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刺目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光线穿过重重叠叠的树荫,落下点点光斑,几只麻雀呆呆地立在电线杆上,左顾右盼。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燥热的夏风,窗外的棕榈树被吹得枝叶微微摇晃,沙沙作响,那一阵风穿过郁郁葱葱的枝叶,吹进纱窗,窗帘被吹得鼓起。
阳光乍泄进入房间。
陈真坐在床上,身上披着一床夏凉被,像一个裹起来的粽子,她背对着窗户,对钻进来的阳光毫无察觉。
她聚精会神看着恐怖片。那部恐怖片的氛围拉得很满,昏暗的画面,晃动的镜头,诡异的氛围。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把脑袋埋进怀里的被子,只敢漏出眼睛。
背景音乐的音调忽地一转,变得紧张,心跳加速,砰砰地跳,手无意识捏紧。
紧接着,恐怖的背景音戛然而止,画面不再移动,而是对准一个地方停止。
心跟着悬了起来。
房间一片静默,只能听见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
嘀嗒——
嘀嗒——
嘀嗒——
突然。
“哇——”
一团黑雾冲到屏幕前。
同时传来一声抑扬顿挫的鬼叫。
谁家鬼这么叫唤啊,被吓得心跳都停滞了一瞬,她下意识大叫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啪哒——灯忽然被打开,昏暗的房间瞬间明亮了起来。
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陈真转头望向房门,门口站在一个身影,男人抱胸站着,嘴角扯着一抹坏笑,眼底都是幸灾乐祸,还不忘嘲讽她:“吓到你了?”
这贱兮兮的样子,她就知道!
“张嘉泽!!”
她拿起旁边的枕头狠狠砸过去。
原来是这家伙叫出来吓唬人的,她就说那鬼叫的声音怎么那么真实,如同在耳边。吓了她一跳,简直可恶至极!
张嘉泽微微侧身,抬起手,接住了她扔过来的玩偶,欠欠地说,“砸这么用力,想谋害你哥啊?”
陈真把被子放下来:“怎么没把你砸出地球。”
“嘶,”张嘉泽捂住胸口,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大夏天的,你说这话真是令哥哥感到心寒。”
陈真下床,走到张嘉泽旁边,想要拿回枕头,直接骂道:“寒你个头。”
张嘉泽仗着自己比她高,高高举着,就是不给她:“骂谁呢?”
抬头看了看高度,知道拿不到,陈真深吸一口气,她向来能屈能伸,于是语气放软下来:“我没骂哥哥。”
张嘉泽的手落下来了一些:“这才对嘛。”
抓住时机,她一把扯过张嘉泽手里的枕头,然后转过身淡淡补充道:“我骂的是狗。”
张嘉泽:“……”
陈真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头搭在兔子玩偶上:“你刚刚吓到我了,给我道歉。”
“道歉?”张嘉泽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靠在窗边双手抱胸,嘲弄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有大白天的你怕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他转过身,抬起手一把扯开窗帘,顷刻间,午后炙热而明媚的阳光便轰轰烈烈倾洒进来,落满整个房间。
盛夏的阳光热烈得肆无忌惮,忽然晃荡入眼帘,刺目无比,陈真赶紧用手挡在眼睛前,缓过来之后直视着张嘉泽:“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行的正坐的直,做什么亏心事了!”
“没做亏心事?”张嘉泽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拍在陈真面前,“那你说说这是什么?”
陈真瞥了一眼张嘉泽,接着视线转移到那张纸上,准确来说是一幅画。
这张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皱皱巴巴的,上面还有题目,题目写着:围绕寓言故事《农夫与蛇》的主题,创作一副作品。想起来了,这是初二那年的美术作业,后来老师没有收上去,中考完了之后她就带回家了,也不知道张嘉泽在哪里找到的。
最要紧的是那副画的内容,她画了一个美少女和一条狗,美少女旁边写着了“陈真”,哈士奇旁边写着“张嘉泽”。
画的是美少女使出旋风无影腿一脚踹飞哈士奇。
标题名——《陈真与狗》。
陈真:“……”
张嘉泽大爷似的站在旁边:“解释。”
陈真自知理亏,默默把纸折起来,抬头示弱道:“哥哥。”
张嘉泽弯腰,一只手压住那张纸,微笑着说:“叫哥没用,解释。”
“你知道的,”她看着他,颇为真诚地说,“世界上叫张嘉泽的人很多。”
“是吗?”张嘉泽弯下腰,捏住她的脸,笑里藏刀:“只是能被你称作狗的,恐怕只有我一个。”
陈真头往后仰,挣脱他的魔爪,眼睛滴溜溜转一圈,随便扯了个理由,理直气壮地胡说八道:“谁让你学鬼叫吓我!”
