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面上的主食被撤下,换上了刚出炉的精致小点心。
姜若愣了愣,才惊觉姜夕是不是离开太久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冒出的时候,一道人影在眼前晃了晃,赫然就是离开已久的姜夕。
“来得刚好,”姜若摸了摸鼻子,“小馋猫。”
“不是。”姜夕为自己正名。
二人谈话间,无人注意到姜瑜的小丫鬟匆匆离席,而哈齐木则是阴沉着一张脸入座,他的神色频频往姜夕的方向看来。
宫女最后为每位贵人端上了一碗醒酒汤,也正是此时,场内的靡靡之音也到了尾声。
姜若一只手端起了醒酒汤,指头用力地掐在瓷白的碗沿上,微微发白。
姜夕想,她莫非是在紧张吗?思考了半晌,姜夕牵住了姜若的手。
姜若怔了怔,勉强弯了弯唇,露出笑的样子:“……小夕儿,如果阿姐救不了你,你会不会……怪阿姐?”
“不会。”没有任何的犹豫。
“……我知道。”姜若喃喃道,就是因为知道姜夕不会怪自己,自己才更加内疚。
皇帝命人布上了醒酒汤意味着什么,在场的臣子们都再清楚不过了——该说正事了。
果真,煬帝环视一周,缓缓开口,“朕欲赐金环公主入塞,不知道哈察王子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臣子都愣住了。
金环公主?大盛朝何时有一个金环公主了?就连大公主也未赐封号宅邸,这金环公主又是从哪里刨出来的?
哈齐木依旧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就连使臣推了他好几下也没有反应过来,使臣不得已硬着头皮接话:“不知这位金环公主是那里人士,臣初来京城,见闻有限,还望陛下指点一二。”
煬帝严肃的面庞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那自然是我京中一等一出色的女子。”
煬帝使了一个眼色,宫人立马心领神会地将金环公主带上。
而众大臣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说实在的,他们也十分好奇这个所谓的金环公主到底是何人?
在万众期待之下,一女子施施然登场,带着轻薄的浅色面纱看不清容貌,可身姿婀娜,体态轻盈,步步生莲,只需一个倩影,就知道是难得的美人。
金环公主上前,落落大方地向朝臣行了一礼,而后目光落在了哈齐木的身上,缓缓揭下了自己的面纱。
女子明艳动人,娇艳的面容宛如初露海棠。如此直白的美貌冲击下,哈齐木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煬帝那句:“这便是朕的金环公主,你未来的妻子 ,可满意?”
哈齐木才回过神来,喜不自胜:“多谢陛下美意。”
使臣心下一紧,不明白殿下为何忽然改了口风,忍不住在底下用脚推了推殿下,希望他可不要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但使臣失算了,哈齐木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
与他所猜测的相反,哈齐木此时的头脑无比地清醒,他方才做出了轻薄两位公主的事——说的好听是轻薄,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他险些杀害了两位公主!他一直提心吊胆五公主会去告御状!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搞不好自己就是哈察氏族的罪人!
因此,他也不敢再肖想什么,陛下赐予那位美人就那位吧。
虽然他心知肚明眼前的美人指定是煬帝新鲜册封的‘公主’,说不定之前只是一位宫女,但只要煬帝说她是大盛的公主,那她就是名副其实的公主!而和亲的目的也就此达成。
心里有鬼的哈齐木没有发觉场上有些大臣晦暗不明的神色。
这些外国使臣不清楚,但他们还不清楚吗?这金环公主摆明是圣上后宫的美人!
虽然在大家族之下,互相赠送后院的美人是常事,哪怕被人传出去了也不过一句‘才子风流’,但这可是皇帝美人啊?入了圣上后宫的人,哪怕死了,也是圣上的鬼。
莫非是这位美人被圣上厌弃了,才如此草率地被打发出去?
