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北拉着箱子穿过一条悠长崎岖的窄路,这算是条巷子,两边都是用水泥和红砖堆砌起来的矮墙,最高处有主人家栽植的盆栽,长长的藤蔓顺墙垂下,看着很是养眼。
这条路是住民区,住的几乎都是老一代的南城人,没有一家被开发的商圈,所以一路走过去格外安静。
这是回奶奶家的必经之路,奶奶也住这里面,但其实最开始这套房子不是奶奶的名字,是爷爷去世的时候,归到奶奶名下的房产之一。
如果准确来说,杭北不是富二代,而是富三代,杭家发家致富的起源是杭北爷爷,他的故居在这儿,年轻时候野心勃勃,满腔激情地去了花雨市打拼,后来事业一路顺风顺水,公司越开越大,又娶了妻生了子,直到十年前在他七十一岁的这一年寿终正寝。
他是自然离世,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离世前唯一惦记的就是奶奶,担心她难过,担心她想不开,一直在这个男人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交代奶奶的竟然是让她别太记得他,让她再去找一个新的人,开开心心地度过晚年。
爷爷离世后,奶奶确实伤心了好几年,最终从花雨市搬回了南城,选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独自生活,只因为这里是爷爷从小长大的地方。
杭北终于走到了院子门前,她停住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木门上的春联和福字。
贴了一年的红纸隐隐约约失了光鲜的色泽,但杭北知道没过多久,奶奶就会去买新的春联回来把它贴上,哪怕爷爷不在了,哪怕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她也会这么做。
杭北觉得自己从小接触的都是近乎完美的爱情与家庭,无论是爷爷和奶奶,还是爸爸和妈妈,他们普通,平凡,但是用尽全力地爱着自己选择的爱人,用尽全力的意思是从始至终,从生到死,他们从未做过任何背叛对方的事,全心全意地爱着,全心全意地投入着。
杭北整理完自己的心绪,然后推门而入。
“奶奶,我回来了。”
小小的一个庭院,五脏却俱全,奶奶最喜欢的藤椅,旁边是一个木制的茶几,上面摆着紫砂壶,茶香冉冉四起,茶具旁边是同色系的碟子,里面盛着青红的橘橙。这些东西的另一边是一片小小的盆栽地,除了各式各样的绿植以外,还有奶奶最宝贝的一样盆栽——君子兰。
杭北的奶奶叫柳静竹,年轻时候是名记者,在刚大学毕业工作后的第一年就遇到了事业有成的爷爷,两人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步入婚姻,不久之后就有了杭北的爸爸,然后就一直做了全职太太。
爷爷生前最爱的植物是君子兰,自奶奶搬回南城后,便悉心养了很多株君子兰,每一株都当宝贝一样照料着。
杭北的声音传进柳静竹耳里,她正在给君子兰浇水,闻言轻轻地放下了手上的喷壶,她是个极有气质的老太太,年过七十,身上却全是干干净净的气息,衣服素净雅致,全是暗色系列的。
柳静竹转过身看向杭北,露出温柔的笑容:“我这点掐的不错,咱们小杭北爱吃的糖醋排骨刚上桌,饿坏了吧?”
杭北把箱子暂时搁在屋檐下,然后扶着老太太进门,一进门便是主堂,绕一个弯进到里面便是饭桌,饭桌是红木的四方桌,偌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饭菜,杭北一看到那么一大桌子的菜就无奈地叹了口气:“奶奶,都跟你说了咱们只有两张嘴,真吃不完这么多东西啊。”
“吃不完就晚上吃,咱们小杭北辛苦学习大半学期了,放假了还不得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柳静竹拿了白瓷碗先给杭北盛了碗玉米排骨汤,搁到她面前献宝似的笑了笑:“饭前一碗汤,胜过良药方,快喝一口,尝尝。”
杭北端起来喝了一口,珉甜的鲜味在口腔里爆开,还是那种熟悉的味道,杭北看着奶奶满怀期待的眼神,轻轻说:“论煲汤的手艺,奶奶您才是一绝。”
柳静竹被夸的开怀大笑,没什么比杭北爱喝更让她开心了,她满意地点点头:“行,去洗手吧,洗完手咱们吃饭。”
“行嘞。”
杭北去到厨房的水池边认真洗完了手再度重返饭桌,柳静竹已经给她盛好了饭,杭北拉开凳子坐了进去。
柳静竹又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她看了眼,然后放在桌前推了过来。
杭北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单手撑着下巴,说:“奶奶,按您这逢年过节就爱给红包的习惯我年纪轻轻就得发家致富啊。”
柳静竹笑了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哥把你生活费砍了,我要不趁逢年过节给你多发点红包,你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杭北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的?”
柳静竹:“有一次和他通电话他自己说漏嘴了,你哥呀,他也是个顽固不化的性子,但也能理解,我不劝他,但我有别的法子,总之,不能让咱杭北受委屈。我都想好了,我一个长辈给孙女发红包他还能管着不成,再管我就要带着他去他爸爸妈妈墓碑前问问他心不心虚。”
杭北哑然失笑。
“反正…”柳静竹稍一停顿,低声道,“杭北,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奶奶也会永远支持你的。”
比起柳静竹的豁然,杭北还是有些感伤,她沉默了会儿,才平静地好奇地问:“奶奶,爸爸妈妈走了你是不是也一直挺难过的?”