张嘉泽低头看向陈真,像是佩服她的瞎扯淡能力,气笑道:“我俩说的是一个事情吗?况且我不鬼叫,电影里也会鬼叫,你可真是不识好歹啊。”
“我宁愿听电影里鬼叫。”
“什么?”
陈真抱着兔子玩偶,坐在书桌前撇撇嘴,小声嘟囔:“你声音比鬼叫还难听。”
张嘉泽声音陡然放大:“你说什么?!”
陈真假装听不见:“……”
“小屁孩,你再说一遍?”
“不许这样叫我,”原本打算沉默的陈真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据理力争,“我明天就上高中了!”
“哪又怎样?在我这个准大学生眼里,你就是个小屁孩。”
陈真气得直吸气,指着他:“那在我这个准高中生眼里,你,就是个老、东、西!”
“……好啊?造反是吧?你这个小屁孩。”
“你这个老东西!”
“小屁孩!”
“老东西!”
嘴上唇枪舌战,手上也不打算闲着,两人都已经各自开始找东西,准备上手了。
大战一触即发之时,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像是找到救星,陈真一下跳起来,丢下手里的东西,利落蹦下床飞快朝门口跑去,一脸幸灾乐祸:“你完了!”
张嘉泽气势一下弱了下去,追上去撵人,嘴上还是不服软:“小屁孩!一天到晚就会告状!”
赵忠刚下班,去小区的菜市场买完菜,刚回家关上门,气还没喘两口,就被陈真堵住告状:
“爸!哥哥说我是老屁孩!”
追过来的张嘉泽也不甘示弱,急忙解释:“你还叫我小东西呢!”
赵忠手上提着的菜还没放下,眉头皱起。
……这俩家伙又在发什么疯?
**
饭桌上,刚刚被赵忠教训了一顿的张嘉泽一脸不服气地吃着碗里的饭,每吃一口都要狠狠看陈真一眼。
陈真被他盯得难受,忍不住开口:“爸,哥怎么还不开学啊?”
看见他就烦。
终于等到发泄口,张嘉泽不屑地说:“我可是大学生,你个初中生懂个屁。”
陈真再一次重申:“我说了我明天就是高中生了。”
“哦,”张嘉泽目的达到,悠悠然吃口饭,不屑道,“小屁孩就是幼稚。”
“你!”
“张嘉泽!再这样叫妹妹看我怎么收拾你!”赵忠立马主持公道,严厉批评了一顿张嘉泽。
张嘉泽越想越气,明明是陈真这小家伙先惹他的:“爸,这小家伙还叫我老东西呢,你管不管?你就偏心呗。”
陈真和张嘉泽可谓老虎遇蛟龙,犯冲。两人都是不服软的,从小吵到大,前世的仇人,今世的冤家,谁也不服谁,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闹都是家常便饭。两人吵架时,爸爸帮陈真,妈妈护张嘉泽,因此两人几乎次次打平手,谁都占不到上风。
只不过这次妈妈要在学校给学生做晚自习辅导,还没回家,自然没人给张嘉泽撑腰,在这次吵架中落了下风。
“我还不知道你,哪次不是你先去招惹妹妹?赵忠放下筷子,像个公正的法官,一锤定音判张嘉泽有罪。
这话一出,陈真反而有些心虚,今天这事,好像确实应该算她头上,毕竟她画的那幅画是罪魁祸首。
正想着怎么解释。
赵忠对着张嘉泽又补充了一句:“一天天的吊儿郎当欺负妹妹,你啊,最好快点开学。”
这话一入耳朵,张嘉泽挑了挑眉。
他一副我都懂的表情,放下筷子,站起身:“好,这么不想见到我是吧,我这就走。”
**
张嘉泽根本走不到哪去。
别人离家出走好歹也要走出去两里地,张嘉泽的离家出走就是走出家门,拐个弯,敲响隔壁周清越家的房门,然后走进人家家门。
更让人放心了。
陈玉亭辅导完学生,下班回家,发现张嘉泽不在,于是直接问陈真是不是又和哥哥吵架了。
陈真也不隐瞒,老老实实说了她和哥哥吵架,爸爸帮她说话,然后张嘉泽被气走了的事情,毕竟今天这事她确实不占理。
陈玉亭也不废话,简洁明了地说:“陈真,去给你哥道歉,把他带回来。”
陈真不想:“他不回怎么办?”
