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行的!”莫小碗双眼发亮信心十足,“我在县里看到过那几位捕快大人,县太爷都给面子的,如今咱们救了这位捕快大人,他总得替咱们说几句好话呀。要是真管用,爹不就出来了吗?”
花氏听了她这话,心中紧张又激动,紧张的是这位捕快大人不知道是什么脾性,会不会瞪大眼睛凶人,激动的是丈夫看起来似乎真的出狱有望了。
“可是……”她又犹豫起来,“要是村里人问起来,咱们家这一屋子女人,怎么多了个男人?这叫我怎么说?”
“叫舅,”莫小碗灵机一动,“对外头就说是我的亲舅舅。这事儿就咱们两个人知道,其他人都不告诉。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
花氏想起婆婆那双怀疑又尖刻的小眼睛,不由得心中惴惴,想到这或许是解救丈夫唯一的希望,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她跟着女儿到了柴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却不敢进去。
“我怕生人,你……你且照看他一阵子。”花氏交代了几句,匆忙躲回了自个屋子。
莫小碗点头,她了解娘的性子,便是草里的蚂蚱蹦出来也能把她吓得眼泪汪汪,何况一个不知来路的陌生男人。她本也不指望她能帮些什么忙。
想到这捕快大人的腿断了,她有些几分担心。去厨房拿了油灯,又端了一盆热水进了柴房查看。
开了柴房门,里头十分安静,捕快应该晕着没有醒过来。
她端了油灯搁在一旁的木墩上,淡淡的黄色光芒照在他的身上,莫小碗觉得他便是躺着,看起来也分外的高大。
在庙里头的时候她忙着救人,也没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她心中好奇,拨开了他的额发,乍一看,愣了一下,这人长得好清秀。微黄的肤色,长挑墨黑的眉毛、高高的鼻梁、菱形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倒是比隔壁村的教书先生还长得好看些。
她记得在凤头县城里见过的几个捕快似乎没一个长这样的,她开始怀疑眼前这人不是凤头县的捕快,可他穿的分明就是捕快的衣服。
正疑惑间,听到一声低吟,莫小碗一低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深若幽潭的眼眸,黑水晶一般的眼瞳绽放着熠熠的光彩,此时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汽,仿佛清冷的湖面上氤氲的白雾,迷离而动人。如果说他的五官只是普通好看,那么这双眼睛就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点睛之笔,让他整张脸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莫小碗还来不及欣赏这双眼睛,那双眼倏然一冷,宛如冬日里凝结的寒冰,看的人背心一凉。
一只铁钳子般的手蓦地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感觉到窒息,似乎他稍微一用力,她的小脖子就被他拧断了。
“你……你恩将仇报……是我救了你……”她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男人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定定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一丝鄙夷,终于松开了五指。
莫小碗大口的喘着气,呼吸终于顺畅了!
“这里是陈家村,我叫莫小碗,我事先声明,是我救了你,你不能再那么对我。”莫小碗鼓起勇气说,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镶在圆嘟嘟的脸蛋上忽闪忽闪。
男人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动了动腿似乎想站起来,可略动了动脚,便紧紧地蹙起了眉头,剧烈的疼痛似乎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腿已经断了。
“你是捕快吗?”莫小碗在一旁好奇地问。
男人眼眸微转,点了点头。
莫小碗心里浮起希望,可是又有几分疑惑,挠头问道:“可是为何我在凤头县的县衙没有见过你呢?”
男人微怔,随口道:“隔壁县的。”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暗哑。
“啊……噢……”这语气带着浓浓的失望,男人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果然看到她肉嘟嘟的腮帮子鼓起,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失望。
“这里有大夫吗?”他问。
莫小碗摇头:“村里没有,要去县城里才有。不过我可以帮你接腿。”
男人似乎有几分诧异:“你会接腿?”
她认真地点头:“给我家驴子接过。”
男人危险地眯起了双眼,莫小碗立即解释道:“我接的还不错哦,你瞧瞧我家黑子,现在活蹦乱跳的!”
男人冷哼了一声,道:“我自己接!”
莫小碗瞪大了眼睛,自己接?怎么下得去手啊!
