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寒意侵袭。
风铃在屋檐下摇晃，发出清脆声响，却大半被雨声吞没。
这是家装修风格粗犷的酒馆，橡木梁柱裸露，墙壁挂着生锈铠甲与兽首标本。
调酒柜台由整块黑胡桃木雕成，表面布满刀痕酒渍；柜台后，满脸络腮胡的调酒师正用抹布擦拭铜制酒杯，黄铜酒架上陈列的各式烈酒，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角落木桌旁，坐着两个人。
两人面前木桌上，摆着两杯琥珀色烈酒，酒液在灯光下泛着蜂蜜般光泽。
一个中年大叔戴着宽檐帽，帽檐阴影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与嘴上叼着的一支正在燃烧的雪茄，吞云吐雾。
宣既白坐在角落，机械右手搁在桌上，指节微微发颤。每逢雨天，这破铜烂铁就会隐隐作痛，像是有人用钝刀刮着他的骨头。
他盯着面前那杯烈酒，琥珀色的液体映出他冷淡的眉眼，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不喝酒么，这么冷的天，还是喝点酒御御寒比较好吧，你的身体，可是最受不得冷的，不是么。”
中年人把那杯琥珀色泽的酒水往青年人面前推了推。
啊，这么关心他，有本事把佣金提高一点，抽成的时候不要抽那么狠啊。
别以为他不知道分成是怎么分成的，十份里面他只能拿到两份啊。
“多余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还是说正事吧。你的意思是，让我假冒王子？”
从青年低哑却果断的语气来听，别人一定以为他是一个酷哥，无人知晓酷哥外表下其实是一个生无可恋的吐槽役。
难啊难。一觉醒来就来到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变成一个被人裹在襁褓里的，奄奄一息的，被人生生砍断一只手臂的婴孩，是要搞什么啊。
中年人是白夜组织任务负责人鸩，他轻笑一声，抽了一口雪茄，又缓缓吐出雪茄，露出一个志在必得却又及其享受的笑容，胜券在握的脸让人非常不舒服。宣既白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的脸孔，但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每次都只是盯着桌子发呆，好像给了他一个自己很高冷的错觉。
他思考着中年人刚刚发布的任务，意识到这任务简直是一条不归路，很容易小命不保，虽然自己时常念叨来一道雷把自己劈死回现代，话语的重点也在回到现代，而不是被雷劈死。
这种找死的任务，还是算了吧。
“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不用我多说……”
“你找别人吧。”就因为是个聪明人，所以才要及时脱身啊。
宣既白迅速了回绝了这个任务，随即便从椅子上起身，又意图去拿一旁的黑色雨伞，这样的情况是中年人始料未及的，作为组织的负责人，他堪称舌灿莲花，能够把黑的变成白的，也能够把鹿变成马，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要说服的对象没听他讲几句话就要走。
王室的风评真的差到这种程度了？
他绝不肯承认这是自己的问题。
难道是他被这任务的难度与危险性吓住了？
这倒是有可能。可是，如果连他都被吓住，不去执行这个任务，自己还能找到谁为自己做这个任务呢。
“等等，我还没有说任务的细则，你就这么走了么。”
中年人取下自己口中的雪茄，意图用金钱留下他，“你知道这个任务能给你多少钱么，只要你以王子的身份成功混入宫廷，什么也不用做，一天就能给你三百万。你想想你的存款，你的房租，你的武器费用，你保养右手机械的费用，还有……”
够了，不要这么事无巨细的列举这些需要花钱的地方啊，只是听到这些列举，就觉得自己口袋里的钱如流水一般哗啦啦地流走，让心痛的感觉都盖过了机械右手幻痛的感觉。
宣既白幽幽道：“我杀过最贵的人也才五十万。”
“哈哈。”鸩见他终于肯为金钱停留，心下一松，“杀人是低贱又廉价的活计，根本存不下钱嘛，还是这个任务比较划算对不对。”
“你说呢，‘本月最佳员工’？”
中年人念出此人代号，压下对这个不解，眼睛眨巴了一下，期待他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却见青年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无功不受禄，再说了，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这个任务我恐怕不能胜任，你们还是找别人吧，我接了一个找猫的任务，不能按时找到的话可是要赔付违约金的，我先走了。”
