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空当，地上的黎溪幽幽转醒，吃力地支起身，看见面前挡着的女孩她显然有些错愕。
何苡侧过脸看她：“黎溪，我从来不相信你。”
“哦。” 黎溪不甚在意地咳了两声，手握成拳抹去嘴角的血。
何苡又说：“但是白姐刚刚护了你，我信她。”
白偃月心里着急，膝盖抵着地面要站起来，她怕何苡做傻事，挣扎着要起身去护在她身前。
何苡目光颤动，对着黎溪说：“麻烦你了，带着白姐离开。”
“苡苡！”白偃月没有手支撑，一个重心不稳，又跌了回去。
黎溪沉默了两秒，爬起来扶起白偃月强行将她拖到角落。
邙山鬼王并没出手阻止。在他看来，这群人进到他肚子里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他此刻正兴致勃勃看着这一出生死离别的大戏。
看够了，他才开口：“英雄的瘾过够了吗？”
他再次展开那道水门，施加鬼王的威压，没想到却看到何苡居然生生抗住还直挺挺地站着，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疑惑。
但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大手一挥，水门瞬间扩大身形，俯身对准何苡那道弱小无助的身影。
何苡……
一道婀娜的身影向何苡飞奔而去，素手一挥，长剑和水门的边缘相击，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虞姬一只手臂环过何苡的肩，抱着她向后退了数米。
何苡手中的动作停顿，惊讶地抬头，她没想到虞姬还没走。
虞姬注意到她的视线，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大王还是那个一夫当关的大王，虞姬，也依旧会是生死相随的虞姬。”
“但我不是你的大王。”何苡深呼吸。
“就算是前世的缘分，也不值得你赔上自己的性命。更何况，我并不是你等的那个人。”
何苡难得认真，她动了动肩膀，将自己从虞姬的怀里挣脱出来，她抬起头，虞姬甚至比她高半个头。
“游戏的规则迷惑了你，但我并不能就此占了游戏的红利，将错就错，害的你和我一起死。”
她推了推眼前的女子：“逃吧，虞姬。”
虞姬却不走，她举起长剑：“妾知道，妾是心甘情愿的。”
她在这地狱等待了千年，这是她放弃生命该有的代价。
日复一日的等待，她早就乏了。
直到她遇见了何苡，在她的身上，她似乎看见了当年风沙中一袭军装英姿勃然的将军。
其实她知道，这么久了，就算是轮回转世，她的大王，也不会是从前的大王。这滚滚尘世间，只有她还守着那短暂的回忆，不愿入轮回罢了。
虞姬两只手指并拢，抚摸过泛着寒光的剑身，锋利的剑刃划开了她的皮肤，她却笑了。
“妾为你最后舞一次剑可好？”
不等何苡回应，她便将剑指向了上方端坐的鬼王，银剑如游龙一般，随着她衣袂蹁跹，划破大殿里冷凝的空气，一寸也不偏移直指鬼王的喉咙。
鬼王却只是伸出五指一抓，虞姬的剑便再难向前进一寸。
“哼，蚍蜉撼树。”
虞姬身形一软，剑收回身侧，一个转身力道偏转剑从侧边划过去。
鬼王看也没看她一眼，只轻飘飘一抬手，他钳制住了虞姬的剑。斜眼看过去，看清了虞姬的脸，他显然有些意动，说了句：“倒是个美人。”
“归顺我如何？”他倒是有些舍不得杀了。
虞姬的回应是旋身又刺了一剑。
“看来你的选择是不。”他不再留情，打了个响指，“那便怨不得我了。”
那道俏丽的身影瞬间灰飞烟灭。
只留下腰间系着的一条丝带，落在地上，沾染尘埃。
“虞姬……”何苡还来不及悲伤，鬼王如毒蛇一般的眼睛已然盯上自己。
鬼王端详了她一会，随后身子向后一沉，索然无味地招呼了一声：
“来。”
来送死。
何苡此时终于按照升级的技能结好了印，发丝无风自动，高高束起。
身后传来精兵过境时铠甲的碰击之声，以及集结的号角声，婉转悠长。
一匹乌骓马踏着铁蹄，乌黑发亮的鬃毛披散着，威风凛凛地走到何苡身旁。
【西楚霸王】技能——阴兵借道。
何苡翻身上马，手中霸王枪一指，冷声开口：“众将听令，杀——”
鬼殿门外，身着铠甲，手持刀枪的精兵齐声应道：“得令。”
白偃月此刻正被黎溪扛着准备伺机逃出去，她垂下眼，断了的手臂因为黎溪一个动作无力地滑下。
“黎溪。”白偃月开口，声音沙哑，“你不管你的哥哥和文陆了吗？”
黎溪脚步停顿片刻：“管，把你送出去，我就回来送死。”
“放我下来。”
“不行。”
“你觉得我就不会再回来送死了吗？”白偃月膝盖抵住黎溪的后背，没了耐心，“我说，放我下来。”
