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菜色比之前那是好多了,看来王府内的人也全不是傻蛋。
周朔年夹起块肉放到黛倩碗中,对她说:“别光吃菜,吃点肉,瘦地跟你娘一个模样了”。
黛倩吃东西异常地慢,又挑食,许久前吃的一口饭如今还在咀嚼。
她本是不想吃的了,见周朔年又夹菜给她,黛倩又笑吟吟地谢道:“…谢谢小花哥哥”。
周朔年啧了声:“都说了,别叫这个”。
谢霏絮余光瞥着两人,却一次没用正眼看,自顾自地吃着饭,见此状,连余光也不看了。
黛倩一直专注着咀嚼饭菜,没说话。周朔年忽然觉得安静,抬头看对座的谢霏絮,也是难得沉默。
周朔年看了眼他只有白饭的碗,抬手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到他碗中,笑道:“怎么你也胃口不好,只吃白饭了?”。
谢霏絮微微蹙眉,放下碗,平淡回答:“我吃好了”。
周朔年故意逗他:“你半碗饭都没吃完,海棠君不节俭了?哦,我知道了,你还吃了别的东西”。
谢霏絮闻言挑眉,看向他说:“什么?”。
“你自己吃的,怎么还问我?”周朔年反问。
谢霏絮忽然被提了兴趣:“那你如何知道?”。
周朔年微笑说:“我这不是炸一炸你呢,没想到你连一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那不就顺应我的猜想了吗?”。
谢霏絮:“……”。这人果真是,狡诈。
“那你不妨猜猜看”谢霏絮捏起茶杯道:“我是吃了什么”。
周朔年眉眼带笑,闻言将刚递送完肉块的筷子咬在齿间,似是思索了一番。
“唔………我想想”。
谢霏絮饮下花茶,又看了眼一旁的黛倩,她刚咽完饭,一副受了刑般的模样,估计吃不下去了。
他眼底生些想法,对她说:“黛姑娘若是吃好,可以去院里看看府中丫鬟前些日扎的风筝,我看着描的图案很是新鲜”。
黛倩闻言如同刑满释放,眼神亮起来,随即起身:“好呀!我最喜欢风筝了,多谢谢公子告知,我这便去!小花哥哥,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周朔年有些意外但并未多言,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嘱咐道:“别玩太晚”。
说完时黛倩已经出了门,只是背对着他招了招手,嘴里说着好。
周朔年看着这个小姑娘从豆大点长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忽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哦,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那么久了,几乎是一个人的半生了。
奇怪的是,虽然这是他一手描绘的,可充满好奇,毫无厌倦的人,居然还是他。
或许是因为新鲜,又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他竟也没有想过,完成剧情任务后,自己是留在这里,还是离开回到他的世界。
这些想法从幼童时期开始,至今已经十七年了,时间太长了,冲淡了很多。
有时候,恍惚间,他也以为自己真的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了。
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刚穿书进来时,既是手足无措,又对所有事物充满了疑惑和好奇,他那股兴奋的劲儿让系统都感叹。
周朔年那时候既想上天,也想入地,他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心跳地那么快干嘛,总促使着自己做一些很危险,但很装的事情。
系统也是拿他没办法,怕他闯祸才一直陪他到了正文开篇的这年。
毕竟,他当盗花客那些年,好几次,就差点把自己玩没了。
说到系统,距离上次出现已经是东苑楼时的事,其实在以前,系统主动冒泡的次数也并不多。
次数较为频繁的时候,便是他刚穿书,还有正文即将开篇时,大概是这两个节点比较重要,相反他在练盗花客那个号的时候,体验感倒是很高,以至于……
以至于这十几年他的心思几乎没放在谢霏絮身上,除了顺手查的那桩案子,周朔年完全是按自己的想法走了十七年。
其实他看到谢霏絮的那一刻,是陌生的。
怎么说呢,他也没有见过谢霏絮,脑子描绘出来的模样,也总归凭感觉二字。
那夜嫦相湖,周朔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谢霏絮,也只有谢霏絮。
那时候他衣着雪白的袍子,红灯昏暗下,眼眸仍旧清澈,这副出尘不染,清心寡欲的模样,月光都隐入云中。
周朔年呆住许久。
这并不是有多俊多美的问题,而是就那一眼,周朔年觉得好似时如流水,已过万年。
周朔年内心五味杂陈。
怎么说呢?
