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着窗外,她的目光里总是沉甸甸又灰灰的,让人看了总担心她的心情会出点什么事情。
事实上也是如此,柳静竹听完杭南说的话后,就说:“你们不用安慰我,我到了这个年纪生死都正常,我只是没想到这天来的那么快,我还以为以我的身体状态还能多活个十几年,现在想想,明天和意外确实是不知道哪个先来。你们不用太操心我的事,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该怎么生活就去正常生活,我的病听天由命,治的好就治,治不好…治不好那就这样。”
杭北听完这些话瞬间眼泪就滴滴答答落在了作业本上。
情绪是会渲染的,老太太的低落放大了整件事情的悲伤感,让人总是不自觉地去联想到最坏结局的那一面。
就像昨天杭北还会在哥哥的安慰下坚信一切事情都有转机,今天却又开始怀疑,命运的齿轮真的能被渺小的她们撼动吗。
明天是未知的,在那一刻,杭北觉得通往明天的道路看起来灰蒙蒙的,她站在原地,努力眨着眼睛却仍旧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的人生似乎再一次陷入灰暗。
…
…
杭北在周一如往常一样回了学校。
她来的尚早,学校里多的是在路边在操场散步聊天的人,郁郁葱葱的树木被暖洋洋的阳光照射,学生们的蓝白色校服衬出好看的光泽,脸上的情绪也是那么简单,清晰,明了。
杭北在上一楼楼梯的时候被梁永杰叫住。
“杭北。”
杭北停顿了一秒,因为心情实在过于沉重导致于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梁永杰,她眨了眨眼,然后平静的转过身。
梁永杰双手插兜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身形挺拔笔直,单肩挎着背包,面目干净,眉眼清朗。他理了发,前几天有点累赘的头发被理的很清爽,站在阳光下,杭北觉得,他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
男孩子和女孩子都是会变的。
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出现着悄然无息的变化。
何况,她一直知道,梁永杰是个底子很不错的男生,他身上的沉稳气质是很多人都没有的。
杭北昨晚陪了老太太很久,回去小院时洗了个澡就匆匆躺下了。她没来得及洗头,所以显得有些憔悴,梁永杰看出来了。
“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呢,图书馆没去,放学以后也没在宿舍了。”
“我哥哥来了,过段时间他可能要出差很久,所以这段时间在家陪他吃饭。”
杭北有些惊讶于自己说谎不眨眼的本领,她描述的太淡定太自然了,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几乎完全没有破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梁永杰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的目光永远柔和平静,他听完以后只说:“这样啊。”
“嗯。”
“天天都回家会觉得太累了吗?”
“不会,还好。”
“我家里有自行车,如果路程太久了我可以每天送你。”
杭北心底有些苦涩,她仍然说:“谢谢你,但是先不用,被我哥哥看到不好。”
梁永杰没有勉强,他只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杭北点了点头。
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说:“那我先回教室了,等下要打铃了。”
梁永杰点了点头。
就在杭北松下一口气转身要走时,又听见身后的少年说:“杭北,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就跟我讲讲,我陪着你呢。”
杭北顿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
…
杭北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是仍然对他缄默不言。她的生活轨道开始和他变得不一样,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很快离开学校,梁永杰找不到和她交流的契机,他们就像从未相交过的平行线一样,缓慢却又不可更改的走向了自己的道路。
不过也没关系,梁永杰觉得,杭北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温柔又疏离,再和别人关系友好都会带着一点点距离,梁永杰觉得这很正常,他在安慰自己不要想得太多。
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杭北最近压力很大,一个在寒冷的冬天都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已经开始没那么在意漂亮,那一定是有什么心事替代了她的重心,梁永杰不想她压力那么大。
有一次,他看见杭南开车停在校门口,那是放学的时候,他应该是来接杭北的,不过杭北还没有下来。
梁永杰出学校去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车门。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五官优越,让人不由感叹女娲的能耐,他穿着休闲的西装,身上却一点油腻的味道都没有,他很干净,干净的不像这个年龄段的人。
对方侧头带着疑惑的表情看他,他不耐疏离的表情几乎是复制粘贴的杭北。
他们两兄妹真的长得很像。
“有事?”
