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式的丈夫死于瘟疫,她独自养育一儿。
沈氏初见夏父时,便对夏父动了心,对夏父强追猛求。
夏父本无心再娶,可为了两个孩子能够活命,得到镖局的庇护,有食可吃,有屋可栖,他心一横,便委屈入赘了沈家。
沈氏住在南方的边陲小镇。
边陲小镇处于妖界与人界的交界处,远离战乱,人妖共处,连寻常军队都不敢随意叨扰此处。
沈氏在镇上开了一家客栈,供镇上居民和过路的客官提供食宿。
她的性格泼辣野蛮,还极其善妒,常常对夏父与前妻的过往纠结不休,整日逼问往事。
夏父若是不愿提及,她便心生怒火;夏父若如实告知,她又心生酸意。
无论是愤怒还是嫉妒,她都将怨气发泄在夏家两个孩子的身上。
夏父作为上门女婿,在家里毫无话语权,再加上总镖师的威压,他只得谨小慎微忍气吞声,眼巴巴地看着一双儿女被沈氏区别苛待。
客栈的条件并不差,沈氏的儿子每日锦衣玉食,夏氏二子却只能啖残羹冷炙,着褴褛衣裳。
沈氏将夏氏二孩栖于西院的陋室。
西院曾是沈氏前夫母亲养猪养牛,养鸡养鸭之处。
西屋也只是杂物间,冬日寒风凛冽,夏日暑气炎炎,环境甚至不及客栈伙夫的栖所。
每逢佳节良辰,市井之中热闹非凡,家家户户皆备佳肴。即便是店肆伙计也能分得一杯羹,得尝大鱼大肉,而夏家孩子却只能以素食清汤充饥,夏父看着心中酸楚不已。
每当夏父悄悄地为孩子们送去食物衣物,沈式便会如癫如狂,哭闹不休,甚至以死相逼,抱怨孩子乃前妻所生,一见便心生厌恶,恨不得即刻将他们全部卖掉,以泄心头之恨。
次数多了,夏父便不敢再触怒这位悍妇,生怕她一时冲动,真将孩子卖掉。
日子久了,两个孩子变得瘦骨嶙峋,肌肤也失去了血色。
后来,沈氏发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实在难堪大任,简直比破鞋还烂,她又不忍心像扔掉破鞋那样将这不肖之子丢弃。
沈氏眼看自己年岁渐长,丈夫对床笫之事又极其冷淡,十年来她都未曾再孕育子嗣,她便对丈夫的儿子夏小河动起了歪心思。
小河不仅聪敏伶俐,样貌越来越随夫君,还人乖嘴甜,特别讨喜。不像那夏古溪,和丈夫没有一处相像,整天板着个脸,堪比怨妇。
沈氏为改夏小河的姓氏,将夏小河占为己有,便陷害夏谷溪,污蔑其盗取沈家世宝,非要将她逐出边陲小镇。
彼时正值乱世,夏谷溪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真被逐出小镇,只有死路一条。
夏父回想起逃难时的种种艰险,为了女儿的性命,他只能忍辱负重,无奈答应沈氏的无理要求,将小河的姓氏更改为沈,以换取夏谷溪的生机。
从此,夏小河这个名字便成为了过往,只有沈小河。
自小河改了姓氏,他便迁出了西院。
起初小河死活不愿离开西屋,向来乖顺的他整日哭闹不止。
小河心念姐姐,不愿离开西院,不愿徒留姐姐孤身受苦。
昔日他与姐姐同屋而眠,还能为体寒的姐姐暖床,能替姐姐干活,若是离开西院,姐姐将会独自受冻受累。
夏谷溪见夏小河哭闹倔强,竟初次对他动了怒。
日后,夏谷溪更是满面愁容,对小河日渐冷淡,言语渐稀。
后来小河才明白了其中原由,姐姐不过是希望他能快乐无忧,有新衣蔽体,有美食果腹,能入私塾研读。
只有他自身安好,姐姐才会重拾欢颜。
小小的他暗下决心,他要矢志勤学,乖巧懂事,及至年长,他必要承继家业,成为一家之主以庇佑姐姐,不再使姐姐受苦。
为了让姐姐开心,小河开始接受他的新身份,每日着新衣,尝珍馐,姐姐见状,终于对他重展笑颜。
小河常用布条包裹鸡腿,偷偷送至夏谷溪的屋中。
虽然鸡腿油汁常被布帛所吸,色泽黯然,形如槁木,可对于夏谷溪而言,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后来,小河被送到有名的私塾读书,私塾严格,学生只得入住私塾,每月才能回家一次。
在这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年代,被迫更换姓氏是极其耻辱之事,自从小河改了姓氏以后,夏父便郁郁寡欢,渐渐沉迷赌石。