“等等。”负责人叫住他，语气却已然平静了下来，“我加钱，我加钱好吧，我向组织打申请，一天给你四百万，怎么样。”
两两对视。
宣既白：“五百万。”
负责人鸩咬咬牙道：“……好。”
宣既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的太少了。算了，就这样吧，要价太高的话自己的良心也会隐隐作痛的。
白夜这个杀手组织没有良心，自己的良心可是大大滴。
薪酬谈好了，就该谈谈任务细节以及自己的保障了。
“如果我死了，你记得把应该给我的钱……捐给孤儿院吧，就捐给那个希望孤儿院。如果你敢私吞的话，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鸩微微一顿，看向灯光下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他。他静静地坐在角落，兜帽的阴影下露出一截瓷白的下巴，像是黑暗里浮出的一弯冷月，眉眼如工笔勾勒般精致；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偏偏唇色柿红。
最引人瞩目的应该是他右眼皮上的一粒红痣，就在右眼睑上方靠近睫毛根部的地方，小小的，生得极刁钻，睁眼时若隐若现，垂眼时才完全显露。
鸩看着这颗小小红痣，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微微一叹，感概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他要是有这样的脸早去当贵妇的入幕之宾了，随即道：“其实，你还是太倔犟了，如果你愿意下海的话，应该比做杀手更有前途。”
宣既白：“……”其实有的时候他真的是佩服极了这种人，难以用语言来描绘的佩服。
他觉得自己的眼皮似乎都在这诡谲的气氛下抽动了一瞬，当然，也或许是自己的心微微一跳，他并不是被他这个建议打动了，而是被此人灵活的道德底线打动了。
此人劝人下海的口吻简直像是在劝人喝水。
拜托。前脚他还说如果自己死了请把那些钱都转给孤儿院，你就算不赞叹一下他的善良，也不能后脚冷不丁地说你很适合下海吧。
“呵呵，还是谈谈任务细节吧。”
他拨弄了一下琥珀色的酒液，看液体在指尖晃荡，荡开金色的涟漪，杯子里的冰块与杯壁相撞，发出叮里当啷的声响。
他并没有喝，他不习惯喝这种没有任何保障的酒，天知道这个任务负责人哪一天会不会把自己给卖了呢。于是他只在指尖把玩着这杯酒。
不可信任任何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为了让你放心，我还是先说说选择你的理由吧。”
鸩很正经的说出了不正经的话，“因为你的脸是我们组织最好看的，这是第一重要的。年龄反而第二重要。”
宣既白很冷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鸩便略带一些失望的说了下去，说起来他和他也已经交接了许多次工作了，但他一直以来都是这张面无表情的死鱼脸，很少有表情的波动，让人不由得幻想他展颜一笑是什么样的场景，一定有好多贵妇小姐会为他倾倒吧。
“因为王族都有一张好看的脸啊。虽然他们遗传的精神病瞧着是越来越严重了……但没有一个王族是不好看的。如果你生的很丑，第一关就过不去，哪里还能到被他们验看身份的地步呢。”
鸩笑了一声，像是想象到卧底因为长的不好看而被径直扫地出门或者斩首示众，一句辩解的话语都没能出口的场面。
他越想越好笑，然后就又哈哈哈了几声，顺带把自己面前的烈酒饮完，脸颊都因为酒意泛起红来，看向宣既白，却觉得有一泼凉水直直泼到了他的脸上，一下子给他降了温。
“哦，你应该保持这个表情的。王族的人一以美貌著名，二以不笑著名。你长成这个死鱼脸，别人怎么会不相信你是王室的人呢。”
他定定的看宣白夜看了半晌，却又叹了口气，“就是你的气质有些不像，不过也无所谓了，你毕竟是在外面长大的，野性一点也很自然。如果说王室的人是荼靡的红葡萄酒，你就像是……冷冽的清酒么。”
“现在，你要牢记你的身份。你的身份，就是你自己。”
他说的语焉不详，宣既白却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的想法，道：“你们不给我准备额外的身份，让我以自己真实身份入宫，以杀手身份……入宫？”
“不，这当然是不行的。我们去除了你做杀手的那些过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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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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