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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2 谋诸国

日暮时分,残阳将歇,寒风猎猎,雁群归林。

北郊枯树林尽处,马蹄哒哒,光秃秃泛黄的地平线突然冲出一道黑色人影,一名身姿矫捷的参将奋力挥舞着鞭子,驭一匹黑鬃骏马疾驰而来。

身后,飞沙弥漫,暴土尘扬。

城门外,赵无忌和段康二人百无聊赖地溜着鞭子,身骑高头大马,领着三十人小队等候在路边。

见那参将来,赵无忌挺了挺胸膛,转头对段康笑:“瞧,我就说他们今日到,按照咱家太子的性子,他跟那群漠北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肯定待不够三天就要走。”

段康笑着摇头:“失策失策,我算计他肯定要将那女巫抢了来,没料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诶,”赵无忌摆摆手,“一个会投龟壳的神婆罢了,也就他们蛮人把她当个宝,抢这种人回来做什么,骑在咱们头上拉屎么?若她真这么神通广大,咱们这帮文的武的岂不都成了摆设?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有通天的本事,那太子就更不应该迎她回来,否则举国上下皆以她为尊,咱们又将陛下与太子置于何地?”

段康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说的在理。”

赵无忌突然朝对方作了个揖:“段兄,承让了,这把你输了,二十两银子明日辰时之前送到我家,多谢多谢。”

段康瞥他一眼:“你就会算计我,这个月被你连坑带骗,我一整年的俸禄都送在你手上了!”

赵无忌啧声道:“愿赌服输啊,你可不能耍赖!”

段康叹息一声,挥挥手:“罢罢罢,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和你赌了。”

赵无忌“诶哟”一声,忙道:“这可不行啊,哎呀,你别丧气嘛!要不,下次我让你赢?还是你想要别的?嗯……我明个儿请你喝花酒怎么样?你平白无故比我年长几岁,但好像还没去过那种地方吧?真巧,我也没去过,咱们作伴去涨涨见识如何?”

“你敢去?太子的规矩,我大魏军中人凡敢嫖|娼者杖九十,除没军籍,终生负戴罪身!”段康扬起鞭子就要抽他,余光一瞥,见那传信的参军已然到了他们跟前,正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便及时住了手。

那参军过来行礼:“段大人!赵大人!”

二人收敛起玩闹神色。

段康收回鞭子,赵无忌正色道:“太子殿下还有多久到?”

那参军:“回大人,太子将于两个时辰后进城,请二位大人及时带兵肃清街道!”

赵无忌点点头,正要扯缰绳,段康踢他一脚,使了个眼神,赵无忌清清嗓,从怀里摸出两颗碎银,随手抛给那参军:“辛苦,去回禀殿下,我等恭候殿下凯旋归来。”

那参军应了声,揣着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赵无忌和段康领着人掉头回城,沿着主城大道,清散着络绎不绝的商贩人|流,然后分头行动,绕着大街小巷四处巡逻。

夜幕降临时,皇城万家灯火渐次亮起,巡逻队每人擎着火把,随着赵、段二人再次出城。

赵无忌闲得发慌,吹了会儿口哨,又仰着脖子数了老半天的星星,最后实在无趣,便拽着段康下了马。他胆子素来大,眼下说的却是要掉脑袋的话,于是拉人凑在墙根底下,又要跟段康打赌。

“来来来,段兄,这回少算些,十两银子,买定离手!今晚二殿下一定会出现,城外还是城内,你选一个,剩下的算我的,怎样?”

段康皱眉:“你去找二殿下通风报信了?”

赵无忌一吓:“那位爷可比咱太子难伺候多了,我上赶着贴他冷屁股,我不要命了?我是说,下午咱这么折腾一通,他早该闻着味儿了。”

段康低喝:“你拿这种事打赌,我看你本来也就是不要命了!”

赵无忌满不在乎一笑:“少说晦气话,我认识你这个国舅爷,我还怕丢命?快点儿,你赌不赌?城外还是城内,你快快选一个!”