这感觉并不是他原本想的那样,心跳并不会跳地很快,相反很绵长,平静地,仿佛是在跟着他的节奏呼吸一般。
好像他对他是一无所知的,并没有那些描想,也许他们过去曾擦肩无数,兜兜转转在颠沛世间中,只是转角的轻易地一瞥。
只是在人海中,相视的那么一刻。
……想什么呢,你怎么会不认识他,他可是谢霏絮。
周朔年没发觉,他已经盯着谢霏絮看了很久很久了。
不知不觉,他们相识后发生的种种事,再回头看最初时,原来已经那么遥远了。
“谢霏絮”周朔年看着他,突然说:“我们认识很久了吗”。
话音落,谢霏絮神色缓迟了会儿,良久,他淡笑着回答:“是,很久了”。
周朔年早已放下筷子,他嗤笑道:“哪里久了,连年都没过一个”。
谢霏絮像是想到什么,低下眸子说:“说不定,今年有机会呢”。
“这还用说”周朔年说。
片刻后,他起身道:“哎,不猜了不猜了,吃饱撑得慌,咱们也去院里玩会儿风筝”。
谢霏絮笑了下,点点头。
他们吩咐完下人后,一道去了后院。
黛倩这会儿正玩的开心,春都尽了,风也还那么大,纸风筝在天上高高挂着。
周朔年隐约能看见上面的图案,描了几只浅橙色的小猫正打闹。
东阳跟岭南接着近,有时候冬日都是不下雪的,即便花都凋谢了,春意却仍旧是盎然的。
“你要不要玩?”周朔年忽然歪头看向谢霏絮。
谢霏絮轻笑回答:“你想就玩”。
周朔年哈哈一笑,转身向丫鬟也拿了一只风筝,但他不会弄,丫鬟本想教他,但被他给拒绝了。
周朔年拿着风筝,脑袋揣着坏心思。
谢霏絮看着他走了回来:“拿到了?”。
周朔年应了一声,随后把风筝递给他:“但我不会放,四郎,你不是说什么都会么,放个风筝应当难不倒你吧?”。
谢霏絮笑了下,接过风筝,语气里略带些顺应道:“难不倒”。
院子里虽是有风,但若周朔年想放的高,得到外边。
长巷的尽头是一处民居处,有个很大的池塘,周围种着几颗高大的柳树。
水面风大,谢霏絮便顺着风向,让纸风筝从地上慢慢起身直到飞到了蔚蓝的空中。
周朔年在不远看着他。
谢霏絮正扯着风筝线,调整位置。
他做事都很认真,也都很随意,好似他真的什么都会一般。
周朔年原本只是逗逗他,可如今,纸风筝遥遥挂在半空,没成想他连这个也会。
完美无瑕的海棠君,好似他这么远远一看,真的就没有瑕疵了。
但谢霏絮对他吐露的那些心声,就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唯一不足支撑一个完美无瑕的缺点。
可人是活着的,又不是物件,怎么会没有缺陷的地方呢。
谢霏絮眼眸柔和,细心地扯着线绳,最后一下,不知是他的力气太大了,还是这风筝线本就不牢固,竟在中途断裂了。
谢霏絮愣了一下,目光跟着风筝落在了柳树上,他的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唇角也压了下去,神情与方才不同了。
他此时是不开心的。看着刚放好的风筝掉了,他不开心。
周朔年也愣了下。
他心里想,谢霏絮是有表情,也有感情的,他会因为一件事欣喜,也会为另一件事伤心。
这是活生生一个人,不只是他的笔墨。
人非物石,不能求其美全,此非草木,安能断其无情。
“……”
也许,他也应该重新认识谢霏絮。
长风又吹,藕白色的袍子卷到身后,谢霏絮看着挂在树顶的风筝,一时不知所措。
周朔年走到他身后,问道:“掉啦?”。
谢霏絮回过头,有些局促地淡笑道:“技术不精”。
周朔年也笑:“你很厉害了。那线那么细,若是我,第一下就把它扯断了”。
谢霏絮闻言又看了眼风筝,片刻后说:“可他终究是断了”。
周朔年拍了下他的肩膀,对他笑着说:“断了就断了,我把拿下来,我们再来一次”。
谢霏絮微怔,反应过来时,周朔年已经翻身上了那柳树枝头,柳树捎不比槐木,支撑不住太大的重量,他看着周朔年一步步攀爬到高处,那树枝脆地好似下一秒就要断了。
谢霏絮心里不放心,朝他喊:“朔年,朔年!树枝太小了,小心摔了,拿不到就不要了”。
周朔年这几日病恹恹的,好久没活动,倒是真有些懒了,不过他一听谢霏絮这话,好胜心又起来了,非拿不可。
周朔年脚踩的还是主干,枝干顶多手劲拉一下,不然不掉下去都难。
不过还好他的功底还在,以前和薛雪安打架打累了,他就爱爬树,因为薛雪安怕高,爬不上去。
不一会儿,他就抵到了顶上的枝叶,周朔年此时嘴角还是挂笑的,他扒拉下头顶还算牢固的树枝,脚踩在主干上,距离风筝很近了,他只要伸手一挥就能拿到。
