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拂晓,蓝色的天空透出熹微的亮光,刘春花差不多能看清此人的面容。
他的眉骨棱角分明,双眉似剑,在光线的阴影下双目微陷,即使闭着仍给人以深邃的幻觉。头发表面有些浮乱,不过,从勒紧的发根和穿插整齐的金玉冠饰可以看出曾精心梳理过。额头光洁宽阔,不似书生的柔弱,只是双唇很薄,加上皮肤白皙,勇武中又有几分柔美。他的夜行衣显然是匆忙换上的,因为胸口处还有未理平的皱褶,但腰带却系的一丝不苟。
她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发现他的伤不多,只在右胸上中了一记毒镖,伤口并不深,不过显然镖的毒性很大。
好在原主久病不愈,房间里存了杂七杂八不少的药,有一些还用的上。刘春花给他处理完伤口已是天色大亮,血暂时止住了,但他身上的毒没解,体温忽高忽低,一会冷得脸色发青,一会儿又热得满头大汗。她就跟着一会儿盖被子一会儿擦汗,忙得上窜下跳。
到午时,她累得都快虚脱了,正打算坐在床前眯一会,房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她愣了愣,擦汗的湿巾丢在床上的人脸上,动作麻利地悄声跑到门后,怎么办?这还是她第一次冒充原主的身份和这里的人接触,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湘琴姐?”门外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声音里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娇媚。她显然很不满意自己的差事,不耐烦地敲着门,叫了两声,见没人应,嘟哝道:“难道人已经死了?”说着把自己吓了一跳,就要把饭扔了去喊人。
刘春花不在原主身上时她就已经几天没吃喝,这会儿一阵忙乎,早就饿得脚步虚浮,她心疼那顿丰盛的饭菜,连忙大声答应了一声。
那丫鬟听到喊声,这才扭过身来,娇声嗔道:“姐姐吓死奴家了!怎么才答应?”
刘春花又不说话了。
那丫鬟觉得她可能是病得太重,没多少力气说话了,随即想起她得的那劳什子病,皱着鼻子道:“那姐姐好生养着,奴家就不进去打扰姐姐了,饭菜放在门口了。”旋即转身走了。
她明知屋里的人可能已经病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把饭菜扔在门口,足可见此处的人情冷暖。
不过这倒是让刘春花省了很多麻烦,她目送人走远了,打开一条门缝,高高兴兴地把饭菜端进屋,然后重新锁上门。
刘春花善于烹饪,也擅长打理菜园里的菜,这里的菜虽然色彩斑斓,但在她看来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她饿了那么久,哪还管什么好吃不好吃,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连渣都不剩。
到了下午和晚上,接连有人过来送饭,刘春花都欣然接受。由于都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那些人都唯恐避之不急,有的连话也没说,放下饭就走了。
不过,即使吃喝不愁,这个地方她是真的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她长么大视觉听觉从未受过如此冲击,一会娇喘一会低吼的,从最初的疑惑不懂到后来的恶心哆嗦再到现在已经差不多麻木了。
就在刚才,她还听到不知哪个楼层的哪个房间传出女子的娇嗔:“哎呀,官人好个急性子,短小不说还快,人家还没够呢!”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受得了这个。于是她决定,只要床上的人醒了她立马就走。
到晚上天完全黑时,她试了几次体温,高低变化的幅度越来越小了,呼吸也越来越安稳,她也终于能休息一会儿。
她的床被人占了,她只能抱着腿在椅子上勉强休息,但每隔一会儿,一声充满激情的“啊”“嗯”都会让她跳一下,后来实在困极了,惊跳了一下后一头栽到床上,脸庞不知触到了什么,温暖而舒适,她蹭了两下,咕哝一声,呼呼的睡着了。
鄢星路醒来时,在晨光里缓了两秒,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随即感到胸口十分憋闷,他低头看了看,一个乱糟糟的物体正压在他胸膛上。
借着透过的光亮,他仔细分辨了下,发现那是一颗人头。头不大,只是头发乱了点。
他刚欲起身,喉咙里涌上不适,不禁咳了两声。
他的咳声并不足以惊醒刘春花,但他一咳嗽,整个身体都在震动,刘春花脑袋也跟着晃了两晃,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抬起脑袋,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看出来,最后敌不过睡意,又一头栽了下去。
鄢星路正要撑着坐起来,被她一砸,闷哼一声,又躺回去了。就在他想着怎么把身上的人拎起来时,眼前的人忽然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身子。
刘春花睁大眼,拍了脸颊两下,确定自己清醒了,认命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梦醒或是穿回去之类的,她手指抓进头发挠了挠,看向床上的人,问道:“你醒了?”忙活了那么久,压根都没梳过头,原主的发饰像稻草一样挂在她膨乱的头发上。
鄢星路看着她好不容易把手从打结的发丝里抽出来,又看了看她身上裹的不伦不类的衣服,目光本来想从她身上搜寻到什么,却由于对方造型太过奔放最后放弃了,他顿了顿道:“是你救了我?”