段康摇头:“不赌,我没钱了。”

赵无忌怂恿:“没关系,我借你,哪天陛下或者皇后娘娘赏你点儿什么,你再还我就是了。”

段康又摇头:“不赌,没见过这天底下有哪个舅舅拿两个亲外甥做这种赌注的。”

赵无忌:“诶呀小舅子嘛,偶尔玩儿一两次无伤大雅嘛!”

段康再摇头:“不赌,你再这么说,改日我告到丞相那里去,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赵无忌嘁一声:“无趣!你告就告吧,我爹训我再狠也没东梁他们那个丞相老儿训得狠,那才是冷血心肠呢,活生生把自己儿子折磨成个半残废,据说那个他儿子也是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机妙人,事到如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走一步都要喘三喘,这身子算是废了,哎,造化弄人,他爹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段康瞥他一眼,问:“妙人?你与他很熟识么?”

赵无忌笑:“这不我爹总喜欢拿我和他做比较么,我爹老说‘同为丞相之子,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入朝议政了,你偏就成了个整日出入赌场的败家子,老夫把你送去兵营舞枪弄棒,数年来也没见你耍出个名目来,唉,我大魏日后要交到你这种人手里,这可怎么是好啊’……嗯,老头儿就是老头儿,老头儿什么都不懂,咱们的大计,我岂能告诉他?”

段康始终微笑着,直到最后,他猛地神经一紧,斥责道:“住口!”

赵无忌自知失言,马上啪啪打嘴:“呸!呸!再多嘴我就割舌头!”

段康正要再训斥几句,远远的,夜幕尽处突然跃动起浩瀚的火光——

一支万人大军正在朝都城方向缓缓行进而来!

那漫山遍野的火把就像一股烈焰岩浆,拖着一条黑沉寂静的水流,寂寂阴阴的,极似领头主人阴晴不定的性格。

段康眉间一凛,抓起赵无忌就走!

“快,太子殿下来了!”

赵无忌赌心不死,一边上马,一边问:“诶,段兄,五两银子做注好不好?你选城内还是城外!”

段康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策马离开:“驾!”

赵无忌紧追不舍,探头问:“段兄?”

“城外!”

“好吧,那我就只好选城内了!”

“还不快闭嘴,若让殿下听见了,你今天就死定了!”

“诶,这都是众所周知嘛……”

众所周知,萧太子是让皇叔篡了位去,可当时他才五岁,年幼无能,不能掌理国事,诸朝臣为防太后干政,便一致决定迎恭王登基,改年号为德乾。

当然,恭王殿下早表露过此意,甚至不惜毒杀掉他上面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这皇位才终于轮得到他。

旁人觊觎皇位是为夺权,恭王殿下夺位是为了娶他貌若天仙的嫂嫂,大魏的官员们做梦也没想到,恭王甫一继位,便散尽后宫佳丽三千,只独宠太后一人,甚至光明正大地将太后纳入后宫,仍尊她为“皇后”。

上谏的奏折如雪花,众官员们苦口婆心的劝着、求着,新皇帝不为所动,被逼得急了,终于震怒,首次在朝臣们面前展出雷霆手段,狠狠血洗了一批“犯上”的逆臣,将反对之声强按了下去。

德乾二年至德乾六年,大魏的天空是血染成的,据说当年皇城后山上的乱葬岗臭味熏天,冬季一刮风,那股子沉闷的死气便飘到宫里,惊得皇后胸闷气短,噩梦不休,皇帝爱妻心切,便派出军队铲平了那座山头,命人挖了个大坑,将那些死谏的臣子们腐烂的尸骨掩埋了。

萧太子年幼时便生长在这片红色的天空之下。

初时,萧太子对皇叔极为尊敬爱戴,因为皇叔保留了他的太子之位,每逢宫廷宴饮,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皇叔都要表露几分“我本无意皇位,只盼你早日长大成人,我好让位与你”之类功成身退之意。

萧太子眼里,皇叔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庇护他母子二人的忠臣。

可事实证明,皇叔不是臣,而是君。

君无戏言,可帝王却有阴阳两面。

某日大雪,叔侄二人在暖阁议事,皇叔合上奏折,突然对太子道:“老二常在你那里走动吧?你与他乃一母所生,是亲兄弟,你总称朕‘皇叔’,似乎有些不妥。”

