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在上空聚集,空气变得灰黄,黯淡无光的街景后退,飘零的梧桐叶划过车窗。
“......抱歉。”周潇轻轻说。
“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谢铭含糊着。他瞅着窗外,把后脑勺留给周潇,手指搅在一起,只觉得尴尬难堪,脸上臊得慌。周潇对他这么好,他居然还说些让人寒心的话,是不是犯贱啊?
他有什么权利发脾气?
周潇瞥了一眼转过头的谢铭,又看向前方的道路,笔直向前没有尽头。
食指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上面还残留一条丑陋的、横贯指腹的皱痕,那是上次异能使用过度还没恢复的地方。
皮肤虽然可以康复,透支的生命却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人生一世,不过百年,他还剩多少呢?
他深深吸一口气,有些冷冽的空气在肺里旋了一圈。
温水涌进喉咙,滋润干涩的声带。
徐夜每天都要花费至少五个小时和患者聊天。即使这份工作干了不少年,她的嗓子也还没有习惯,每次说完话都口干舌燥。
空空的保温杯摆在她和患者的合照旁,她扶着相框,让相片面向她的工位。
取下眼镜,镜片恰好框住红色锦旗,上书八个金色的大字:“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哈了一口气,字看不清了,只见红糊糊的一片。
她把眼镜擦干净,坐到办公桌前,手按在座机上,做了会心里建设,才拨通号码。
那边很快接起来。
“干嘛?”
是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有股东南亚味。
“是我,徐夜。”
“徐医生,有何贵干哪。”
“你们要的货.....晚些才能给你们。”
“晚?多晚?”
“这一阵都不行,监察局那边找过来了。”
“噢。你知道我最讨厌没有信用的人。”
“但是......"
“没有但是!我早就给你订好了,要一副角膜,年轻人的!一周之内必须给我送到!不然......!”
“一周?那就得现在做......”
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把电话挂了,只传来空荡荡的忙音。
徐夜慢慢把电话扣上,双手无端地颤抖,额头上已经浮起一层冷汗。
那边监察局在怀疑,这方的客户又得罪不起,都是要人命的角色。
最终她站起来。
徐夜走过走廊,病人和家属们像往常一样向她打招呼,她应答地却不像往常一样自如,脚也没有力气,走起路来虚浮。
有人看出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徐医生,你没事吧?”
徐夜摆摆手,笑了笑:“没事,没事。”
她的眼神扫过门窗。
这个太老、这个眼睛近视、那个家属在旁边......
她仔细观察,如同一位家庭主妇在菜市场精挑细选活畜。
必须要小心选择满足主顾要求的眼睛。
最后她站在一扇门前。
剃光了头发的小女孩隔着门窗对她笑。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笑起来是月牙弯弯,睁开时流光溢彩。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徐夜和蔼地笑了,她推门而入,把门反锁。
“楼小妹,我来看你啦,你还痛吗?”徐夜在床边坐下。
“不痛!今天姐姐来看我了,我好高兴。”
“她走了吗?”
“走了好久了。”
徐夜这才放下心。
“要是姐姐能多来看我几次就好了.......但是姐姐忙着上学上班,好忙的。”
徐夜笑着轻轻摸她的脸:“楼小妹最懂事了。”
小女孩笑着。
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
“楼小妹,你身上真的不痛了吗?”
“真的!”
“你应该觉得很痛才对呀。”徐夜轻声说。
“嗯?”女孩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你觉得你的身上很痛,像有虫子在啃你的骨头。”
小女孩不自在地扭动身体,双手不停地按压着关节,痛感从足尖逐渐向上蔓延,很快她呜咽起来,眼睛里满是泪水,声音软软的:“徐医生,我的腿好痛啊。”
“你的头也很痛,毕竟癌细胞已经蔓延到了大脑。”
这话一出,就像有人拿着锥子猛扎她的太阳穴,她哀嚎一声,挣脱了徐夜的手在床上翻滚,额头砰砰在床边的栏杆上撞,撞得渗血也不停歇。
徐夜死死掐住了她的手臂:“你也应该很痛苦,这个世界没人在乎你,你的姐姐也不会来看你,你是累赘,早该去死了!”
说完这话,徐夜才把女孩放开,女孩痛苦的尖叫早就传到房外,护士们打开了门,焦急地奔到床边,把自/残的女孩按住。
“她的病情恶化了,必须立刻手术,通知家属。”徐夜斩钉截铁下了命令。
女孩的尖叫回荡在病房,护士们手忙脚乱给她打止痛针,却因为她剧烈挣扎完全断在了肉里。针头滑入肉中,没办法用器械取出,只能通过手术来取。
总之折腾了好一阵,才给她打上止痛针,但女孩的挣扎没有丝毫减弱,疼痛过于剧烈,止痛针杯水车薪。
数十分钟后,急切的脚步声渐近,楼玉英奔进病房,T恤被汗水打湿透。她直奔病床,焦急地抓住妹妹的手,那小手滚烫,满是汗水,小脸痛苦地扭曲,任楼玉英怎么叫她,她都不回应,只是用一双眼睛地瞅着她。
“徐医生,我该怎么办?”楼玉英颤抖着声音向徐夜求救,她转过头,仰视着徐夜。
徐夜无奈摇头:“只能先手术看看,她的病情恶化太快了。”
楼玉英抓住徐医生的双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说到此处,都没了力气,跪倒在地上,肩膀颤抖。
“你放心,”徐医生扶着她的肩膀,楼宇英抬头看她,她的笑容给人力量,“交给我吧。”
转移的床在颠簸,其他人唏嘘地望着生命即将凋零的她,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恍如来自地底深处,女孩躺在床上像置身扁舟,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牙齿死死咬住下唇,渗出的两滴鲜血染红被单,铁门打开又关上,手术台冰冷如砧板,白炽灯刺目。
大部分人都撤了出去,手术室里只有三个人。麻醉师、徐夜和一个助理。
麻醉师弹了弹针管:“这次要切哪?”
“眼睛。”
“家属同意了手术吗?”
“刚刚签字了。”
“谢兆兴呢?到时候要让他去转移眼角膜,别出岔子。”
“不知道,联系不上。”
“啧,真是,多半是又喝醉了。”
“那人不靠谱,下次别让他做了。”
麻醉剂慢慢注射进女孩身/体,昏昏然中,视线变得模糊,谈话声逐渐远去,疼痛也不再,最后她安然闭上眼睛,相授片刻的安宁。
徐夜拿起手术刀,刀尖寒光闪闪。
“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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