让她意外的是,这人还真下得去手,而且手法干净利落。在她准备好白酒、纱布和木棍之后,他麻利的就把自己的断腿给接上了。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想双腿恢复正常,莫小碗估摸着他这至少得休养两三个月。以她家的境况也养不起,最好的法子便是写信给他的家人,让家里人过来将他接回去养伤。
“我没有家人。”当莫小碗问起的时候,他十分干脆地回答。擦完了脸,他顺手将脏毛巾扔到她怀中,命令道:“我饿了,拿些吃的过来!肉要精的,我不吃肥肉,鸡肉牛肉不拘,我 不吃鱼。各色时蔬来几样,我不吃胡萝卜。另加一碗牛尾汤。”
莫小碗瞪大了眼睛,这位可真是大爷啊!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她也将他从破庙里救回来了,腿也接上了,现在他性命无忧,却将她当下人使了吗?他这样颐指气使的命令人,真以为这里是他家吗?还要肉,她家连肉末都没有好吗?什么牛尾汤?她都没喝过好吗?
莫小碗生气了,谁人都知道她莫小碗真生起气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双手叉腰,圆嘟嘟的小脸上因为生气浮起了红云,气哼哼对床上这个“大爷”道:“我说这位捕快大爷,虽然说您是捕快,咱也没义务给您供吃供喝的。咱们小家小户的,要吃要喝可以,请给银子!”
虽然眼前这人曾经掐过她脖子,可是她不怕,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如今她家也穷的叮当响,真当她是观音菩萨吗?
面对着向他伸出的小肉爪子,男人微微怔了一下,默了默,回手似乎在掏钱,然而掏了半天,硬是一文钱都没掏出来,眼底浮起几分恼怒来。
莫小碗一见立即连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他恼羞成怒又伸手掐她脖子。
“这里可是陈家村,我一叫人隔壁左右都会过来的哦!”她警告他。
“我的刀呢?”他问。
莫小碗吓得吞了一口唾沫,他若是想剁了她,她自然不会蠢到给他递刀。
“你……你想干嘛?”她颤声问。
“将刀抵给你,先拿饭菜过来!”
莫小碗长长松了一口气,她眼角瞥到扔在角落的朴刀,赶紧走过去将朴刀抱在怀里,回头对他道:“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男人望着消失在门口的小村姑,眼眸渐渐阴沉。他伸手从怀中贴肉处摸出一枚象牙白的腰牌,腰牌边缘纂刻着蟠龙纹,中间刻着“锦衣卫指挥使裴远”。修长的五指将腰牌紧紧攥在手心,他的眼底浮起一丝冰冷的杀意。
莫小碗气哼哼地在厨房准备食物,她将朴刀藏在了厨房角落的柴草堆下面,断然是不能让那人找到的。她倒是不是贪图这朴刀,这朴刀能值几个钱。她是担心那人真恼了,动起刀来可不妙。
从火炕里捡了两只温热的白薯,又热了一碗粥,她提心吊胆地端进了柴房。
进来时,她看到男人双手抱胸靠在墙边,安静地闭着双眼,淡黄的暖光照在他的脸上,凌乱的发丝落了几根在眼前,浓眉墨黑,羽睫如扇,下颌精致,竟给她一种“谁家英俊儿郎”的错觉,画面莫名地有些赏心悦目。
似乎听到响动,他蓦地睁开了眼,寒光射过来时,吓了她一跳,赶紧收收神,将食物端到他旁边。
“只有这些。”
男人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便伸手拿着白薯吃了起来。
莫小碗与他的距离一直保持在十步远,他那只铁钳子似的手让她心有余悸。
他应该已经饿了许久,但是吃起东西却不像农村的村汉,他吃的不紧不慢气度悠然,明明吃的是白薯,倒像是吃的大宴一般。
莫小碗蓦地想起来明儿一早还要起早去帮厨,她得早点休息,不然明儿若是迟到了,可得挨一顿骂了。
转身要走时她想起一件事,家里头都是女人孩子,无端端多出个男人,传出去村里人该怎么说?他那破朴刀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吃白薯睡柴房也能用些日子,再说他的腿断了又没亲戚,他便是再讨人厌她也做不到就这么将他扔出去。
如此想了一遍,莫小碗咬咬牙,看来还是得认亲戚。
“你如何称呼?”她问。
男人冷冷望着她,没有回答,空气一时凝滞。
莫小碗只好自问自答:“这样吧,你若是想在这养伤也不是不可以,我就叫你一声三舅,出去别人也好想一些。你一定记住哦,你跟我娘是打小失散的,现在才认的,是嫡亲的三舅!”
男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莫小碗又补了一句:“我娘姓花,以后我们就叫你花三舅!”
莫小碗看他的眼神里隐忍着一股想揍人的冲动,立即识相地逃出了柴房。
柴房的门被关上,男人懊恼地揉了揉额角,“花……三……舅……”
真特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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