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好绦带,周濂后退半步,不介意孟不凡带有挑衅意味的眼神和沉默,语气依旧平和:“十三年前腊月初三夜里,你救了三名被滚石砸伤的赶路人,两个男人一个小孩。”
他一提这事孟不凡就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放火烧房子后逃跑,确实遇到三个被山石砸伤滚到路边斜坡下的倒霉蛋。
当时他那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只能把几人挪到一起,在他们边上生堆火,免得他们冻死,怕村里人追过来,他生好火备了些柴就继续赶路了。
孟不凡狐疑道:“你是当年那个小孩?”
周濂点头:“正是。”
孟不凡:“你怎么认出我的?”
周濂:“你面容跟幼年时相差无几。”
孟不凡:“……”
这人生得周正,举止得体,怎么也会胡说八道。他那会儿瘦得脱相,一双眼睛占了小半张脸,跟那外星小灰人似的,哪里跟如今剑眉星目俊美无匹的一米九大帅哥相差无几,简直差了一百个银河系!
孟不凡斜靠着小桌,反手撑在桌面,两条大长腿交叠,歪头看着周濂,一副洗耳恭听他胡说八道的姿态。
周濂似乎也感觉自己的说辞有点牵强,他思索片刻,认真道:“你左手食指中间的骨节上有一道疤,那晚你帮我搓手取暖的时候看见的,只是当时我很虚弱,没力气说话,我记得你的模样,也记得你手上的疤。”
“后来我去你们村寻你了,村里人说你失踪了。”
孟不凡抬起左手看了眼,食指确实有一道疤,是原主割猪草不慎砍伤所至。
他脑袋换一边歪着,还是想不通:“你怎么知道我是那个村子的人?”
周濂对答如流:“因为附近就那一个村子,一打听,正好有孩子失踪,我跟村民大概描述了你的外貌,跟你很符合,他们说你叫来福。”
周濂若真去村里寻过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放火的事,他不提,大概是顾着他的面子,不想揭他老底。
现在他是自己的金主,榜一大哥给的体面必须接下。
“缘分呐!”孟不凡笑道,“你比小时候俊多了,我都没认出来。”其实根本想不起他小时候的模样。
“你倒是没怎么变,”周濂目光自孟不凡脚下扫到头顶,“只是个头高了些。”
这是什么难听的废话,意思是他从小灰人长成了高灰人吗?可是他说的这样真诚,这样友善,让人无法反驳,孟不凡只能僵硬地笑了笑。
“后来你去哪了?”周濂问道。
孟不凡不知道他是真对自己的过往感兴趣还是在套话,语气很随意地回答:“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快饿死的时候遇见一个道士,他看我可怜,收我为徒,我就改名换姓随他姓孟了。”
师父,形势所迫,以后你就随徒儿姓孟了。
周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叹一声,道:“你受苦了。”
他眉头缓缓隆起,似是陷入某种悔恨和自责中,好像他才是让孟不凡自小饥寒交迫颠沛流离的滥觞:“怪我,如果那天我没有受伤,如果我早一点出发……”
跟他有什么关系?
孟不凡不知周濂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想出言安慰,却无措的有些词穷,好在李管家及时救场,在门外禀说,晚膳备好了。
穿越十三年,这是孟不凡见吃过最丰盛精致的一顿,荤素兼备,咸甜并陈。
“太丰盛了吧!”孟不凡夹了块红烧鹿尾,外皮酥脆,肉质肥嫩有嚼劲,膻味被各种香料中和成一种独特的膻香,在口中流转,好吃!
“恩人的接风宴,自然是要丰盛些。”周濂时不时给孟不凡碗里添点菜,自己面前的碗碟却几乎未动,更多时候,他只是静静凝视着孟不凡大快朵颐的模样,偶尔开口闲聊两句,问他可读过书,是否认字。
“读过书,认得字,师父教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都教过,只是我天资愚钝,耕读这么些年,没什么建树。”孟不凡见周濂光顾着给自己夹菜,他自己却不动筷,“你也吃啊。”
周濂只是随口应着,依旧不动。
反复几次,孟不凡警觉起来,放下筷子,看看满桌珍馐,再看看周濂,问:“你怎么不吃?”
周濂一怔,旋即失笑,提箸自孟不凡碗中夹起一块被咬过一口的红烧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孟不凡目瞪口呆。
周濂眉眼含笑,挑了眼桌上的肴馔,示意孟不凡放心享用。
孟不凡神情复杂地拾起筷子,已经食不知味,他猜周濂肯定又在看自己吃饭。
侧头一看,果然。
“你今年贵庚?”孟不凡问。
周濂:“正值及冠之年。”
“哦,跟我同岁。”孟不凡道,“我感觉你特像我太奶。”
周濂:“……”
“我的意思是,你看我的眼神,像我太奶一样……”孟不凡略作斟酌,“慈爱。”
用“慈爱”形容一个年轻男子看同龄人的眼神,着实有点诡异,但他想不到更贴切的措辞。
“……”一丝难掩的尴尬自周濂的脸上蔓延开来,他垂下眼,“是我失礼了。”
“没事,不打紧。”
“你见过你太奶?”
