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惊雷在窗外炸开,夏酉星从梦中惊坐而起,电光刹那闪进未关严的窗帘,诡异的红光里,雨滴”噼里啪啦“的在玻璃窗上砸出凌乱的印记。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她捂着急促起伏的胸口缓了一会儿,拿起床头上的手表,凌晨三点半,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
“呼”,她软倒在床,重新拉起被子,脑子里漫无目的的想着,这么大雨,吴家绣坊门口那条小巷也不知道会不会积水,要是积水多了,车进不去可就麻烦了。
夏酉星是个服装设计师,今年刚从中央圣马丁毕业。
两年前她在C品牌实习的时候,灵光一现画出了一套关于海洋的作品,翻涌的云纹海水,破晓的天光,展翅的飞鸟等传统元素和现代化十足的风衣大衣长裙完美融合在一起,夏酉星有信心,这个系列只要能够做出,一定会成为“夏”的代表作。
为此她对比了各种绣法,最后敲定以盘金绣的绣法完成整个系列。
盘金绣顾名思义就是使用金线在绸布上盘出图案,是苏秀中最华丽的技法之一。
华丽之余它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最多的,夏酉星天亮后要验收的那批布料,就是她两年前订的。
她前两天已经看了部分样品,色泽饱满鲜艳,白银光泽交辉,兼具美感与气势。
这两年没有白等。
一想到那些金银交映的布料晚上就能出现在她工作室的人台上,夏酉星浑身的疲倦就一扫而空。
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始收拾,生机勃勃的样子无比惹眼,与她一起同去的采购总监莉莉笑着说,“夏姐时差倒得可真快”。
两人随意聊着,不一会儿,吴家绣坊所处的古街就到了眼前。
只是,夏酉星疑惑的看着冷冷清清,和上次来时截然不同的街道,怎么回事儿?怎么街边的店铺每个都大门紧闭?
难道是她们来的太早了?
白色鞋子踩在青石板上,溅起灰黑色的泥点,浅灰色的裤脚很快就一片狼藉,但夏酉星此刻已经无暇顾及。
雨水冲刷过后的空气按道理来说应该十分清新,但她们一行人越往里走,空气里闷沉的硝烟味就越重,闷的她都要喘不上气了。
“咳咳”。
听到夏酉星咳嗽,莉莉赶紧解释,“这边都是老房子,线路也老,可能昨晚下雨时发生意外了”。
此时夏酉星还没想到,这个意外和她们有关,直到他们被黄色的警戒线拦住去路。
“女士,前方禁止通行”。
“我们是要去吴家绣坊验收布料的”,莉莉朗声问道,“请问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验不了了!”,路过的大爷看她们一眼,凉凉的说“着火的就是老吴家的仓库”。
“什么?!”
夏酉星脸色瞬间苍白,着火的是吴家的仓库?那她的布料,她的新系列,她明年年初的时装周怎么办!指甲用力往掌心里压,她借着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绣坊老板,也许,她的布料没在这个仓库。
“吴老板呢?”,她声音颤抖的拦住要离开的大爷,“他没事吧?”
“医院呢,清早起来急火攻心就昏了过去,正抢救着呢”。
“那他们现在的负责人呢?您知道是谁吗?”
“负责人?就管事的呗?小姑娘说话真是文绉绉的”,大爷看她轻言慢语,心生好感不由得就多说了两句,“他儿子呗,只能他儿子管啊,哎呦,那不就是嘛!”,说着大爷冲对面被几个人围着的男人招手,“大强,大强!”
“刘大爷,我这正忙着呢”,穿着一身尺码明显偏小的戗驳领西装的年轻男人迎面走来,腰上巨大的某品牌logo在日光下发出刺目的冷光。
刘大爷热心介绍,“这三个姑娘来找你爹的”。
“老头子在医院抢救呢”,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要找上医院找去”。
莉莉上前与他交涉“小吴总你好,我们前天与你父亲约好的今天来验货”,她低头直视吴大强的眼睛,“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吴总斜眼往上打量三人一番,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验货?!都烧成灰了,怎么验?”夏酉星看着他嘴边不停抖动的痦子,眉头越拧越紧,他怎么连她们是哪个公司的都不问一声?
难道是所有客户的布料都在这个仓库里?
“哎!你怎么说话的?”莉莉上前与他理论,“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我们合同白纸黑字写好的....."
听到莉莉提起合同,他愣了一下,油腻的眼神豪不掩饰的在夏酉星身上打量了一圈后,不耐烦的说“合同?呵,我这会儿哪有空跟你谈合同”,他一把推开穿着高跟鞋的莉莉,“回去等通知,别在这给我添乱!”。
“你!”