朝臣纷纷在心底盘算圣上这一出是到底有何深意。
但君无戏言,饶是他们在底下揣测再多,事情也已经成定局了。
此时了结,众人纷纷赞叹圣上英明,唯有姜夕一本正经地皱紧了眉头,暗自在搜寻着谢缨的位置。
骗子。
可直到晚宴结束,姜夕也没能发现谢缨的蛛丝马迹,莫非将军府没有得到此次宫宴的邀请?姜夕对温意的命运没有多大的感触,去寻谢缨不过是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并非一定强求结果如何,可谢缨分明已经答应了自己。
姜夕抿了抿唇,难得的,有些生气了。
……
姜若没有发觉姜夕的情绪变化,待宫宴结束之后,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下,露出这些天第一个堪称轻松的笑容,“小夕儿,你总算安全了。”
姜夕垂下了眼:“金环,是温美人。”
“……阿姐知道。”姜若脸色微微发白,“但阿姐护不住那么多人,甚至连你,阿姐也不一定护得住。”
“我知道。”
姜若:“不说这些了,你刚才去哪里了,耽搁那么久?”
“我?”姜夕说,“去打架了。”
“你,打架?”姜若本想岔开话题,可万万没料到姜夕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惊喜。
姜若哑然失笑:“你能打得过谁?”
姜夕认认真真道:“我很能打的。”
“好好好,很能打的六公主,是阿姐有眼不识泰山,居然看不出你还有这等能力。”
姜夕觑了她一眼,知道又被小瞧了。
似曾相识,也有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那还是前世的时候。
他们组内女生居多,因此每次饭局的时候,大师兄总有操不完的心。姜夕见他坐立难安,便主动提出去找一下离席许久的师妹。
大师兄有些担心,【就你细胳膊细腿的,能行吗?】
那时候自己也说出同样的一番话。
却只换来身材略显圆润的大师兄呵呵一笑:【那就拜托很能打的姜同学,去女厕所看一下诗雨到底在干嘛,去一趟卫生间去了二十分钟,是掉进厕所里了吗?】
也是被小瞧了。
……
姜夕本打算第二天去找谢缨的麻烦,可一觉醒来,她就发现自己的手没了知觉。
哦,准确点来说,是右肩没了知觉。姜夕褪下里衣,入眼就是一片乌青之色——她差点以为自己还没睡醒,眼睛瞎了。
反应了半天,她才认出这是昨日被哈齐木打伤的地方,只不过昨日只是隐痛,自己也没有在意,哪知道一觉醒来就淤青了一大片。
只是……姜夕左手抬着右肩,转了转,依旧是隐约的阵痛,比起那点疼痛,更多的是没有知觉,整天手臂沉重得很,像是不听使唤一样。
姜夕把脸蛋搁在双膝之间,眸子透出些迷茫来,难道自己要去找活血化瘀的草药吗?她大学又不是中药专业的,能给自己治感冒已经是极限了。
“公主?”房门忽然被推开,桂嬷嬷走近。
姜夕下意识地往被子里面藏了藏,扭头静静地看着她。
桂嬷嬷:“公主今日怎么起得那么早?五公主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姜夕动了动唇瓣,还不等她说出那句‘昨夜做了很多梦’,桂嬷嬷已经在吧啦下一句了。她顺势将话咽回去,只回答了最后一句,“五……公主?”
“五公主求见,主子要见吗?”话虽这样问,但桂嬷嬷已然把人请进了小院里,姜夕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是没有拒绝的权力的。
“见吧。”虽然姜夕也不知道姜瑜来找自己干什么。
姜瑜一进来,就瞧见姜夕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弓着身子,把大半个自己埋在被褥里,只露出一颗发型潦草的脑袋。
姜瑜情不自禁皱了皱眉,让秀儿出去等着自己,皇族这副毫无威仪的模样,可不能被下人瞧去了,也算是给姜夕留几分面子。
姜瑜环视一周,将屋内的布景尽收眼底,简约古朴,大致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看来姜若对这个六妹妹还不错。
但是……
“大姐姐没有让嬷嬷来教过你规矩吗?”
“没有哦。”
姜瑜的眉心皱得更深了,“也无人教你查账,管家之道?”
“那你今后该如何做好当家主母执掌中馈?”
姜夕:……这简直闻所未闻!耸人听闻!
无论是姜若还是自己,都不是世俗意义上守规矩的人,这些寻常闺阁女子应当学习的事,她是一个也没碰过,甚至是今日才从姜瑜的口中听过这几个词。
如果让她去执掌中馈,她宁愿去国寺敲木鱼!
