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真此刻坐在他的私宅里,赏着他新收来的几尾锦鲤。都道锦鲤能带来好运,可他看着那锦鲤却偏偏安心不下来,他的心很乱,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一样。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并没有错,此刻他的小院里凭空多了几位不速之客。祁遥没事人一样给自己倒了杯茶,那小兔妖也毫不客气伸手去够桌上的茶点,白环玉还算客气站在一边逗鱼,可那锦鲤丝毫不理她她又骂骂咧咧过来一屁股坐下。
“你这锦鲤一点灵性没有,养着干什么,炖汤又不好喝。”
华真在外一贯都是温文尔雅又带几分高傲的性子,只是面对这几人时他无论如何也温文尔雅不起来。他的额角一直在跳,偏偏赶又赶不得,打又打不过。谁知道那月亮成的精什么时候会出现。
“各位突然来访,华某还什么都没准备,怎能让客人吃这粗茶。”
言外之意,说他们不请自来。
“我这院也没什么好东西,几位若是要叙旧怕是此地也不太合适。”
我这庙可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
“华大人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此处叙旧的,我们是来找你的。”
祁遥从怀里掏出那傩面的碎片置于桌上。
“华大人想必不陌生吧。”
“恕在下眼拙,一时间也看不出这是何物。”
祁遥一声冷笑。
“那华大人也太拙了。”
华真猛地一拍,众人一瞬间好似身处汹涌波涛之中,竟有一瞬间的窒息感。华真趁机转身就跑,丝毫没有主人家的从容。可他还没跑几步,就被一股大力按在了墙上。
锋利还散着寒气的匕首就架在他颈侧。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也知道你打不过我,跑也跑不掉,不如坐下来,凡事都好说。你若是还想跑,那我也只好做点什么了。”
刀锋一寸寸逼近,划破华真颈侧的皮肤,血液刚流出来就被冻结。
“考虑好了没?”
华真鹌鹑般被他提到了刚坐着的位置。
小兔妖吃完了一整盘茶点,手上拿着最后一块,白环玉从她的茶点上揪下来一块,站在一边喂鱼。
华真头都大了,这几人一副强盗样,明明自己才是妖宗的人。
“仙君,大人,在下只是妖宗不入流的一个小喽啰,在妖宗排不上号的那种。我这宅子里有些字画还挺值钱的,玉娘子肯定懂行,要不你们都拿走吧。”
“我们不是来干这个的。”
“那肯定是需要华某出面帮忙的了,在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必,你只需要告诉我这傩面是谁给你的?”
“是我宗长老,说用我丝竹阁秘术可以将傩面点燃,这傩面之火只能用灵力熄灭,若灵力不够则会被反噬,若是普通人哪怕只沾上一点火星都会魂飞魄散。”
“所以你便拿这出来对付临风楼,甚至还伤了无辜过路人?”
华真冷汗浸湿了衣衫,连忙开口:“华某一时听信谗言,定不会再有下次!求仙君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这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从前有个人,他从某处听闻先天灵物对修炼大有裨益,想先将灵物抢来提升修为,好在宗门更有一席之地。他并不想让宗门知道自己掌握的消息,他们一旦知道了,这先天灵物就落不到他的手里,就算念在提供情报的份上将灵物交给他,其效用肯定不如当初。但他对先天灵物一知半解,并不知道出现在何处,所以只好带着几个心腹去临风庄碰碰运气,但大家都知道临风庄守卫森严根本进不去,反倒会打草惊蛇,所以把主意打到了临风楼的头上。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祁遥说的不紧不慢,临了喝了口热茶。
一旁的华真却如坐针毡,豆大的汗珠滚进眼睛,他强忍着不敢眨眼,只直直盯着祁遥。
那人也奇怪,明明在审着人,却轻松得不得了,好似真的来休息一般。修长的手捧着茶盏,睫毛盖住眼睛叫人看不清楚其中情绪,整张脸好似都埋进了氤氲水汽中。
华真怔住片刻,面上恐惧不减,可心中想的却是,若此人进了妖宗必定地位不低。
“是与不是?”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蓦地在耳边炸开,华真回过神来,对上一个透过水汽依旧明亮的眼神,只是冷得令人心惊。
“是。”
“先天灵物的消息是那长老告诉你的?”
“是。”
“你可知那傩面是什么?”
“不知。”
“长老在哪?”
“长老云游四海,只在妖宗挂名,不常出现。”
“还知道什么有关先天灵物的就都说了吧。”
“三日后妖宗内部有场地下竞买会,在妖宗本家,据说会有先天灵物,持请柬可进场。”
“给我。”
华真老老实实递上请柬,祁遥临走前打了个响指,他便睡了过去。
“三日后我会去一趟妖宗。”
“嗯嗯,我回去就收拾。”
“玉姐姐我也要去。”
祁遥:?
“我自己去就行了。”
“谁管你啊,我堂堂临风庄庄主什么宝贝没有,他们妖宗有的我也得有,我得去买点。再说了你有钱吗。”
“有。”
“你哪来的钱?别是偷的,小姨跟你讲啊,这样可不行,想当初你阿父阿母每天都给我几个铜板叫我买好吃的,结果有天被小偷偷了,我回去就哭。你可不能干这偷鸡摸狗的事,虽然你看起来仪表堂堂,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样……”
他们来时是从墙上翻进来的,当时祁遥担心露出破绽让门口守卫有机会通风报信,可此刻该拿的东西都拿到了,也就没有顾忌,伴随着白环玉滔滔不绝的话和小兔妖偶尔几声应和,他们三人大摇大摆走出了门。守卫刚要举起武器就失了力气趴在地上睡着了。
“你在没在听?”