萧太子连忙起身,伏跪在桌旁,恭敬道:“父皇。”

史载,德乾十三年,恭王与萧太子始以父子相称。

但,萧太子和二皇子的关系就很微妙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太子无底线地骄纵这个皇弟,甚至将幼时的皇弟亲自接到东宫抚养,本意是想将弟弟惯成个无能纨绔,免得日后自家皇位落入他人之手,没料二皇子天资聪颖,不按常规出牌,既不像个纨绔,也不像个正常人,凡大小事,他能独自决断,帝师曾赞他“英才睿智,有大气象”;但若兄长在,他便如三岁幼儿,懵懂乖顺,只一味依赖兄长。

萧太子不止一次当众表示过悔意,恼恨自己不该如此宠溺皇弟,皇弟喜怒无常,倘若发了性子,连他都要退让三分。

皇帝听说了,笑而不语,大笔一挥,赐他一个字:无让,意思是无需退让。

萧太子本名萧温,先皇取的,他希望太子日后能做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令人如沐春风,但当今皇帝觉得“萧温”这名字不好,他觉得太子是个喜欢进攻、抢夺的霸道之人,性格不像先皇,倒很随他。

偏巧,皇帝陛下喜欢看龙争虎斗,这两个绝非善类的儿子,他并不偏爱谁,一个取名“无让”,另一个取名“萧瀛”,满朝文武从中嗅出几分挑唆之意——

他们有些病态的陛下虽无亲疏之分,但似乎还是想让自己的儿子与先皇的儿子来一场输赢的较量。

但不可否认,陛下这名字取得是相当贴合太子秉性。

太子幼时性情温驯,淘气爱笑,自从恭王登基后,太子常年伴在帝王左右,脾性、手段与他皇叔越来越像。

皇叔的为政宗旨是“施行严苛峻法,重用酷吏,使诸臣各司其职,以求无咎”,认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才能体现出他的成功,因此不喜过问太多杂锁政事。于是萧太子十四岁起,便开始接触国事,游走诸国,随军征战。

起初,他只是随着一群文官们坐镇后方,为前线出谋划策;渐渐的,他视那群只会喊打喊杀靠蛮力定输赢的武将们为莽夫,开始独当一面,亲自提剑上阵杀敌;后来因缘际会之下,他拜了位高人做师父,日夜潜修武功,大有长进。

某一日,为检验修习成果,萧太子竟夜袭北虞皇宫,亲手砍掉了北虞国皇帝的脑袋,并提着一国君主的头颅,在北虞宫墙上写了一个浓墨重彩的、血色的“萧”字。

诸国的君主们夜晚再不敢轻易睡着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北虞皇帝是性情中人,曾公开辱骂魏国帝后“一对儿奸|夫|淫|妇”,骂萧太子与二皇子是“一对儿两个乱|伦贼子”,骂整个魏皇室都是一群“丧心病狂的疯子”,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天底下几乎每一个人的脑海中都曾晃过这几个词,其他君主们惴惴不安,集体回忆起前世今生,生怕某年某月某日自己当着某某谁失言,说了魏皇室什么闲话被萧太子听了去,一夜之间就脑袋不保。

经此一事,萧太子声名大噪,这与他皇叔如出一辙的铁血手腕,教天下人领教了他魏皇室杀人不眨眼的风范做派,从此世间只知道有萧无让,不知有萧温。

遍布山岗的火焰跃动着,北风猎猎吹拂,黯淡的天色中流动着鎏金龙纹的光影,萧无让眉目流露出几分倦怠之意,他拢了拢肩上的狐氅,目光淡淡地望着来人。

赵无忌和段康匆匆下马拜倒:“殿下!”

萧无让不叫平身,问:“无忌,这一路来你二人挨得这么亲热,都聊什么呢?”

赵无忌膝盖一抖。

虽说他和太子打小一块儿长大,俩人相识二十多年,但太子在宫中要顾忌皇帝,鲜少展露真正本事,他也猜不出他家殿下的武功修习到何种程度,可刚才这都隔着五里地了,这人应该……不能听见吧?