黎溪停下来，将白偃月放回地面，静静看她：“行啊，那一起死。”
她不管了。
本身她也不是什么守信的好人。
白偃月动了动肩膀，断了的手臂传来剧痛，她没忍住闷哼出声。
“哼，这样了还逞英雄。”黎溪毫不留情。
白偃月问：“有办法把我的手接上吗？”
黎溪对她甩脸色：“我又不是医生。”
白偃月耸耸肩：“那没办法了，剩双腿也一起断了吧。”
“断之前看看能不能再踢两脚解气。”
眼见白偃月还真准备这样甩着两个断的膀子就要回头送死，黎溪没忍住叫住她：“有个办法。”
白偃月立刻回头，笑得像只狐狸：“我就知道你有。”
“哼。”
黎溪抬起手，手心静静躺着一只还未化蝶的毛毛虫，“让它钻进你的身体里，我可以控制它暂时接上你的骨头。”
“不过只是暂时，一旦我将它取出来……”
白偃月好奇地追问：“会怎么？”
黎溪看向她，一脸严肃：“你会生不如死。”
“就这啊。”白偃月眨眨眼，“反正横竖要死，四舍五入不就是无痛接骨？”
她闭上眼：“来吧，我准备好了！千万不要怜惜我这朵娇花。”
既然接受的人都不介意，黎溪也就不再扭捏，将虫子引进了白偃月身体里。
白偃月只觉得手心一痒，再用力时之前断了的手已经可以自主控制。她觉得新奇，手指在眼前张开又收紧：“这就好了？”
黎溪：“嗯。”
“效率真高。”白偃月竖起大拇指表达自己的钦佩，随即创造出一把匕首，眼睛也不眨地划破了自己的指尖。
黎溪立在一旁，并没有开口询问白偃月在做什么的意思。
白偃月用力挤压自己的伤口，直到鲜血不停地渗出才满意地开始作画。
心中默念：
以我血为祭，借神力加身，创萱花神斧为我所用。
这个升级后新出现的技能刚好用上——伪神。以血为祭，借神力，创神器。
既然是鬼，那么也该惧怕神器吧。
虽然，代价比较大。
白偃月甩去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要想借的神力够强，那么她画的神器细节就要更完善。
她只怕自己不够快，救不回何苡。
她聚精会神地开始作画，指尖的伤口刚要凝固，又被她毫不留情地划开，几番折腾下来她的脸白的几乎可以和何苡召唤的阴兵媲美。
何苡那边，她召唤的阴兵已经尽数钻进了这座宫殿，无数刀剑皆坚定不移指向一鬼——高堂上静坐的鬼王。
何苡并不期望她召唤的这数百精兵就能杀死无数杀孽背于一身的鬼王，她唯一的目标只是能拖住他一时半刻，给白偃月留下逃生的机会罢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从前何苡觉得，自己这柔弱的小身板，也只能做万千枯骨中的一个了吧。
现在她想，真是一语成谶。
她现在就要变成一座白骨架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成白骨精呢？
临死了她脑海里的各种想法差点要打架，倒是挥散了些对死亡的恐惧。
她看向鬼王，面对数量庞大的鬼兵，他一巴掌一个，就像在打地鼠一样轻松，甚至生出玩乐的心态，缓缓闭了眼，来了出盲狙秀。
何苡重重呼出一口气，大殿中因为聚集了过多鬼魂而阴寒无比，她呼出的气变成白雾模糊了眼睛。
俯身爱怜地贴上身下乌骓马的脖颈，何苡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她双腿一用力。
“去。”
乌骓马心有灵犀地带着她奔向鬼王，手中长枪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闭着眼睛的鬼王勾起嘴角，又想故技重施接住这一枪，却没想到何苡身体看着那么弱小，力气却出奇得大。
鬼王的手没能挡住那把枪。
何苡自马背飞身向前，借由中高速的冲击力加上自身的蛮力，长枪贯穿了鬼王的手心，又一刻不停刺进了他的心脏。
鬼王张开了眼睛，眼底满是错愕，“你……”
何苡不敢大意，双腿半跪在鬼王面前的公案上，两只手紧紧抓住长枪，用了狠劲向前压。
鬼王挣脱不开她的力气，于是另辟蹊径，手刀一劈，折断了枪柄。
何苡失去了支撑，随着惯性下跌，长枪的断截口差点就要贯穿她的胸口。
她急忙将重心下移，跌向右侧，将将稳住身形，来不及去管身上的疼痛，趁着鬼王要去拔胸口的枪，她干脆双手又抓住长枪断在鬼王身体里的那截，奋力向下。
所有的念头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句话——格老子的，给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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