他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以微薄之资开出价值连城的玉石,能带着孩子们远离此处,迁移至繁荣昌盛的云梁国,购置房产安顿下来。
如今唯有云梁国,国运昌盛,国泰民安。
可若没有足够的银两,他便无法雇佣镖局护送孩子们踏上行程,更无法让孩子们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
一日,夏父前往邻镇赌石场试运气,自此便音讯全无。
沈氏倒是紧张,连夜跑到镖头哥哥的住处,请求哥哥派遣手下四处打探夏父的下落,却毫无所获。
夏父失踪之后,夏谷溪便落得个差点被兄长凌辱,险些冻毙于柴房的境地。
如今月梨雾附身了这具身躯,便不会任这家人随意欺凌。
以月梨雾的性子,三下五除二便能让这几人全部归西,可她却不能露出破绽,否则必定引起怀疑,影响全盘计划。
边陲小镇的百姓皆知小镇地底藏着一座神秘的隐世楼。
此楼乃妖物所筑,专为三界打探消息,但关于隐世楼的确切位置,所知者却寥寥无几。
近日,夏谷溪的继母正暗中探寻隐世楼的位置,并请求镖头哥哥为她寻觅灵石。
想要与隐世楼做交易,必须备足灵石,集齐灵石沈氏便能赴往隐世楼探寻夏父的踪迹。
若此时沈氏发现夏谷溪的异常,到隐世阁探寻消息时,探到月梨雾的真实身份,则大局将乱。
月梨雾还想借这夏谷溪的病弱身躯及她的可怜身世,来博取镜影太子的同情,她暂时不能替夏谷溪报仇。
为了让太子动心,月梨雾跟着妖界花影楼的花魁学了近百年的俘虏男子之术,又到戏班子学习了表演之术。
她细致观察了人间众多有情人的相处之道,从中悟出了不少心得。
面对镜影这样清冷沉敛,对女子缺乏兴趣,心中唯有修炼与守护世间的神仙,月梨雾唯有以楚楚可怜之态出现,先得其怜悯,才有机会徐图进展。
经过月梨雾的观察,人间那些冷峻高贵的男子往往喜欢活泼可喜,能温暖其心房的女子。
对这类男子不可过于热情,靠吸引而非勾引,靠真诚而非手段,花满楼之术不全适用于太子,仅可对付那些淫念熏心,心智不坚之徒。
柴房里。
沈氏见月梨雾昏厥倒地,她的眸中溢出惊悚。
她踩着稻草,急步走到月梨雾身旁。
“你这废物莫不是将她打死了!”
“我可没把她打死,昨日将她锁入柴房之时她还歇斯底里地哭喊大闹,怎会就这样死了?”沈健一脸漠然。
沈氏一眼便猜测出,昨夜是这混账儿子醉酒时企图侵夏谷溪未遂,便恼羞成怒对她拳脚相加,还狠心把她囚禁入柴房。
沈氏蹙眉,掀起裙裾俯身探了探月梨雾的鼻息,见还有气,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这柴房如同冰窖,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受不了,她受了伤如何能受得了,若她出事你便也不用活了!”沈氏回头瞪了眼无用的儿子,“还不快去请大夫!”
倘若这夏谷溪真出了事,丈夫回来她该如何同丈夫交代?
沈氏深知自己性情古怪,丈夫能隐忍多年皆是为了他膝下的这双儿女,若夏谷樱真被这无用儿子辱其致死,丈夫恐怕再不愿与她共度余生。
“楞着干麻?还不快去,你个杀千刀的!”沈式怒目圆睁,抓起一把地上的稻草向儿子扔去。
“好好好,这便去这便去。”
沈健走后,月梨雾被客栈伙计抬至西屋,大夫匆匆赶来替她看诊治病。
伙计们聚在屋外,探头探脑地窥探热闹,沈氏厉声呵斥,将众人尽数叱退。
众人散后,周遭复归宁静。
月梨雾佯作呓语,她面色惊恐,声若祈求:“兄长,求你别碰我,别打我,别把我关入柴房。”
“父亲,您在哪,女儿撑不住了,父亲,救救女儿。“
大夫育有二孩,对女儿甚是宠爱,他看着月梨雾脖子上的淤青,想到自己的女儿,竟几度抹泪。
他环视着西院这破旧杂乱的屋舍,连连摇头叹息。
诊毕,大夫铁青着脸唤沈氏进屋。
“玲珑掌柜,你家姑娘非但痨病缠身,还患有郁症,尔等非但不加以呵护,还致她受伤受寒,险些令她含恨而亡,实在狠心至极!为夫已为她开具七日药方,你务必让她按时服用,近期切勿再使她从事劳力,需细心照料,以助她早日康复!”
