆，于是招呼两人：“辛苦跑着一趟了，正好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碗面吧。”
上菜的间隙，刘若淳一直在看手机，后来又打了个电话，然后对方冕说：“晚自习取消了，你直接回家吧。”
方冕：“我还没拿作业。”
刘若淳：“那就先回学校，然后老师送你回家。”
胡慈心：“我送你们。”
胡慈心开车把他们送到校门口，刘若淳走到旁边接了个电话，胡慈心抬手招呼方冕。
方冕走过去。
“有件事要告诉你，你要有心理准备，”胡慈心说，“那天在店里的人，好多都出事了。”
方冕先是愣住，然后脸色越来越差，有些艰难地开口：“是……死了吗？我听说那天那个人是整个炸开了，我早就猜不是什么电池爆炸，什么电池能炸成那个样子！”
将一个成年男人炸成了碎片，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方冕语气急促起来：“那几个人是不是也都，都……”
“都没死。”胡慈心打断他，也不打算多说，转而问他：“我看过你的资料了，你是自己一个人住？”
方冕点头。
胡慈心：“如果有什么能提供的线索或者发现自己周围有什么不对，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方冕接过来正反都看了，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
胡慈心安抚他：“不要有太大压力，相信犯人很快就会落网的。要我说，那些人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要是让他们都去备战高三，也就没闲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目送师生两人走进校园，胡慈心上车又回到了后街，下车后敲了敲那辆SUV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男人英俊的侧脸。
胡慈心：“看出什么来了？”
陆丰遥：“没有。”
一切正常。
胡慈心：“那就不是他，他一直在后面躲着，李桂也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陆丰遥却说：“再盯一盯。”
胡慈心：“为什么？”
不是质问，他只是想知道陆丰遥这么做的原因。
陆丰遥：“直觉。”
直觉。
两个月前，就是因为陆丰遥的直觉，他们处才抓到了剥皮案的凶手马星。
在局里要转移调查方向时，陆丰遥把视线放在了一个九岁的小孩身上。
亲眼见识过九岁的杀人魔，哪怕现在陆丰遥咬定了方冕就是人体爆炸案的凶手，胡慈心大概都不会质疑。
有马星的例子在前，他们都清楚，要是真的有能力，方冕想主导一个连环杀人案简直易如反掌。
胡慈心：“那再盯盯吧。”
哪怕之前的案子与方冕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方冕是异能力者。
陆丰遥从钱夹里抽出那张照片，运动会上男生拿着小本低头安静地背英语单词。
陆丰遥轻声道：“也不一定是他。”
胡慈心：“啊？”
陆丰遥：“我只是觉得他有问题。”
若非要说的话，方冕身上些微有“同类”的感觉，他应该是个异能力者。
他只在面对很少数几人时有过这种感觉，而那几人，无一例外都不是什么小角色。
陆丰遥：“不用盯了。”
胡慈心：“啊？”
“方冕的事算完了，让小高继续蹲着。”陆丰遥发动车子，又看了眼方冕翻过的窗户。
他得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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