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看起来要聪明。”
莫小碗一愣,这是什么话,她怎么听着不对味,如果说是夸她聪明,意思是她看起来很笨吗?
她撇了撇嘴,郁闷道:“那又怎么样?”
“你觉得她会就这么算了?”
莫小碗倒是想不到他居然问起自家的事情来。
“张家媳妇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我从前听她跟人争吵扯皮,就没见她输过。现在若是说她就这么算了,我不信。”
裴远的眼底倒是浮起一丝赞赏,“你觉得她会如何?”
莫小碗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个我可真想不出,大约会再找几个女人过来一起闹,”她哼了一声,“她来便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她么!”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裴远眼底浮起一丝狡黠之色,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若过他猜的没错,那女人后面应当还有大招。
下午十分安静,莫家一家人现在开始发愁怎么把莫小瓢送回学堂。
花大娘道:“照我说,多拿几个鸡蛋,去跟先生赔不是,大约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她看了一眼倔强的小瓢,劝道:“如今你爹还在牢里,别人说些什么你就忍着,这个时候若是惹出事儿,也每个人给咱们做主。好歹等你爹……”说起自己男人,她忍不住眼圈又红了。
莫小碗心不在焉的擦着桌子,外头太安静,她心里不踏实。明知道张媳妇会带人过来,可又不知道啥时候过来,总觉得异样的安静让她怵的慌。
“他三舅啥时候能去衙门说句话呀?”
花大娘又问起来,莫小碗想起那家伙一脸的冷漠,觉得应该跟她娘说老实话了,省的白让她娘期待这些时候。
她才要开口,便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来了不少人。
她探头一看,大吃一惊,带头的就是张媳妇,后头有一个穿着蓝色长袍子的老者,正是村里的里正,再后头跟着两个长大的汉子,这两个汉子她认得,是在张家帮工的人。不说别的,就这么两个高大的男人,能把她家给掀了。来者不善气势汹汹,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来了!”她叫道,花大娘也探头到了门口一瞧,顿时脸都灰了。
张大媳妇得意洋洋地到了门口,指名道姓地说:“莫小碗,我又回来了!我呸,你当我叫花子呢,拿三十文钱打发我?!这儿是咱们村的里正,你们都是认得的!今儿就请他作证,当初你爹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合计是十两银子,这事儿是过的里正的手,如今你欠我五两银子,我倒给你五两,你们把房契交出来!”
莫小碗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出,跟花大娘面面相觑。这分明是铁了心要她家的房子,当初他爹买这房子的时候的确花了十两银子,但那时买的是个破房子,又花了两年修缮,即便按照市价,现在这房子也不止那个价格,至少要翻倍。但这房子是莫家的命根子,岂是说买就买的?
花大娘一见里正,吓得不得了,双唇打着哆嗦,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莫小碗走出来说:“里正大爷,我弟弟的确打了张家媳妇的儿子,但是也不至于讹五两银子吧?她想讹钱不算,还想要我家的房子,这世界上没有强买强卖的理儿,便是到了县太爷跟前,这个理也说不过去!”
里正捋了捋胡须,冷冷一笑,他扬了扬手里的一张纸,说:“当初你爹买这房子,就是这个价——十两!我这里还有一份记录。如今你家打伤了人,欠人五两银子,又拿不出钱来,不拿东西抵,这个理也说不过去啊!”
莫小碗一惊,里正这是在偏帮张家啊。
张媳妇得意极了,嘲讽地说:“莫小碗啊莫小碗,你还想到县城说理呢?你怎么不想想,你爹偷谁家东西不好,偷到县老爷家里去了?就冲着这份‘情面’,县老爷乐意给你家做主吗?”
“啊哟!”花大娘双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莫小碗急忙去扶,发现娘双手发冷嘴唇发白,急的她连声道:“娘,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花大娘虚弱地摆了摆手,哽咽道:“我对不住你爹啊,这屋子怕是保不住了。”
张大媳妇叉着腰笑了:“还是花大娘晓事,你们这屋子,便是你爹回来也保不住,县太爷也不稀罕替你们保,我今儿倒是要看看,你们还能请的动天上的佛祖来替你保住屋子不成?!”
莫小碗望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些人合起伙铁了心要夺她家的房子,事到如今,怎么保得住?
可是没了这屋子,他们一家人要去哪里?她爹回来时,又要去哪里找他们?
“佛祖保不住!我来保!”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现场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柴房,柴房上有个小窗户,声音正是从窗户里传出来的。
莫小碗一呆,是他?
“丫头!”里面的人叫了一声。
莫小碗反应过来,立即进了柴房,只见他已经穿上了捕快的服制,腰上挂着一枚十分显眼的黄铜腰牌,这一身真是英姿勃发威风赫赫。
“去将我的朴刀拿来。”他说。
朴刀她本是藏了起来抵饭钱的,听了这话赶紧麻利的去将朴刀找出来递给他。
“用那独轮车推我出去。”他指了指柴房角落的木车。那木车是莫小碗爹亲手做的,日常用来搬运东西。
莫小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将独轮车推了过来,只见他双手在独轮车上一撑,便将自己转移到了车上。
“出去。”
“哦。”莫小碗推着他出来,外头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闻声而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
“捕快……”
“他家怎么有个捕快?”