姜夕不作答的模样落在姜瑜眼中就是小可怜的模样,同时对姜若生出了些许不满,她自己出格也就算了,怎么能把妹妹也带坏呢?
“明日我同大姐姐说道说道,给你找位管家好手来授课,应当也不迟。”
“……恩将仇报。”
小声的一句嘟囔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地清晰,姜瑜眉头一跳,“方才是你在说话?”
姜夕点了点头。
她敢做就敢认哦。
姜瑜彻底无语了,这六妹妹还是姜若带坏了。
“算了,”她长舒了一口气,“你高兴就好。”
姜瑜算是认清了,自己和湘水宫的这两位果真不是一路人。
“你的伤势如何?”姜瑜的视线落在了姜夕的肩膀上。
姜夕没有回答。
忽而,姜瑜才惊觉,自己在屋内那么久,竟然没有闻到任何的药味,她快步上前,停在了姜夕跟前,“你没有找太医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到底有还是没有,”姜瑜气恼,皱的眉头比刚才还深,“本宫不喜欢无辜亏欠别人什么,莫非姜若对你的好是假的,连太医也不愿意帮你请来……”
姜瑜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瞳孔缩了缩,竟然上前一把拉开了姜夕的衣襟。
哦豁,姜夕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有点凉飕飕的。
她并不介意姜瑜的冒犯,毕竟自己以前可是穿小吊带的人,如今只不过是里衣被扯开了一些而已。
姜瑜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望着姜夕:“你……没有将昨日的事告诉姜若?”
因为要帮自己保守秘密,所以没有告诉任何人,自然也找不来太医。
——她知道自己注重名声。
姜夕只是莫名地看着姜瑜不断变换的神色,完全不知道她心中已经千回百转。
没有告诉姜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麻烦。
以自己磕磕巴巴的语言能力来说,复述哈齐木的事实在是太累了,而且自己一心牵挂着谢缨骗子的事,一时之间就忘记了。
不知在心里较量了多久,姜瑜终是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语气沉重地道:“算我欠你一回,今后你有什么事,但凡我力所能及绝不推脱。”
姜夕眨了眨眼,刚刚发生了什么?天上掉馅饼了?
给完承诺之后姜瑜立马转身出门,姜夕也慢腾腾起来洗漱,只不过刚洗漱完,吩咐了桂嬷嬷去帮自己令早食,姜瑜又风风火火地进门,依旧让秀儿呆在外头,而自己则是一把将姜夕压在了床上,扯开了她刚穿戴整齐的衣裳。
动作之行云流水,让姜夕措手不及。
“忍着点,疼。”姜瑜将药膏涂抹在姜夕的肩头上,毫不留手地用力揉搓。
姜夕只觉得头皮一麻眼前一黑,灵魂和身体彻底断触了。
姜瑜则是心下吃惊,没想到六妹妹那么能忍疼,浑然不知手底下的人眼神已然溃散了。
*
将军府今日闭门不见客。
是谢缨特地吩咐的,他谁也不见,尤其是的六公主。
薛山领了命,层层吩咐下去尤其是告诫门房,千万不要将宫里头的人放进来。
但很快,薛山发现了不对劲,王爷的眼神怎么频频望着门外?
他有些迟疑:“王爷,禁卫军还在宫内,没有将王府包围,我们所谋划的事……圣上应该没有发现。”
谢缨没有回话,只是又第一百次重复:“不要让六公主入府。”
薛山:“今日也无哪位公主出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薛山想说,但看王爷你的神情,似乎是在期待六公主来的。
但他不敢。
谢缨瞥了他一眼,“今夜是关键时刻,莫要将她牵扯进这件事来。”
“属下明白,王爷是为六公主着想。”
“若那呆子能像你一样明白本王的苦心,那就省事多了。”谢缨的视线在文书上逐渐失去了聚焦,那呆子看似迟钝,其实行事雷厉风行,他还以为今日她会登门问罪于自己。
但是……似乎是自己多虑了。
比起谢缨还在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薛山倒是比谢缨看起来严肃多了,他忍不住再劝,“王爷当真执意如此?今夜一过,那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谢缨语气淡然,将信纸于火上点燃,毁掉最后一丝痕迹:“早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大盛……不会有任何一位公主去和亲。”
大盛有习俗,家中有殡丧者,百日无喜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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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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