“……没有。”
*
时值暮春,落日将天边洇得一片酡红,庭院几株海棠花已然胭脂褪尽,沾得余晖几分绯色,竟又显出几分娇艳,恍若腊尽春回时。
孟不凡躺在窗前贵妃椅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小憩。
院内传来脚步声。
婢女的脚步声细细碎碎,男仆的步子重而急,院内的脚步声沉稳,不徐不疾。
金主来了。
孟不凡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趴在窗前张望,果真见周濂披着晚霞走来,拉出一抹长长的斜影。
“周濂,这里!”孟不凡朝他挥手。
周濂顿步望过来,笑了笑。
孟不凡一掌撑着窗框翻出窗外,迎向周濂,和他一起进屋。
周濂环顾屋内陈设,问:“住得惯吗?”
孟不凡忙不迭点头。
这院子是管家收拾出来给孟不凡住的,前有庭院,后有花园,搁现代就是独栋花园别墅,孟不凡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豪华的院子,岂有住不惯的道理。
周濂伸出负在身后的手,将一封鼓囊囊的信函递给孟不凡:“父皇给你的。”
今早周濂出门,孟不凡托他问皇帝要他近几年服用过的药方,他没说是治疗隐疾的,但皇帝应该能懂。
孟不凡接过信函一看,上头居然还封了紫泥。
中年男人脆弱的自尊心……
周濂见孟不凡将信函收进怀里,会心一笑,借故要回房更衣,走之前交代孟不凡,看完信函出来用晚膳。
有皇帝的紫泥警告,孟不凡也不好解释什么,目送周濂离开才拆开信函。
八张方子,孟不凡一字不落地看完,整个人陷入绝望。
他对中医一窍不通,只早些年跟着师父入山采药识得些草药。
这些方子上几乎涵盖所有壮阳生精的药材,皇帝还贴心地在每张方子上批注了用药反应,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见效甚微。
完蛋!
孟不凡一筹莫展,吃饭都味同嚼蜡。
“尝尝这盘红糖糕。”周濂将一盘暗红色米糕推到孟不凡面前。
孟不凡眼皮都没抬,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黏糊糊的,不想吃。”
李管家见自己主人难得主动亲近人,却热脸贴了冷屁股,赶忙打圆场道:“这红糖糕用的是南北两地所产的糯米粉,南方糯米软糯,北方糯米黏韧,两者混合,弹软黏糯有嚼劲,公子尝尝吧。”
孟不凡撩起眼帘,见周濂和管家都满含期待的望着自己,不好扫兴,提筷子夹起一块红糖糕,即将入口之时,忽然顿住,把红糖糕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脑中灵光一闪。
“有希望了!”孟不凡腾地站起身,眼中陡然亮起启明曙光,扭头望着周濂,欣喜重复道,“有希望了!”
说完欣喜若狂地往外跑,把周濂和李管家看得一愣一愣的。
“要不要请个高人给孟公子做个法……”李管家望着孟不凡的背影,痴痴道。
周濂丢给他一个冷眼。
孟不凡回到自己屋里,着急忙慌地找出皇帝那些药方,一一查看,脸上欣喜愈甚。
糕点可以南北融合,药理也可以中西结合啊!
他爸爸是医生,他跟着去听过几次学术会,略知一些常用西药,治疗阳痿最常用的西药是枸橼酸西地那非片,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韦哥。
这个药最初研发是用来治疗心血管方向疾病,试药期间发现效果不太显著,却意外发现能改善阳痿。
后来经过改良,韦哥不仅可以改善男性阳痿,还是治疗肺动脉高压的一线药物。
韦哥治疗肺动脉高压的原理是促进舒张肺血管,加速血流,降低肺动脉压力。
而男性功能是由于血流量急剧增加,以至海绵体充血膨胀。
二者结合,是否可以理解为,阳痿和血液流动有密切关联?
皇帝服用过的方子上,多是用的壮阳补肾的药材,如果将方子改良一下,以通脉行血药为主,壮阳生精药为辅,岂不事半功倍!
有了思路,孟不凡赶忙去找周濂,让他置一间药材齐全的药房,周濂很爽快应允了。
不出一旬,孟不凡的“一夜七次丸”首次问世。
找谁试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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