刘春花大咧咧地叹息了一声,她想说自己本来不想救的,不过还是一顿一顿地点了两下头,一边说道:“我虽然不认识你,但也不愿意看你就这么死了。”旋即想起自身,她的阿爹阿妈,是否会被某个好心人救了呢?若是知道她死了,他们会……很伤心吧?想着想着便心中百转千回,她这厢想得入神,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激情四射的尖叫,又立刻被吓醒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尴尬了一会儿。
鄢星路干咳一声,正要开口,却见床边的人忽然站起身,像男子一般裹了裹腰间的衣服,然后从床边的桌几上拿起一些东西,低声说道:“你醒了,我也该走了。这是我之前给你上过的药,我也不懂但似乎是有效,这是我给你留的半个馒头,还有这半杯水。我要走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着四下里看了看,见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对他道:“那我走了。”转身向门口走去。
鄢星路皱眉看了看眼前乱七八糟的东西,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他试探着运了一下功,发觉体内的毒素在一天之内已经根深蒂固,他命虽然保住了,但功力在半月之内都没办法恢复,在此之前,他的处境堪忧。
他看向门口的人影,从身后看,身姿窈窕,原本拖沓的裙裾被她挽起来打了个结,更衬得腰身玲珑有致。不过转念一想,醉虹楼随便一个丫鬟都长得出众,否则也枉称殷国京城第一大莺馆。
他一抬手,把堆在眼前的杂物扫到地上,冷道:“回来。”
刘春花正猫在门后专心观察廊上有没有人,听到他突然说话,回过头,低声道:“还有事吗?你快说,我马上就要走了。”
鄢星路看向门口,在暮色的光亮中看到一双清澈的发亮的眼睛,他心里疑惑了一瞬,但又归咎为错觉,声音凛冽道:“我既来了,就是你的客人,不必这么急着去接……去陪别的人吧?”
刘春花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扭着手低声道:“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这里的人。”她说完又觉得这话任谁也不会信,她此刻顶着原主一张扑满脂粉的脸,说不定这张脸不知多少人见过,又作为某种印记记在脑海里。
鄢星路没听清她后面说的什么,不耐烦道:“若是钱的原因,你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酬金付你三倍。”
刘春花听他这么说话,多少有点恼火,气道:“你别以为有钱就了不起,昨天晚上要不是我救你,你、你就死了。”
“放肆!”鄢星路气得胸膛起伏,据他所知,醉虹楼里上到头牌花魁,下到家丁打手都受过训练,一个个都对客人逢迎卖笑的伎俩炉火纯青,这个女人怎么跟疯子似的,举止粗俗形容邋遢,还敢跟客人吵架!
只不过他眼下又不能找人投诉,最主要是钱没带在身上,说不定他早就被搜过身了,想着神色一变,摸了摸腰间,松了口气,幸好东西还在。为今之计,只好委曲求全。
他身体尚未恢复,眼下还十分虚弱,他按住胸口,压下不适,想了想,瞥了她一眼,“你要是不缺银两,奇物珍宝我也是有的,只不过需要你等些时日。条件是你眼下不许去接其他客人,只对我唯命是从。”他索性不再避讳,对这种人只要条件足够,没有谈不拢的生意。
刘春花越听越恼火,“我说了,我不要你的钱!”要不是怕闹出的动静太大,她真想撸起袖子上去揍他一顿。
“那你想要什么?什么客人这么重要,让你非接不可?”
刘春花气得说不出话,索性不再理他。她往门外看了一会儿,太阳升起后,楼里又热闹了起来,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她一时竟脱身不得。她烦躁地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往外看了一会儿,最后自暴自弃地坐在梳妆桌前的红木椅上。
这在鄢星路看来,完全像是她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人。现在他有些担忧,万一有人来了,他该如何自处,目前看来,他连下床行走都困难。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鄢星路前后思忖,对毒素的压制放松,突然血气上涌,哇地吐出一口血。
刘春花一惊,也忘了生气,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床前,“你、你怎么了?!”见他咳嗽不止,焦急万状的给他拍着背,“怎么回事啊?好点了没?”
“水……拿水来。”
刘春花立刻把之前剩的半杯水端了过来,柔声道:“给,快喝吧。”
鄢星路端着水看了看她,怎么这么听话?
刘春花见他嘴角还挂着血,吓得头皮发麻,又怕他突然再吐血,担忧地给他又是拍背又是掖被子。
鄢星路疑惑地皱了皱眉,有一个不太靠谱的猜测。他突然一脸痛苦地按住胸口。
刘春花立马又慌了,两手在胸前挥舞,“怎、怎么了又?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鄢星路偷偷拿眼看她,那慌张得不知所以不像是装的。
他暗自长出一口气,心想这女人的弱点也太奇葩了吧。他咳嗽两声,低声道:“我病得很重,你哪都不许去。”
刘春花立马点头如捣蒜,心想送佛送到西吧,救都救了,要是半途再死了就有点不划算了。
“也不许让别人来。”
刘春花继续点头,“好好好。”心想我也不希望有别人来。
“我要什么给我什么。”
“嗯……嗯?”刘春花刚点了一下头又停住,万一他有什么不成熟的想法呢?又看了看他虚弱得像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觉得暂时没有那方面的危险,于是也干脆地答应了。
鄢yan 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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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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