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时候,去河北衡水中学的老师们学习了几天后回来了。
回来之后校长开了个会,几个老师分享了下学习经验。
从此以后,江浔一中就开始了跑操。
还要穿着校服跑,一边跑还要一边拿着书背诵。
广播播这个消息的时候,全班一大片都在唉声叹气。
罗镜言愁眉苦脸,“这什么傻逼学校,跑步怎么读书?”
“听说是学衡水中学的军事化管理方式。”有人插一句。
“得了,学不到人家的精髓,劲学些表面功夫。”
前排有女生抱怨,“以后就要抓不穿校服的了,好烦,校服丑死了。”
一中校服是真的很丑,肥大的裤子和外套,跟个麻袋似的,而且是面料很厚的装糠的麻袋。配色是大红色和白色,边角处抽都得伸缩筋都直接露在衣服外面,而且很粗,看起来格外不美观。
男女都是一款,这样的衣服也分不出什么男女了,直接抹去性别差异。
“没事,你照旧穿你自己的衣服呗,到校门口就把校服衣服裤子套上,回班了再脱了,等跑操和有人检查的时候,你就再套上。”
“对诶,”女生眼睛一亮,“你好聪明!”
罗镜言听得满头黑线,转过头来对常殊杰说:“这么麻烦,我实在没听出来哪里聪明。”
常殊杰正在写物理的王后雄密卷,最后一题,格外麻烦。关于前排人的讨论,他一个字都没听,蓦地听到罗镜言说话,他随口接了句,“那你想个聪明的办法。”
“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全都不穿校服,这样学校就没办法了。”
常殊杰笑,“罗独秀,新一代愤青。”
罗镜言嘿嘿一笑,“我说得玩的。我明天想喝校门口的豆浆,就王大爷卖的,给我带一杯。”
常殊杰头都没抬,“凭什么?”
“今天语文作业抄写古诗词我帮你写。”
“加上明天的。”
“你不要得寸进尺!”罗镜言咬牙切齿。
“那就加上后天的。”
“行行行,您是大爷,说啥是啥,今天和明天的语文作业,不能再加码了。”
常殊杰点点头,“行,你可以转过去了。”
“靠,住校生真是没人权啊。”罗镜言惨嚎一声。
其实罗镜言家离一中不远,但他觉得住校学习氛围更好,所以十一月份选择住读。
但常殊杰一度怀疑罗镜言住校以来,晚上在被子里打手电筒看修仙小说,因为这两天他早自习都是睡过去的,虽然他本人解释是有数学难题写到一半不忍放下,于是打着手电筒对着习题册子冥思苦想。但常殊杰是不相信他挑灯夜读这种鬼话的。
-
第二天早上,他拎着两杯豆浆晃晃悠悠的走近一中大门的时候,他才能深切的感受到震撼。
红白色的校服重重叠叠,像起伏的海浪。
他愣了愣,也跟着走进海浪里。
两杯豆浆在手里跟着人群的推推攘攘而摇摆碰撞。
到了教室,常殊杰看了眼,前面那个位置的人还没来。
常殊杰拿出一本英语单词特训书,又拿出一叠草稿纸,念一个单词默一个,效率很高。
默到第六个的时候,罗镜言来了。
他眼底下全是乌青,看到常殊杰说了句“早上好”,就整个人瘫在桌子上了。
“豆浆。”
常殊杰戳了戳他后背。
罗镜言懒洋洋的,好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哦……”他撑着身子起来的时候,广播突然播放义勇军进行曲,像平地一声雷,炸得半醒没醒的人都立刻挺直了腰杆。
“我操,吓死了。”罗镜言语速也被吓正常了,魂也被吓回来了,“今天跑操第一天,我忘了……”
他抬眼看了眼豆浆,咽了咽口水,“跑完回来喝吧。”
-
出了教学楼,猛吸一口空气,清晨的雾蒙蒙,全是泥土和香樟的混合气息,不难闻,但也不算好闻。但很清新,给缺氧的脑袋来一剂良方。
操场空旷,广播里循环播放的义勇军进行曲高亢嘹亮,在半空中回荡。
穿着红白相间校服的学生都向着操场跑去,义勇军进行曲为背景的歌曲里出现了年级主任的声音,“快点快点!还有三分钟!我看哪个班还没站好!”
