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节油的气息在走廊游荡成透明的丝带时，林依然正被堵在储物柜的夹角。领头女孩的指甲镶着水钻，此刻正用红色水彩笔在她抱着的石膏像上画螺旋纹路，"转学生就该像毕加索的画，"冰凉的笔尖掠过她鼻尖，"你说是不是呀？"
槐花穿过敞开的玻璃窗，落在女孩们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上。依然突然睁圆杏眼："你们发卡上停着毛毛虫！"趁着众人惊慌拍打莫须有的小生物，她像尾灵巧的锦鲤钻出包围圈，却在拐角撞进一团雾蓝色的云朵里。
素描本坠地的声响惊飞了廊檐下的白鸽。画纸如雪片纷飞，依然俯身去捡的动作忽然定格——画中抱膝啃苹果的少女发梢翘着呆毛，午睡压出的红痕像落在雪地的梅花瓣。最新那张画纸边缘还沾着猫薄荷，正是今晨她在围墙根喂三花猫的模样。
胡应星苍白的指节扣住窗台凸起的木刺，喉结滚动时带起锁骨处细小的涟漪。依然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医用胶布，暗红血渍在纱布上开成小小的扶桑花。少年突然抱起画册冲向走廊尽头，白球鞋踩碎满地槐花光影，如同踏着银河奔逃。
教师办公室的门缝漏出薄荷糖的气息。依然踮脚从气窗窥见少年将画纸铺成星图，指尖点在霸凌者扭曲的笑脸上时，腕间红绳系着的银杏吊坠突然断裂。班主任惊得碰翻青瓷茶杯，褐色茶渍在画中人的裙摆晕开，恰如依然今早被泼到的草莓果汁。
"他们不对。"胡应星的声音像月光穿透薄冰，睫毛在眼下织出青灰色的蛛网。依然望着他后颈凝结的汗珠，忽然明白昨夜阁楼闪烁的微光并非错觉——那个总在菱花窗后晃动的剪影，原来在用铅笔丈量她走过的每个晨昏线。
暮色将自行车棚染成蜂蜜罐子时，依然晃着皱巴巴的塑料袋拦住雾蓝色身影。"我用被画花的石膏像换了草莓软糖，"她故意让糖纸发出窸窣响动，"分你一半要不要？"胡应星低头摆弄画具箱，炭笔与彩铅碰撞出星星的私语，泛红的耳尖却暴露在斜阳里。
"今天那幅喂猫的画呀..."少女拖着甜糯的尾音，如愿看到少年僵直的脊背绷成弦月，"把我画得像偷吃鱼干的加菲猫！"她将糖果塞进他沾着钴蓝色颜料的掌心，转身时裙摆扫过生锈的车铃，惊起一串打着旋儿的银杏叶。
胡应星望着少女蹦跳远去的背影，舌尖化开的甜味漫过喉间苦涩的药香。暮色中他摸出素描本最新一页——依然是那个裙角沾着苍耳的少女，正将星星糖纸举向天际，身后蜿蜒的光痕里藏着句未写完的注脚：你比参宿四更耀眼。
当晚依然整理书包时，发现侧袋躺着折成六芒星的便签纸。炭笔勾勒的三花猫正在舔爪，空白处爬着工整的瘦金体："明日酉时，护送你归家。"她对着阁楼方向晃动糖纸，菱格窗后的剪影慌乱拉上鸢尾花纹的窗帘，惊落满室晃动的星辉。
月光攀上老宅的爬山虎时，依然在窗台发现个雾蓝色信封。褪色病历纸折成的千纸鹤正衔着片银杏叶，叶脉间的月牙缺口与她收藏的那片严丝合缝。当她将两片叶子拼成完整的扇形时，阁楼忽然传来望远镜支架倒地的声响，夜风裹着彩色药丸滚落窗台的叮咚，像星星跌进了蜂蜜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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