“杭北,人生的道路上总是无可避免地会经历生离死别,在这点上,你爷爷比我们豁达,他说,如果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时间,他也会用那一天时间来好好和我在一起,这样哪怕死亡真正来临时他也不会感到恐惧与害怕。我那时候不理解,还骂他胡乱说话,直到这些年才慢慢明白,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不妨让过程变得轻松一点呢?”
杭北听的认真,她说:“爷爷很爱你。”
柳静竹笑了笑,“是啊,爱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不要因为可能发生的或是已经发生的悲伤去恐惧爱,杭北,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也一定还会有很多爱你的人。”
相信吗?
相信吧。
只是每个人的爱都是无可替代的。
杭北也懂得为什么奶奶会跟她说这些话,来南城将近半年了,她和老太太之间几乎从不提起关于父母的话题,大家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言,但杭北知道老太太是想让她别老想着以前的事,想让她活的快乐些。
杭北默了许久,最后才说:“谢谢奶奶。”
…
…
杭北在家待了一周,除了出去买生活用品以外几乎没出过门,在家也是在院儿里的藤椅上躺一天,她是真躺得住,性子安静地跟个老年人一样。
柳静竹觉得自己都比杭北活泼点,至少她每天还给花草浇浇水,整点茶叶泡泡茶,能有点文娱活动。
她寻思着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不爱动吗。
“对了,杭北,你哥定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杭北不紧不慢地摇着藤椅,说:“年29吧。”
“这么晚?”
“说是工作走不开。”
“什么工作啊,比过年还重要。”
“您不了解他吗,平时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拿来工作,让他放长假是要他的命。”
柳静竹把茶水倒进茶杯,又说:“那你呢,放假放了这么久不打算出去跟朋友玩一下?”
杭北气定神闲,淡定从容地:“他们都回老家过年了。”
柳静竹说:“全回了?”
也有个没回的。
杭北睁开了眼睛,看着满目的天光,刺眼地眨了眨眼睛,她微微侧头看向老太太,顷刻撒娇着转移了话题说:“奶奶,好不容易放假,我陪陪你不好吗?”
“好啊。”柳静竹笑看着自家孙女,说,“你不觉得闷就行。”
杭北于是笑着又躺了回去。
她是真懒得出门,也是对一切提不起兴趣,甚至觉得每天和老太太这样待着荒废度日是最美好的时光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岁月静好。
她和杭南就像名字的映照一样,完全相反的性格,一个急躁,一个温吞,一个拼命地想抓住时间,一个拼命地想浪费时间。
柳静竹劝不动杭北,也就再也没劝过任她去了。
杭家一向没有太多严格的规定,几代人都是随心所欲的性子,可以说除了杭南是个意外以外,其他人都是那种对生活都是散漫的态度。
…
…
这日,杭北提着买好的春联回家时,从一旁的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只白色的小奶猫,她停在杭北正前方,无辜好奇地凝视着她。
杭北被刚刚她窜出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此刻也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无辜地凝视着它。
小奶猫真的很小,浑身的白毛脏兮兮地,不知道流浪了多久,一双眼睛生的又圆又大,望向人的时候把好奇表现了个十足十。
“喵!”
“……”
杭北蹲下身从自己采购的货物里面掏出来了一根火腿肠,张嘴用牙咬个口子,然后剥开向前递着。
“凑活凑活吧,有吃的总比没吃的好,火腿肠还挺香的,嗯?”
小奶猫犹豫着,可能也还是对人有防备,但是终究抵不过美食的诱惑,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杭北忍不住被它逗笑。
“放心吧,我不是坏人。”
“喵~”
杭北喂完了猫就起身打算离开,提着那一大袋东西往前走了两步后,那只刚开始还颇有戒备的小猫跑了过来一脸温顺地蹭她脚踝,杭北犹豫一瞬,蹲了下来,她问:“喂,一个火腿肠就让你开始出卖色相,这么容易被收买啊?”
“喵!”小猫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反正是应了她一声。
杭北姑且当它听得懂吧,她她直白地开口:“小猫,我不会养你的,我连自己都没照顾明白呢。”
“喵~”
“你爸爸妈妈呢?”
“喵~”
“好吧,我养你。”
杭北在短短几秒内就被这个见风使舵地小猫咪俘获了芳心,她心软,看不得它浑身狼狈的毛发和楚楚可怜的眼睛,一看自己内心本来的原则就通通丢到了一边。
杭北把东西放在地上,然后把小奶猫抱进了怀里,小奶猫伸出了爪子紧紧抓住了杭北的手臂,一颗眼睛还警惕地看着外面。
杭北没有过捡猫和养猫的经验,此时除了把它抱在怀里让它知道自己是有家的以外她只能暗暗发愁自己还该做些什么。杭北不断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抚了半天又想了半天,最后掏出手机,犹豫着给梁永杰打了个电话。
看文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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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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