这样急迫和匆忙,人如鸟兽散,纷纷涌向操场,被无限回荡着的高亢音乐无端衬出一阵荒凉。
“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跑步,集合的速度有点慢,下次我会将时间再提早五分钟,希望同学们能准时到操场上划定的班级位置上来……”
人群发出一阵哀嚎。
“叹什么气!”广播里的人声音又提高了几倍,“让我快点把话说完,不要耽误时间,耽误的是你们自己的时间!”
常殊杰听见后面的一个男生冷笑一声,“把今天上午的课都耽误完了最好。”
年级主任还在喋喋不休的强调事项。
常殊杰听到,周围的人小声的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呗。”
窸窸窣窣的校服摩擦在一起,小声的交头接耳,这是学生时期集体活动时最常见的景象。
越不准,越要做。
年轻人无处安放的反叛和好奇,在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里爆发。
终于开始跑了。
队伍缓缓地移动起来。
一个一个缓慢跑动的方阵。
“跑整齐!看向你左边的人!高一三班!你们班第二列歪了看不出来?”
广播里是年级主任暴躁的声音。
“读书声呢!你们几千人的声音还没我一个人的声音大吗!”
“废话,你有广播,谁的声音能盖过你。”
后面的人小声接话。
但读书声到底还是起来了,英语单词叽里咕噜,有时还夹杂着几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鎗鸣”,还有人背历史的,“第一次鸦片战争1840年”……还有背化学公式的,常殊杰真不理解这怎么还能大声读出来就背会了……
在这样雾蒙蒙的清晨里,连太阳都没露面,天空也是灰色的,云朵清淡,每个人脸上都没有表情,脑袋里也像糊着浆糊,但都随着大流迈动步伐,嘴里念着脑海里因为机械重复太久而牢固熟知的语句。
“好!这样就很好!很整齐!读书声也很大!保持下去!我们再跑两圈就结束!”
年级主任的声音又在每个人的头顶如炸雷般响起。
常殊杰个子高,占第一排,和前面高二最后一个班,十九班,隔着距离。
稳定的方块有一角坍塌了。
最后一排第三个女生突然倒下了。
但很多人都看着自己手里的小册子,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方队还在移动,大家也跟着跑。
直到有个女生尖叫起来。
“啊!”
那个女生发现自己踩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支手臂。
这是真正划破今天清晨里和谐的一道尖叫。
有人隔着整个操场,从另一端的跑道眺目过来。
几步路的距离,常殊杰跑过去,“这是怎么了?”
“不……不知道。”刚刚尖叫的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缩了缩肩膀,只是频频摇头。
常殊杰蹲下身去,拍了拍躺在跑道上的女生,“醒醒。”
地上的女生脸色惨白,微微睁开双眼。
跑操还在继续,但他们这里像是江河里立起的突兀的一根石柱,人浪都从他们身边涌过去,形成一个锐角,又再次扩散开来。
有体育老师朝他们小跑过来,看了地上的女生一眼,脸上没有露出诧异的神情。
“是不是没吃早餐?”
女生虚弱的点点头。
“低血糖犯了,你带她去医务室。”体育老师看向蹲在在女生旁边的常殊杰,“可以吧?”
“可以。”常殊杰点头。
“行,我这里要指挥方队走不开。”体育老师把目光移向另一个女生,“你站在这里干嘛?你也低血糖?”
“不……我没有。”
“那还不快归队!”
女生赶紧跑走了。
“行,那麻烦你了。”体育老师冲常殊杰点点头。
“老师,”有声音从体育老师背后响起,清脆地破开了雾蒙蒙的空气,“我头晕。”
体育老师转过身,常殊杰抬起眼,看到了来人。
她松松的扎着低马尾,一张小脸素白,此时正看着体育老师。
“你……”体育老师是个年轻老师,估计刚从师范学院毕业,被她这么一看觉得脸有些热,“你吃早饭没有?”
她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就盖下来了,阻隔了那一方秋水。
“没有。”
体育老师皱起眉,“不吃早饭怎么能行呢?下次记得吃早饭,不然容易低血糖。”
她轻轻“嗯”了一声。
体育老师:“你去叫一个你们班的男生,陪你去校医院吧。”
“老师不用,我自己可以。”
体育老师看了她一眼,就点点头,“那也可以,”又冲常殊杰扬扬下巴,“两个女生就交给你了。”
“你们俩把名字报一下,我登个记。”
“李如月。”
“阮铭。”
体育老师记完,啪得关上文件夹,就急匆匆地往主席台赶过去了。
常殊杰蹲着,“怎么样,自己能走吗?”
李如月已经坐起来了,冲他点点头。
常殊杰扶着她的手臂。
李如月借着力缓缓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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