段康连忙道:“回禀殿下,我们在说您此番出征讨伐沙城,不费一兵一卒就缴——”

萧无让:“本宫在问赵无忌。”

段康被迫住嘴。

赵无忌连忙匍匐磕头:“殿下,我们在说时辰还早,陛下早有口谕,若是您白天回来,请您去宫里一叙。”

萧无让冷声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白天吗?”

赵无忌谄媚道:“殿下,这天儿原是晚上不错,但您一出现,哎呀,臣立刻就感觉整个夜空都空明澄澈、亮如白昼啊!”

段康:“……”

萧无让“哦”了声,慢悠悠抬手一拢头发,斜眼睨他:“那你这意思,是要我大晚上也要跑一趟宫里了?”

“臣哪敢啊!”赵无忌忙道:“殿下您一路奔波劳累,还是快快回太子府上休息个把时辰好!唉,此番您深入大漠,远行一月有余,臣等每日在太子府上提心吊胆,担心您的安危,没料殿下果真是龙体,臣发觉您比出发前不仅更精神了,还更年轻、更俊——”

“行了,”萧无让没耐心了,驾马继续往前走,将赵无忌等人都甩在了身后,“把你这插科打诨的嘴上功夫用在正事上,去攻打一个小小的沙城还用得着本宫亲自出马?”

赵无忌及时憋住了嘴。

瞧这话说的,若非贪图女巫预言,想要问几句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太子岂会亲自出马?

领的还是禁军。

太子也就只有禁军了。

别人不知,他们自己人知,虽然陛下信任太子,给予他诸多特权优待,但实际兵马控制权仍牢牢握在陛下手中。偶尔,陛下允许太子带兵去国|境线上操练一番,吓唬吓唬隔壁北虞,令敌国不敢再轻举妄动。

陛下这一招,既为彰显国力,亦能对外营造一种萧太子重权在握、随时会登基改朝换代的假象,好转移诸国刺客注意力,趁机忙里偷闲,多过几年安逸舒坦日子。

不过——

赵无忌想,太子也并非一无所有。

戌时初,太子府。

九曲红漆长廊,宫灯飘荡。

四名小厮掌灯引路,太子刚沐浴更衣过,新换了身玄紫描金祥云暗袍便装,肩上披貂,未戴冠,如瀑黑发垂在身后,发髻上插了支渗着几丝鸡血红的墨玉簪,阔步迈着,在一众幕僚的拥簇下赶往议事堂。

凛风瑟瑟,众人彼此袍角交缠飞动,太子身上忽而散出一股淡淡的檀木暗香,诸幕僚们屏息凝神,沉默着低下头,集体向后退却几步,不敢稍有僭越。

一行人鱼贯而过,途径飞檐一角,檐下系着两串简陋的铜铃,正随风晃动,发出“叮叮”清脆的声响,似是幼儿顽皮的稚笑声。

匆匆间,萧无让朝那铜铃瞥了眼。

诸幕僚们随他视线看去,也跟着瞄了一眼。

这与整座恢弘磅礴的黑色宫殿格格不入的铃铛,自德乾九年挂上去后,历经十三年风雨寒霜,早已褪色陈旧,却从未被取下来过。

众人摸不清太子究竟是喜是厌。

只是一晃而过的风景。

进议事堂,烛火通明,萧无让端坐上位,案前笔墨纸砚,还有早已摞成小山高的折子。诸幕僚纷纷落座,丫鬟们陆续上茶,款款退下,最后将房门紧闭。

萧无让一本本拿起折子翻,一目十行,哗啦啦地翻页,头也不抬道:“先说要事。”

座下诸人称是,便依次禀告近日来自天下四面八方的消息。

幕僚一:“殿下,东梁皇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十月三令祁翼太子监国,不过他们这个太子似乎有隐疾,被册立多年,至今没有子嗣,于是接诏监国次日,便急忙纳了好几房妾。”

萧无让:“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似乎’。”

“啊……臣的意思是,”幕僚一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羞愧掩袖道:“东梁皇的太子本身没有问题,但他似乎不喜、不喜……”

萧无让掀眼皮瞥他一眼。

老头子吓得冷汗涔涔,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

“诶呀!”赵无忌坐末座,急性子一拍大腿,干脆替他说了:“那他就是好男风呗!这是好事啊,东梁那群皇子都是些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娃娃,年幼无知,现在他们太子也要断子绝孙了,要我说,东梁国土虽大些,但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患!”