她们三个女孩不适合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和一个蛮不讲理的男人起冲突。
所以,夏酉星扶住要和他继续理论的莉莉,冷静开口,“我的律师会再和您联系”。
莉莉握住她冷的像是在冰柜里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手指,急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夏姐,我们的时装周怎么办啊?”。
年初的秋冬时装周在二月举行,距离现在只剩五个月的时间,如果吴家绣坊不赶工,她们整场秀都会被毁了。
刚听到消息时的慌张和无措已经被夏酉星强压了下去,她拍拍莉莉的手冷静安排,“我们先回去见律师”。
盘金绣实际上并不是S城独有,当初之所以选择在S城挑绣坊,是为了“传承”这个融合传统刺绣和现代剪裁的大系列。
她何尝不知道,五个月的时间连一套手绣的龙凤褂都赶不出来,要想赶出15套一整个系列的布料简直天方夜谭。
接到消息的打版师甚至劝她,“或许,我们可以先把这个系列放一放,等时装周过了再想办法”。
“不行”,夏酉星毫不犹豫拒绝,“放弃这个系列,整场秀将毫无亮点”。
打版师曾和她一起在C品牌工作过,对她的执拗非常了解,“好吧,那现在要怎么办?S城还有没拒绝你的绣坊吗?”
夏酉星轻笑一声,面向窗外的夕阳,“亲爱的茜茜小姐,国内不止S城有盘金绣绣坊”。
还有G城。
G城这个城市气候闷热又潮湿,夏酉星非常不适应,来这边还没两天,胳膊上脖子上就冒了一大片湿疹,痒痒麻麻的让她心烦意乱。
看她又在挠,江雨眠没好气拍她手,“你别挠了,小心留疤”。
夏酉星和江雨眠是在伦敦的某家华人超市认识的,她本来的专业是建筑设计,但因为院里效益不好,熬了一年赚的钱还不够看病,她毅然决然辞职奔向了外贸的怀抱。她的舅妈是个老绣娘,夏酉星也是看到她朋友圈里发的她舅妈给她绣的嫁衣,才反应过来不用只盯着S城一个地方。
这会儿,江雨眠一边回着欧洲客户的邮件,一边和夏酉星说,“我舅妈说了,你这个工期,除非选择机绣,要不然只能做梦”。
不管大绣坊还是小绣坊订单都是提前一年甚至两年排好的,小物件或许有可能挤挤工期赶出来,大的可就不行了。
但凡事也不是没有意外,她回完邮件后又说,“不过她有个朋友是开培训班的,还搞直播什么的,她那人多,质量就,可能”,她想了一下后说,“可能会比周嘉豪那的机绣好点?”
夏酉星叹了口气说,“我这两天过去看看”。
以她的时间来说,选择机绣才是上策。但机绣出来的样品不仅针步松散呆板,就连光泽度也不够,不管怎么清理总有一层雾气笼罩在上面,毫无美感与气势。夏酉星一想到要把这玩意挂到自己的人台上,眼睛就忍不住的开始胀疼。
别说顾客了,她自己都接受不了。
两人吃饱喝足后,闲逛着往酒店走。
身高一米八三留着微分碎盖的江雨眠单手插兜,随意的和夏酉星继续聊吃饭时的话题,“这就跟吃饭一样,吃过从牛身上到你嘴里不超过二十分钟的牛肉,再吃冷冻牛肉那肯定接受不了,见过孙大师的佳作,你肯定接受不了周嘉豪的小卡拉米”。
黑色宾利快速从两人身边划过,带起一阵燥热的风浪,江雨眠双眼放光的盯着远去的车屁股,羡慕的说,“有钱真好”。
夏酉星挠挠胳膊上又在痒的疹子,笑着鼓励她,“加油,你可以的”。
“我?”,江雨眠不抱希望的摇摇头说,“指望我这点工资还不如祈祷我们家再拆迁,不对现在拆迁也不行了”,她随口和夏酉星吐槽,“装修都得自己往里贴”,拍拍夏酉星的肩膀鼓励,“我还是祈祷你发大财吧!”。
“我?”,夏酉星也跟着摇头,“别提了,我今年只要赔的不超过去年,我就谢天谢地了”。
“没事”,这次轮到江雨眠安慰她了,“我等会问我舅妈要一下梅姐的名片,你先去她那看看,说不定她能给你赶出来呢”。
梅姐绣坊的规模十分大,在某商业中心的地标性建筑上占了一层楼,一半用来培训和直播,另一半则是绣娘们的工作室。
对于夏酉星的这个订单,她十分想要拿下,但不到四个月的工期也着实是个难题。
“手绣的工艺和质量是机器完全无法达到的,同样的,你也不能以机绣的工期要求手绣是不是?”,梅姐笑着送夏酉星出门,“小夏,你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姐是真的想和你合作”。
“叮”的一声,电梯提示音响起,夏酉星笑着和梅姐告别。
亮的能照出人影的电梯门平缓移开,夏酉星脸上笑意僵住,怎么是他?!
懵懂的青春期对邻家大哥哥,或学校里的温柔学长心生爱慕,应该是大多数女孩都经历过的,夏酉星也不例外。电梯里的男人,就是她曾经喜欢到无法再喜欢,费尽所有办法都得无法得到的人。
她没想到,多年之后,自己会在这里再遇到陆少川。
“不进来吗?”,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酉星恍然回神,“谢谢”,她对按开门键的年轻男人道谢,捏着包上的金属链条走到陆少川身边,看着电梯门上的影子,轻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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