“你好,我是杭北的同学,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那是杭南和梁永杰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他们身上唯一的纽带是杭北,但除此以外,陌生到诡异,诡异到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梁永杰太稚嫩了,十八岁的年纪,即使心智比同龄人成熟,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学生,一个世界里的重心全是试卷课本的高中生。
他站在那里,炎热的风轻轻一吹,似乎就要将他吹倒。
但他站的很直,眼睛也很深沉,像是山里的一块石头。
两个人站在车子前,不管周遭的嘈杂,平静地对话。
梁永杰很认真,认真到一本正经地说:“杭北有时候会说起你。她说她有一个好哥哥,她很听您的话,也很爱您。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很珍视的亲人和家人。”
虽然话很正常,但杭南还是生出了一些荒诞感。他觉得这小子说话怎么…那么别扭呢。
他忍着古怪,好奇地让他说下去:“然后呢?”
梁永杰说:“杭北这个学期非常努力,她在年级的名次和成绩在飞速进步,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这一点,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不要给她那么大压力,不要经常凶她,语言的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你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杭南第一次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教育,他对梁永杰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关键是,他都不清楚这小子从哪儿蹦出来的,一时之间有些犹疑,也反而被他说的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呛的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一向霸道的杭南在那一刻确实是没有反驳他。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有很多事情都没有理清。
包括他对杭北的态度。
杭爸杭妈离世已是两年前的事了,似乎不是很长时间,但是又好像已经很遥远。杭南开始记不得自己去年是为什么会对杭北那么苛刻,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做错了些什么。
这些反思在梁永杰说完这些话又深深地涌了起来,这是他没有反驳对方的原因。
…
…
杭北一直都并不知道梁永杰找过杭南这件事。
两个人都没有向她提起过,她的世界还是没有区别的连轴转。上课,放学,去医院看奶奶,回家,睡觉,去学校上课。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总让她闻不习惯,不是生理上的不习惯,而是心理上的。人家说如果你经常闻一种味道,你就会对这种味道失敏。可是闻了大半个月,杭北还是能很敏锐地察觉到它的存在,她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在医院时五感会变得很警惕。
段时崇也时常来。
但是两人的关系却没有变得更好。
杭北对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觉得段时崇也挺好的,可是却总是会下意识地和他保持距离。
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变得更亲密也没有发生过争执,一直都很平静。
杭北觉得她和段时崇从很早之前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爸爸妈妈去世以后就更不是了。无关金钱,无关家庭,只是说他们的点从来就不在一个地方。
但是因为最近老太太的病情,所以即使经常碰到,也维持着平静的状态。
杭北觉得,这样也很好。
她已经无瑕顾及和任何人的关系,这个时候,平静便是对她最好的事。
“杭北。”
在病房门口,段时崇叫住了刚要去洗手间的杭北。
她停了下来,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觉得累的话可以不用天天来,我会帮你看好奶奶的,有任何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杭北很倔,脑袋里倔的像是只有一根筋。
她讨厌有人这样好心地帮她做决定,她觉得这样的行为很自以为是,说到底其实对方根本不懂她到底为什么每天都要坚持来病房。
“不用。谢谢。”
段时崇还想说些什么,杭北心里面的厌恶感加重,那段时间,她的脾气似乎变得极其没有耐心,她根本不给段时崇说下去的机会,直接退后一步,把疏离表现得极其明显:“我要去洗手间了。”
段时崇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他唇角的笑僵了一瞬,然后没有再继续勉强她。
杭北在段时崇心里一直都不只是邻家妹妹这么单纯。段时崇觉得自己像是在汪洋的大海里漂泊无定的小船只,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他也不愿意随便靠岸。很长一段时间,他心里没有任何信念感,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疑惑,最疑惑的一件事是,为什么杭北永远都表现的那么从容,她心里想要的东西总是很具体,让人一看就很清晰。
抱着这个疑惑段时崇好奇了很多年,一晃便是今日。
时至今日,段时崇已经不好奇了。
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是有优秀的天赋的,她天生站在人群里就会闪闪发光。
天生站在人群里就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无解但却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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