萧无让面无表情地拿过新一本折子:“过,下一事。”

幕僚二:“启禀殿下,北虞这几年的新皇都短命,活不过两年就没了,这北虞皇室无人,现在由太后掌政,她命人迎了她侄子燕恒羽继位,这个燕恒羽……咳,这个新北虞皇是个十岁的少年,进宫之后不理朝事,龙袍都不要穿,一味躲在深宫与一群道士为伍,整日焚香炼丹,疯疯癫癫的,但也知道晨昏定省向太后请安。”

萧无让“嗯”了声,淡淡道:“倒是不傻。”

幕僚二是个青年,闻言“嗐”一声,笑道:“殿下无需担忧,这燕恒羽前面几个堂兄二十多岁、三十多的都有,不照样暴毙的暴毙、幽禁的幽禁嘛,燕恒羽聪明归聪明,能不能在他姑姑眼皮子底下活得下去还是个未知呢!”

萧无让手指敲了敲桌子:“这个人要看仔细些,别让他被一个妇人弄死了。”

座下众人会心一笑,纷纷点头应是。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他们太子殿下年少老成,如今二十有六,马上过了年,便是二十七,自他十四岁起,随军征战,诸国皇室中能与他较量的皇亲国戚便全被他一一杀尽,若非国家兵马大权不在他手中,太子取天下便如探囊中之物,十多年来,未曾逢敌手。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甚至觉得太子此举似乎有意要培养一个敌人。

为正大光明找皇帝要兵权也好,纯粹为消遣也罢,总之,太子耐不住寂寞,非要搅动点儿风雨才会罢休。

天下乱了,太子有事可做,才能心安。

接着,幕僚三:“殿下,中蜀李氏也新立了皇太女,但不是嫡女,是庶女,单名一个‘寐’字。”

幕僚二探头问:“庶女?她与旁人有何与众不同?”

幕僚三摇头:“这个探子不曾报来。”

幕僚一捋着羊毛胡须,缓声道:“想来那小女子必有过人之处,中蜀女皇眼下正值盛年,愿意多花些心思培养个她合心意的继位人,这也不足为奇。女人嘛,总是挑剔的,一点瑕疵都忍不了的。”

幕僚二“诶”了声,反驳道:“既然如此,她怎么不选个嫡女?”

幕僚三清咳一声,低声提醒:“王兄,我上次说过的,她家嫡女原本要封皇太女,只是册立前夜出了事故,被刺客乱刀划烂了脸,如今满面瘢痕,早失宠于女帝,这才轮到李寐。”

幕僚二愤然一甩袖:“唉!事关国体,怎能以貌取人!”

幕僚三劝道:“王兄,话不能这么说,咱们选官还有‘鉴貌’一项呢,无官相则无官威,一国之君若长得太丑,如何能服众?”

赵无忌闲不住,胳膊肘撞了下旁边的段康,压声道:“幸亏咱们殿下是个英俊倜傥的美男子,不然他该有多苦恼。”

段康面无表情:“成大事者胸怀天下,眼中并无美丑之分。”

赵无忌道:“不在乎美丑,他沐浴就沐浴,焚香做什么?”

段康瞥他一眼:“这是礼仪。”

赵无忌歪了歪头:“殿下跟咱们一群糙老爷们讲究什么礼仪?”

段康嘴角微弯,耐心答:“所以咱们是糙老爷们,殿下是殿下。”

“诶,不管了,”赵无忌笑嘿嘿地搓手,“反正你今天又欠我五两银子。”

段康无奈:“知道了,明日辰时之前,二十五两送到你府上。”

赵无忌呲一口大白牙,对他拱拱手:“段兄,多谢了。”

段康轻哼一声,别开脸去。

前面几位幕僚还在侃侃而谈论美丑究竟重要与否,从王大人最近新纳的美姬到大魏第一孝子刘大人的丑娘,从陈大人包养的万花楼头牌一路辩到许大人生死不离的糟糠之妻,萧无让听得心烦,手中折子一扔,啪地一声摔在案上,抬眼盯着诸人,冷冷道:“一个个满腹经纶,现在就只会用在议论女人的美丑上,还是除了讨论女人,你们都无正事可说了?”