“在。”
“那你钱哪来的?”
“谢韵的。”
“原来有人养着啊,那就行。你的故事听多了还以为这几十年光吃西北风了呢。”
“玉姐姐玉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也买一点东西啊,阿清也想要好玩的嘛,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好啊,阿清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买,你最乖了。”
白环玉眼中充满慈爱地摸了摸兔妖的头。
小兔妖本名白羡清,是白环玉给她起的,小妖无姓,所以便跟着百环玉姓白。起初来找华真时,祁遥就不想带着她,奈何她一撒娇白环玉就受不了,就来命令祁遥把她带上。有时候祁遥甚至怀疑,白羡清是不是就是白环玉的亲生女儿,不然为什么这么宠。不过就算是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大不了吧,他又不会像祁父祁母一样管着她。不过后来祁遥想清楚了,想必是白环玉还年轻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他故作长辈姿态,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开口道:“你已经是一庄之主了,就算带着个孩子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当然不会,我可带着一堆孩子呢。”
祁遥心想,这可不一样,白羡清是亲生的。
“不会有人因为你年纪轻轻就有孩子而轻视你嘲讽你。”
“那当然了,都什么年代,你们狐族一夫十八妻的都有,带几个孩子有什么说的。”
对啊,既然不怕这个为什么不坦白兔妖的身份。难道是孩子父亲不靠谱?
“咳,那既然孩子父亲不靠谱,也不该怪到孩子身上。”
可惜二人脑回路相差十万八千里。
“还好吧,也不会因为这点就对父亲产生什么别的想法,毕竟这是常态。”
不是父亲是问题那还能是什么?
白环玉接着道:“不过也有例外,你阿父阿母就是。妖族没那么注重仪式,所以即使是婚典也不隆重,甚至那有十八房的狐狸就只是闲聊时介绍一句‘这是我的十八房’,但你阿父是真的三媒六聘将你阿母娶回家的。你阿父阿母心中眼中都只有彼此,所以狐族并不容你父母的存在,尤其你阿父还是祁家的人,是百年来最有可能修成九尾的,我见到你阿父时已有六尾。”
祁遥听到自己父母年轻时候的故事,实话说心中并没有多少触动。
在祁遥刚开智的那几年,他根本不知道父母是什么,他只以为自己醒来就出现在了那里。他经常在树上或草丛里睡觉,偶尔听到小孩喊自己的阿父阿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含义,以为那个男的就叫阿父,女的就叫阿母,后来他发现好多人都叫阿父阿母。虽然他还小,但他懂名字是什么,就像他的名字叫祁遥,所以他这才知道阿父阿母并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呼一个代号。他知道父母的含义也是后来的事了。
“你父母那时捡到我,便将我养大了,后来他们脱离祁家,那时候已经有了你,祁家派人抢走了你。后来,后来央姐说她和圣筠姐夫会离开一阵子,叫我注意安全,然后再得知他们的消息就是死讯了。那时我还不是玉娘子,只是祁央祁圣筠的妹妹,我偷听到他们要去祁家带走你,我便去祁家寻个公道,结果被扔了出来。”
白羡清似是察觉到她的低落,用脸蹭了蹭肩上的手,而她也回以温柔地抚摸。
白环玉:“祁遥,你阿父阿母与祁家再无瓜葛,你虽在祁家长大,但我相信你与祁家也不是一路人。你阿父阿母厌恶祁家已久,所以只有你才能讨回这个公道。但,若你还对那个家有留恋,就当我从未说过吧。”
“若我还有留恋,你会替他们讨回公道吗?”
“自然,他们赠了我名字,赐了我新生,我自然要让他们干干净净地离开。”
“我只有一个家,祁家对我来说和野外的山丘平原并无区别。”
白环玉欣慰地笑笑。
“我原本很羡慕央姐肚子里的孩子,我在想,是什么样的小孩能有他们这样好的父母,央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可后来看到你这样,我又想,羡慕有什么用,你这般可怜,倒是让我生出几分愧疚,是不是我占了你与父母相处的时间。”
她的眼中闪着细碎泪光,直直看向祁遥冷冰冰的眼。
“若是没有你,想来他们二人可能连最后的几分快乐都不会有。”
白环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蓦然瞪大了眼随即抹了抹眼角转向一边。
“你的父母真的很爱你,只是他们来不及见你。央姐刚失去你,却也不想让姐夫更牵挂,姐夫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们二人都装得风轻云淡,可是眼神骗不了人的。那时的强颜欢笑连我都看得出来,所以他们恢复好就又去祁家了,我不知他们与祁家有何更深层的恩怨,甚至不知最后关头他们有没有见到你一眼。”
“祁遥,你会怨恨他们吗?”
“不会。”
祁遥没说,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生来就缺少感情,没见过自然不想念,连想念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怨恨。
白环玉似乎有所察觉,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冰冷的一双眼睛。祁遥,你的眼神太冷了,是不是连心脏都冷下来了。”
祁遥一笑,未应答。
他的眼神是与生俱来的,不过他在改变了,总有一天会暖起来的。
“对了,既然你不在乎这些,为什么不肯给孩子一个名分?”祁遥指了指白羡清。
“什么名分?”
“亲生女儿啊。”
“谁他妈告诉你老娘生过孩子,老娘去给他皮扒了,哪个王八壳子说的!”
“我猜的。”
“小兔崽子你胆子真肥啊,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祁遥一扭避开扔过来的珠钗,心想,谢韵看得那些话本里好多这种情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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