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伴奏音乐停止，褚星双腿发软，弯腰扶住膝盖，呼吸急促。
眼前顿时模糊了一片，他闭上眼——这不是泪水，是汗水流到了眼睛里，又滴到了地上。
他抬手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汗，脸上的热温传递到手背。他强撑着站起身看向舞蹈室的镜子，只瞧见脸红了一片。
“没事吧？”身后的练习生拍了拍他的肩。
他挥挥手：“没事。”用韩语回答。
实际上他一时间还没缓过来，双手撑着腰，抬头望向天花板，调整呼吸。
累吗？累。但好像也没有那么累了。
因为起码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就在一个星期前，公司出道组的负责人老师亲自告诉他了一个好消息：
他正式成为出道组的一员。
并且，再过两个月，不出意外地话他就能成功出道了。
练习室的灯打得很亮，自身的呼吸不畅使得他头晕脑胀，眼前的一片雪白格外刺眼，晃得他感到恍惚。
真的吗？他真的可以出道了吗？
他该开心吗？六年多的时光终于从一戳即破的泡沫变为了切切实实的铺在脚下的路，他难道不该开心吗？
但他就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回过神，镜子里朴珉恒叉着腰，映入他眼中。
他们在镜子中对视了。
褚星立即慌张地别过头。
朴珉恒一定很不爽，应该也不止他一个人不爽，毕竟临近出道日空降出道组的自己实在是个碍眼的存在。
他不敢想象朴珉恒现在该有多愤恨，也不知道未来如果真要和他在同一个团队中工作的话，能不能相安无事。
其实褚星早就有了一个令他恐惧的答案，因为那些伤疤会帮他回答。
只是他仍旧抱着侥幸的心态不去相信。
“喂喂，我们再来一次，然后就结束了。”舞蹈老师拍拍手，把练习室中所有人的魂儿都叫了回来。
褚星抖了抖腿，深呼吸几次后，跟着音乐摇摆着律动......
.
“褚星前辈，我们先走了。”其他几个练习生边挥手边朝门口走去。
“嗯，”褚星把嘴里刚喝的水急忙咽了下去，“再见！”
很快他们的喧闹声就消失在了门外，练习室里变得冷清。
褚星低头把手上的水瓶塞进侧兜，拎起包刚想背上，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令他全躯一震。
硬底的运动鞋踏着地板，后脚跟下意识地拖着地面，左脚的脚步声会更重一些......
他几乎不用思考就得出了结论——
是朴珉恒的脚步声！
他愣住了，僵在原地，听着脚步一步一步逼近......
脑海中，顿时回忆起昔日的数次经历，每次在听到这种脚步声后，他会经历的、会害怕的、会耻辱的......
种种，都让他从生理和心理上，不自觉地感到恶心、恐慌、颤抖.....
空白的大脑里只有一个想法：
逃！
他回过神，一把抓起包，跑向门口——
“哐！”
他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着，盯着出现在视野中的运动鞋，停住脚步。
一阵寒气爬上脊柱，阴森得他不敢抬头。
沉默良久。
终于，那人简短开口：“妍珠老师找你。”
褚星低着头，没吭声，绕过他跑出练习室。
.
惊魂未定。
褚星靠着墙壁，滑坐在在办公室门外。
他没想到，对朴珉恒的恐惧竟然已经刻入了他的应激反应。
刚才的低气压使得他汗毛直竖，虽没看见他的表情，但他足以想象朴珉恒的脸有多黑。
来韩国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真的遇到这种事......
他低头，苦笑了笑。
这怎么不算一种“文化特色”呢？
看来，出道以后的征途避不可免地会波涛汹涌啊。
但问题是，他到底能不能出道，仍旧是个未知数。
他早就明晰自己在出道组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这个身份的不确定性有多大，可替代性又有多大。
而今天，负责人老师叫他来究竟是做什么......
他不愿想。
他不愿意知道那一种可能性，因为他负担不起。
2384天，他放弃了国内的家人、同学，还有他的学业，以及......曾经的挚友。
16岁到韩国后，他在首尔读了个离市区要花上大半个钟头交通的高中，只因为学费便宜。
每天起早贪黑，明明只睡了个把小时，课上却丝毫不敢走神。
最后也不负努力，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但是，练习生的生活在毕业后却愈发忙碌，他内心万分纠结。
最终在招募老师的建议下，他还是忍痛将那份录取通知书连同三年的艰辛，一同锁进了抽屉最下层。
至于那位挚友......也许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但褚星不愿回忆。
总之，他为那份薄如泡影般的梦想倾注了太多太多，他实在承担不了失败。
他盯着电灯泡，放空。
最近自己的大脑好像越来越转不动了，估计是因为睡得太少了吧？
也许他不该这么悲观的，积极一点，也许是好消息呢？
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然后缓缓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门。
刚进屋，就看到一半扎马尾，戴着黑框眼镜，身着干练的蓝色横条纹衬衫的女人。
她就是将要出道的男团FUture的总负责人，林妍珠。
褚星恭敬地鞠了个躬：“老师，您找我？”
“嗯，”林妍珠抬了抬下巴，“坐吧。”
房间内万籁俱寂，褚星有些紧张，咽下口水。
“额......”林妍珠整理着措辞，“褚星啊，你知道现在离计划的出道日期也就差不多两个月了，但你才刚刚进入出道组，对吧？”
"......是的。"褚星畏缩地点头。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林承珠盯着他，两只乌黑的眸子隔着镜片显得格外犀利，嘴角的似笑非笑让表情显得更为渗人。
“因为......组合的主舞没有确定的人选。”褚星是这样回答的。
实际上，他知道并非是没有“确定”的人选，而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就连他，也不算合适。
“嗯，”林妍珠垂下眼，“你说得没错，所以你这段时间才更加拼命地练习，来证明自己能够胜任这个位置。”
她拢了拢头发，接着说：“......但是呢，很多时候，一些重要的天生的属性，就是要比努力重要的，你明白吧？”
她说话始终一针见血。
褚星顿住了，他知道林妍珠想说什么，但他不想听。
不行，不行，他的梦想不能就这么被戳破，他明明还有好久的路要走呢，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他明明才刚进出道组，出道歌曲都要开始录制了，他们就要这么残忍地、毫无人情地把他扔出去吗？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时间不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呢？这样他就不用听到让他沮丧的话语，就不用头疼怎么跟父母交代，也就不用对自己的没用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他不想听。
但林妍珠可不会参演他的内心戏，她不紧不慢：“这几天，我们从公司上下，终于找到了一位最适合的练习生。”
别说了，别说了。
“虽然呢，他的各方面综合实力可能比不上你，但他对于出道后的各类工作更加熟悉......”