毕竟张嘉泽这人真的很会摆谱。
陈玉亭:“不把你哥带回来,你也别回了知道吗?”
“妈——”。
“快去。”
“哦……”
陈真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懒洋洋地套上拖鞋,一边盘算着怎么把张嘉泽抓出来,一边打开家门,走向隔壁周清越家。
越想越头疼,因为隔壁的周清越,是个比张嘉泽更混球更难缠的存在。
他和陈真同岁,两人上的初中也是同一个,但他和张嘉泽混在一起玩的时间多得多,他们俩合起伙来耍陈真也不止一次两次,对比起来,陈真和他的关系真算不上多好,甚至有点水火不容,毕竟周清越算是张嘉泽那边的。
而且周清越是真正意义上的“邻居家的孩子”,陈真跟妈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坐在楼底下那棵棕榈树下练大提琴,一眼就惊艳了陈玉亭很多年,后来不知道跟陈真念叨了多少次。每念叨一次陈真就要在心里骂周清越一次,这人可真能装,谁家小孩大夏天跑楼底下拉琴啊。
偏偏这家伙还真的很厉害,又会拉琴脑子又聪明,最重要的是,还比她勤奋,每次寒暑假她想悠闲自在地躺平,爸妈就会说周清越又参加了什么比赛获得了什么奖。简直无处不在,如影相随,像个阴影一样,逃都逃不开,盖住了她的那些本来拿得出手的小骄傲。
她理所应当地讨厌周清越。
即使身边总有朋友跟她说,周清越像光芒万丈的太阳,闪闪发光,令人仰望,但她也只觉得,他只是惨淡无趣的白炽灯罢了。
有点光芒,但很烦人。
到了周清越家门口,径直敲响房门。
咚咚咚——
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门还是没开。
她低着头想着待会要怎么把张嘉泽拎回去时,咔哒——
门开了。
开门的人像是刚刚洗完澡,头发湿哒哒的,身上的白T像是赶时间随意套上的,还有些松垮凌乱,他擦着头发看着她,额角滑落一滴水,流到精致的眉骨处,将落未落。
陈真望着那滴水,脑子忽然宕机,莫名被勾起了注意力,静静看着那颗未落的水滴。
啪嗒,水滴轻轻落下,落在少年翘且密的睫毛上。
心底里也好像坠入了一滴水,泛起微不可闻的涟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楼道的风打了个转儿。
陈真突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平静地说:“我找张嘉泽。”
刚刚想要冲进去把张嘉泽揪出来的气势莫明消散了一半下去,语气都轻了不少。
周清越还是擦着头发望着她,不说话。
陈真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又问道:“他在这里对吧?”
这哥还是没说话,陈真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不说让她进,也没说不让进,就那么懒懒地站在她面前,自顾自擦着头发。
陈真有些不耐烦:“周清越。”
“嗯?”他眼神落在她身上,挺轻的,但陈真却觉得比千万斤阳光压在她身上还重。
这家伙肯定又在憋什么坏招,陈真心想。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周清越终于擦好头发,他放下毛巾,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然后平底起惊雷般吐出一句:
“你好,我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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