大夫斜眼睨了沈氏一眼,满眼鄙夷,沈家的偏心已传遍附近数条巷弄。
大夫不忍多了一嘴:“玲珑掌柜,你也算家境殷实,万不该对这位姑娘如此刻薄,别忘了,她可是你夫君的亲生骨肉,如若你当真想同夫君安稳度日,便应当善待他的血脉。”
沈氏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深知是自己做法欠妥。
她不敢得罪这位大夫,毕竟大夫可是镇长的老丈人。
且如今战乱频发,大夫紧缺,若是得罪了大夫,往后有个头疼脑热,恐怕都难以寻得良医。
“是是是,大夫言之有理,往后我一定好好待女儿。”沈氏连忙赔笑,应承下来。
大夫整理好药材,肩负药箱,步出屋门。
他轻抚白胡,好言相劝:“愿你言行一致,说到做到,若你能公平对待他的一双儿女,他又何尝会借赌消愁,杳无音信。”
听闻此言,沈氏心中一沉,她看着大夫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大夫说的那些道理其实她都心知肚明,可每当她看到夏谷溪那张与夏郎前妻相似的脸庞,便不由自主地涌出酸涩与嫉妒。
倘若夏郎的前妻真的拥有如此动人的容颜,他又怎会轻易将她忘怀?
但她不能不顾夏谷溪的死活,否则不但会引起夏郎记恨,还会被左邻右舍说三道四,影响客栈的营生。
沈氏冷冷瞥了一眼月梨雾,愤然走出屋子,
她来道客栈大堂,吩咐厨房熬药煲汤,为了夏郎,她须得把这小贱蹄子的病体养好。
众人走后,月梨雾悄然下床。
她翻出一件破旧的布衣棉袄披在身上。
少女将手伸入口袋,摸到附身前藏好的灵石后,放下心来。
待到月黑风高,月梨雾要带上灵石前往隐世楼,用灵石探听出天界太子如今之所在。
天界太子历劫之事极为隐秘,月梨雾不知隐世楼有没有打听得到太子消息的能耐,若无法从隐世楼得知太子的下落,她只能留下信号请求师傅帮忙。
如今,她要尽快完成狐妖的心愿,才能继续自身的任务。
月梨雾路过夏谷溪房里的陈旧铜镜时,她好奇地停下脚步。
少女对着铜镜,试图牵动唇角。
只轻轻一扯,夏谷溪甜美的五官便绽出一个如花的微笑。
展颜之时,她的面部轻松自如,既无撕裂感也无疼痛感。
果然,这样自然流露的微笑更加惹人欢喜,即便她已修炼了上百年的展颜之术,她的那张脸在微笑时仍旧会略显僵硬,难以与这自然的笑容相提并论。
窗外又簌簌下起了小雪。
南边温暖,唯腊月才会降雪。
月梨雾正照着镜子,耳边却传来脚踩雪地的细微沙沙声。
她心中一惊,连忙躺回床上。
西院与其他院子相隔甚远,平日鲜有人至。
她躺下后,四周鸦雀无声,仿佛根本无人涉足,可她方才分明听到了脚步声。
未几,屋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并且愈发清晰。
窗前倏忽出现一个斑驳修长的白色身影。
那身影靠在窗边,警惕地朝屋里睨了一眼。
月梨雾盯着那抹白影,微微蹙眉。
她的木床安置在屋里的角落,从窗外往里看,正好看不到她的位置。
夏谷溪的房间宛如一间被遗忘的储藏室,客栈里缺角的瓶罐,闲置的桌椅全都杂乱无章地堆砌在此。
窗外的白裳之影误以为屋内空无一人,便一深一浅地沿着屋子踱至于门前。
随后,白裳之影推开木门,步入屋内。
他凌厉漂亮的指节疾速将门合上,察觉屋里有人,少年偏过头,紧锁寒眉,寒如冰刀的清眸盯着床上的少女。
月梨雾看清少年的面容,内心激动若倏然喷发的岩浆,差点难以自抑。
这不就是镜影太子吗?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凡间太子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彼时正巧出现,莫非是师傅所为?
月梨雾强行镇定。
她抓着被褥,佯装虚弱惊恐地望向少年:“你是谁?”
少年的面皮清隽皓白如初雪覆盖,微扬的桃花眼眼尾被冻得微微泛红,冷静的双眸若雪山天湖般澄澈。
这是月梨雾第二次见到面皮如此皓白的男子,第一个便是月泽。
月泽的肌肤是病态的惨白,看起来羸弱且阴寒,不近人情。而白裳少年的肌肤虽白却有着健康的红润,宛如暖阳下的雪巅,清峻却不失暖意。
少年的墨发自然披散,鸦羽般的长睫坠着雪屑,傲雪凌霜的俯视着她。
月梨雾不得不感叹这天界太子气度不凡,较之画像更为清峻冷然。
可惜,不过是表里不一的天界狗犬,于魔界百姓而言堪比豺狼。
月梨雾正出神,白袍少年面若霜雪地朝她走来。
他顷长的身形遮住窗外的大片光亮。
月梨雾故作惊惶,仓皇虚弱地欲扶墙而起:“公子,你要作甚?”
白裳少年半蹲而下,眼神凌厉如鹰隼,他速掩其口,冷白沾血的雪指传来丝丝凉意。
“外边有妖,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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