诸幕僚登时噤声,一个个犹如鸵鸟般缩起脖子,埋头不语。

萧无让目光扫向一个年轻人,说:“柳氏奏来。”

那年轻人便应声起身。

与在座诸幕僚暗色粗麻的宽袍大袖不同,与赵无忌段康等身穿劲装的武人装扮也不同,年轻人容貌朴素,置身堂内,却似黑水潭里的一抹月光,一袭白衣轻纱,腰间佩剑,步履轻盈,走上前拱手施礼。

“启禀主人,今年夏末,韩夫人为我庄主诞下一对龙凤胎,庄主欢欣之下,答应将我派上乘武功太清剑法传授于她,韩家人因此放松警惕,开始与我花旗山庄频繁走动,韩铁河有意拉拢我等归顺周朝,此事庄主尚在踌躇,请主人指示。”

萧无让半阖着眼睛,思虑片刻,漠声开口:

“江湖人,既然占山为王了,总想着归顺朝廷像什么话?江湖人都是没有家的人,周王无能,致使大权旁落,周朝的官职又有何稀罕?若韩铁河没请他任军中要职,便请庄主推辞了,只是一点,韩铁河日后若对他有所请托,这是对他的信任,庄主不惜一切去做到就是了。”

“那,那庄主新得的一双儿女?”

“若庄主喜爱,那便留着,只是有韩氏血脉的后人,成材便是养虎为患。”

那年轻人一怔,好半响才缓过劲儿来,颤声道了声“是”,缓缓退下。

周遭诸人忍不住一阵唏嘘。

太子殿下轻飘飘几句话,便毁掉许多人的一生,如此下棋布局的手法,数年来,这还是头一遭。

又一幕僚站起身,正要开口,门外忽地无声息飘来一道黑影,接着,寂静的屋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段康不自觉和身旁人对视一眼,赵无忌撇撇嘴角,嘁了一声。

“殿下,”门外小厮怯声,“二、二殿下求见。”

那刚站起的准备奏事的幕僚便立刻扭身又坐了回去。

室内其他人集体低头瞄自己的鞋尖儿。

萧无让目光凝视着门外,沉声道:“你有几个胆子,敢来敲我议事堂的门?”

随着一声低沉沉的笑意,刹那间,映在纱窗前的人影一分为二。

那小厮吓得软倒在地,身后显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

“皇兄,是我。”

萧无让喝道:“我说的就是你!”

“皇兄,”门外人抬手扒了扒窗,语气乖驯,“你忙完了吗,亥时要到了,你该考我背书了。”

“滚去书房候着。”

门外人又低低一笑,应道:“是。”

只片刻,那紧紧贴在门上的黑影便如幽灵般被风吹灭了,室内,诸人屏息凝神垂着头,大气不敢出,只等太子说一句“散了”,他们便要夹着尾巴快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太子两手按在精雕梨花木的案几上,沉默俯视着堂下中央青灰色的空地,眉间浮起几分难掩的戾气。

良久,烛台火苗将要燃灭,他眼神闪动几下,终于一撩袍,起身走下台阶,往外走去。

他未行至门前,那门却似感应到他,在他将要靠近砰地一声大肆敞开。

一阵猛烈的劲风灌进了屋,淡淡的檀香拂过众人的脸庞,太子声线低沉而清晰:“今日先散了。”

诸人纷纷跪地叩首恭送:“是。”

“其他锁事不必再请示,都按你们的意思去办。”

“是。”

“赵无忌。”

赵无忌出列,朗声道:“臣在!”

“明日辰时之前,去营中领二十五军棍。”

“啊?”赵无忌猛地抬头,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殿下!”

温馨提示:虽然都是一笔带过,但刚开始提及人物过多,可能会有点云里雾里的,但往后面看多了就会捋顺了[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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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2 谋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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