……
看热闹的人低声议论起来,眼底多了几分敬畏。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里正村长就是顶大的官了,县太爷那就跟皇上一般,这捕快自然就像皇帝身边的锦衣卫似的。
眼前的这位捕快生的十分英俊,气度十足,冷肃如冰,目光如炬,看的人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升起来。村民们只看这一眼,便相信这位是货真价实的捕快了。
“果然好气魄!”
“原来捕快大爷长这样啊!”
张大媳妇目瞪口呆,那衣服那腰牌,还有朴刀,是真捕快啊!
裴远的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冷意,拿起腰间的黄铜腰牌,举在众人眼前,朗声道:“我是青云县的捕头花凌!这里有腰牌为证!同时,我也是莫小碗的三舅,嫡亲的!”最后三个字,他咬的很清晰,众人也听得清楚。
莫小碗愣愣地望着他,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名字,敢情他真姓花?若不是那鬼话是她自个编出来的,她自个都要相信眼前这位正义凛然的是她亲三舅了。
“没听说啊……”
“青云县不就是隔壁县城吗?有这样一个捕头?”
这时围观的人中有人十分肯定地道:“有啊!我听说过青云县的花捕头,可厉害着呢!听说抓到不少汪洋大盗,十分得那边县太爷器重!了不得的人物!”
听了这话,张大媳妇和里正对看一眼,心里都有些发怵。
张大媳妇是个泼辣惯了的,此时就要得手怎能轻易放弃,她不服嚷道:“便是隔壁县的捕头又怎么样?哟呵,管闲事都管到凤头县来了?”
裴远冷冷笑了一下,“嚓”的一声抽出了朴刀,只见那朴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那锋利的刀锋白花花的,看的众人一惊。
他随手挽了个刀花竟快的没影,手指抚着锋利的刀锋不紧不慢道:“我今儿既然来探望亲戚,便没有立即走的道理,这边十天半月,一年半载的我都住得。我这人没耐性,但凡有人扰着我吃饭睡觉的,都得先问问我的朴刀!我这朴刀也有个邪性,若是十天半月不沾着人血,特别容易生锈。”
他蓦地将刀尖指向张大媳妇,唇角微扬:“要不,你试试?”
张大媳妇吓得往后跌了一步,觉得那一刀刺过来,仿佛刺到了她的心窝里,吓得她浑身抖了一抖。十天半月不沾着人血就要生锈,那他得是杀了多少人才练就这么锋利一把刀啊!
她推了推里正:“要不,你上前去说说,这人……这人有些凶呢。”
里正双眼滴溜的转着,他本是收了张家的钱才来做这昧良心的事情,但人家舅爷是捕头,管他本县还是邻县的,他一个小小里正哪里惹得起?何况人家手里那把朴刀看起来杀人不眨眼。比起张家给的那点小钱,他觉得还是自家性命要紧。
他脸上堆起笑容,双手对着裴远作揖,恭维道:“久闻花捕头大名,却不知道是莫家的舅爷,得罪得罪!这买卖房屋是大事,总得征得主人家同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他转头一脸严肃的对张媳妇说:“你们这买卖没谈好,找我来凑什么热闹。谈好再说吧!”说罢一转身便溜了。
张大媳妇眼瞅着里正溜了,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可是一回头看到那人手中明晃晃的朴刀,看到那身叫人害怕的捕快服,只得忍了气,带着两个伙计打算打道回府。
“等等!”莫小碗叫道,“将这三十文钱拿走!有人瞧见你儿子下巴已经好了,这三十文钱算是我家赔的医药费,从今往后,谁也不欠谁!你若是再找麻烦,也得先问问我舅爷的朴刀呢!”
张大媳妇低着头不敢作声,灰溜溜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一溜烟地带着人跑了。
看热闹的人啧啧赞叹着:“真是门好亲戚呢!以后莫家可是有人撑腰了!”裴远一晃刀子,众人唬的一哄而散。
危机终于解除,莫小碗长长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想到,自己费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法解决的事情,他一出面便搞定了。
“愣着做什么,推我进去。”男人冷冷道。
莫小碗“诶”了一声,推着独轮车将他送回了柴房,他双手一撑,又将自己挪回了床上。那双手臂,看起来真是有力量。
花大娘拉着莫小瓢正式进来认舅了,她发现这个便宜弟弟除了凶点冷点,长得倒是挺好,还肯帮人,心中感激万分。莫小瓢十分开心有这么个捕头舅舅,抱着他的朴刀看了好一阵,羡慕的口水直流。
为了不搅扰他养伤,莫小碗让娘把弟弟带出去。
“不是说与你无关吗?你怎么又想帮忙了?”莫小碗疑惑地问。
裴远双手环胸靠在墙边望着黑漆漆的屋顶,道:“无聊!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儿做。”
莫小碗无语,正打算出去做晚饭,却听他问了一句:“你不想救你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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