但突然间,周朔年身上突然有股凉意,准确而言,是腿脚上的冰凉,仅仅一瞬,他发觉自己的双腿没有知觉了,紧接着支撑重量的树枝,也在一瞬间,崩裂。
“草”。
谢霏絮看他就快碰到风筝时,突然听到这话,顿感不妙。
果然,他视线一移,还不来不及思考,周朔年已经从树顶摔了下来。
谢霏絮几乎没有时间想别的,只是下意识往前,他抬手正好接住了周朔年。这般重量也使他受了不小冲击,但好在下盘稳住,没让两人都载在了地上。
两人脑袋都放空了片刻。
一会儿后,两人同时抬眼相视,头顶皆是零碎的柳叶,周朔年刚缓过神,想说什么时,余光却发觉两人头顶有什么东西遮蔽住了阳光。
谢霏絮也感觉到了。
两人刚一齐抬头,视线便被遮挡了。
原是动静太大,柳树大震,风筝竟被晃了下来,而且正好,落在了两人的脑袋上。
他们呆呆都眨了眨眼,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的,随后便一发不可收。
若非这处少人,不然一定可以引来大把的疑惑的目光。
最后是谢霏絮抬手揭开了那纸风筝,手也松开了,但那视线仍旧没移开。
周朔年被看地有些不自在,抽了抽嘴角问:“你看什么呢?”。
谢霏絮停顿了会儿,他回答:“在看我自己”。
“啊?”他疑惑。
谢霏絮笑出声,没有解释。
周朔年皱眉想了片刻,最后知道了。
他哦了一声。谢霏絮在看他眼中的自己。
一会儿后。
两人这个间隔都没有说话。
最后是周朔年先开的口,他问:“这风筝,还放吗?”。
谢霏絮看了眼手里的纸风筝,没有什么破损,此时风也还扬着柳絮。
但他想了想却说:“这次算了。你方才突然掉下来,我看着不像脚滑,是身体不舒服了吗?”。
谢霏絮这么一问,周朔年才想起来自己要回想的事。
刚才他明明站的很稳,前一秒他的身体几乎没什么异样,这天气虽然凉但还是温热的,几乎是在一瞬间,双腿冰凉地没有知觉,他才会失力摔下去。
那一瞬间说快也快,说慢也不慢。
周朔年现在回忆地起来,却想不到那是个什么感觉了。
或者,是他的错觉吗?
只是因为他太累了,一不小心脚滑罢了。
估计合理的解释,也只有这个了。
周朔年抬起头回答:“没事。脚滑,太久没动了”。
谢霏絮显然保留了疑问,眨了下眼又问:“那你的旧伤,如何了?”。
“旧……”周朔年停顿了一秒:“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谢霏絮似乎是叹了口气,他低眸看着周朔年说:“周慕,我有时候想说,你没必要什么都自己压着,你朋友够多了,分担一些也不算什么”。
周朔年不解:“你想说的……未笼统了些”。
谢霏絮听完神色不自然,像是要抬手干什么却又放了回去,他说:“没什么了,你累了我们就回去吧”。
周朔也不再多说,只应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瞒什么,又有什么可瞒的。
只是单纯地不想说,他只是不想说了而已。
重述那些过往,就像在热冷饭,到底已经馊了,没必要。
再不说,那些风光谣言背后,是并不值得单独拎出来深究的虚假和狼狈。
……
这么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就让个风筝搞杂了。
周朔年眸子低下来就要往后看那风筝。
回去就把它绑在树上。
然而他刚转身,谢霏絮右手便搭了上来。
覆在周朔年的手背上,不热,甚至比他冷。
周朔年确认般低眼看去,视线又从下往上看向了谢霏絮:“……怎么了?”。
谢霏絮理由却很怪,他拉起后者的手,快一步领着周朔年走。
他说:“怕你摔了。每次都是我抱你”。
这骤变的天气,冷地我字都打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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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聚岭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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