别说了......
“以及，他的性格啊、其他方面的能力啊也更加有利于人气的增长、团队的运营等等......”
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更重要的是......”
别说了！
“他是韩国人。”
“别说了！！！”一句怒吼从褚星嗓子眼儿里喷了出来，他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泪水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空气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他难道没想到吗？
不，他早就想到了。
在朴珉恒叫他去办公室的那一秒，在进入出道组的那一刻，甚至是在他进入公司的那一天。
他就已经想到了，今天的场面。
大腿上的布料已经全被打湿，明明早就预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眼泪还是止不住？
因为追梦的时候他可以做梦，梦醒了以后他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林妍珠看着他，云淡风轻，大概是看惯了这种场面：“真的很抱歉，但我想你也知道，全韩国的练习生有一百多万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出道。”
可我明明那么努力了！那么优秀了！每次考核不管是月度、季度、还是年度从来没有掉出过前三，就连这也不够吗？
褚星在心中喊叫着，可嘴里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
林妍珠就这么静静地托着脸，见他就连哭也很克制，毫不留情地继续：“FUture出道之后，公司估计要过很长一段时间再推出新团了......虽然具体时间不是很清楚，但至少也要过个三四年。”
他们在赶他走。
褚星再清楚不过了。
话说得这么好听，可实际上就是说，就算你留下来，继续练习，几年后也会因为年龄太大而无法出道。
所以放弃吧！
放弃吧。
放弃吧......
可是......凭什么？
究竟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义无反顾地牺牲一切，却换来这样的结果！难道都是他的自作多情吗？！！
“你们到底凭什么？！！！！！”
褚星再也抑制不住，站起身猛捶向桌面。
“我哪一点不够好？！你告诉我！是我唱得不够好！跳得不够好！还是长得不够好？！！”
“还是说......就他妈的因为我是个中国人！而你们不把中国市场放在眼里！团内又已经有了别的绿卡？！！”
他抑制不住，脏话喷泄而出。
“我**的！你们这群狗崽子！老子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就他妈的因为这么傻逼的原因让我滚！！！”
“我他妈每天五点多就起床，每天都跟傻逼一样挤那个傻逼的地铁！”
“每天练习他妈的12个小时！！！同时还打着两份工！！！一周睡眠时间加起来不到40个小时！！！”
“你们他妈的就这么对我！！！”
他再次重捶在桌面，桌上物品纷纷晃动。
“哐！——”
马克杯的掉落声成为了这场闹剧的句号。
原来梦碎的声音，这么刺耳。
林妍珠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失态，不徐不疾地弯腰捡起马克杯，放在桌上。
“好了吗？”
她只是这样说。
褚星的火气一瞬熄灭，转化为悲凉的无措、可悲、无可奈何。
他的脸如死人一般冰冷。
是啊，有什么用呢？
他的歇斯底里，在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是。
他们又会在意什么呢？
在他们眼中，无论的未出道的练习生，还是已出道的艺人，也许是唱跳俱佳的，抑或是一无是处的——
都只是商品而已。
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权衡利弊，对商品价值进行评估，然后断、舍、离，将利益最大化。
即便如此，每年仍有数以万计的人，怀揣痴心妄想奔赴这一汪洋。
最终，他也成为了沉没在海底的一员。
仅此而已。
什么都结束了。
他镇定下来，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解约合同拟定好了，你这周想什么时候来签都可以。”
他没作声。
林妍珠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马克杯的外壁。
褚星深深喘了口气。
“我知道了。”
他一把拎起包，踱步走出办公室。
推开门时，他撞到了人。
“滴。”
这种时候他没心情保持礼貌，径直走向了电梯。
小褚同学的时间表：
5：30 起床
6：20 挤地铁
7：00 开始练习
12：00 午休
13：00 继续练习
20：00 结束
20：30 家教
22：00 烤肉店打工
24：00 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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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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