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纯白的虚无中，艾莉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巨大的床和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玩偶，这里空无一物。
这……是哪儿？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寒冷，诡异的气氛让她的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得尽快离开这里。
当心中涌现出这个想法时，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了变化。不，更准确地说，是那些玩偶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原本散落在四周的玩偶在眨眼间朝着某个方向聚集，它们空洞的双眼似乎在无声地引导她。
诡异，不安，但不得不过去。
艾莉鼓起勇气，朝前走去。随着艾莉的每一步，她脚下各不相同的可爱玩偶越来越多，可明明没看见它们有动过，这种缺失了它们活动的记忆的感觉并不好。
当她随着玩偶的指引来到某个墙边时，出现了之前没有的门，同时整个房间的玩偶都聚集在了她的周围注视着她。
“咔哒—”她转动门把手，门缓缓打开。
门外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向前延伸，望不见尽头。艾莉没有犹豫迈出脚步，离开那不适的房间，再回头望去，那间房间依旧在那里，门敞开着，但玩偶却不见了。房间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她转过头，继续沿着走廊深入。走廊的白色逐渐变成了暗红色，周围的景象也随之扭曲，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艾莉还没来得及反应，几只触手从湖中伸出，紧紧地缠绕住她，将她拖入了湖底。
随着下沉，暗红色逐渐变成了深邃的黑色。在这个空间里，没有玩偶，没有房门，没有走廊，没有湖水，没有触手，只有看不见的钟表发出的“咔哒—咔哒”声。时间的流逝声充斥着整个空间，无处不在，仿佛在提醒她时间的宝贵。
艾莉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开始前行。时钟的摆动声似乎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就在她感到茫然，不知该如何时，远处闪过一道光芒，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明亮。艾莉毫不犹豫地朝那道光芒奔去。
随着她的奔跑，黑色逐渐变成了暖金色。暖金色的光球逐渐化为一个人形，它牵着艾莉的手，带领她走向前方的光芒之中。
当小人停下脚步时，艾莉正站在光中，转身想要道谢，但她看到了小人身后的东西。
那是她的影子，在光芒中显现出来。同时，她也看到了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钟摆。
“咔嗒—咔嗒—”
在光芒的照射下，黑色的钟摆依旧在不停地摆动。艾莉看到钟摆每摆动一次就越靠近她的影子，钟摆的最低点，正对着她的脖子。
就在那个影子即将触及她的脖子时，小人突然抬手将她推了出去。
阳光刺眼，艾莉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泪水缓解了眼睛的刺痛。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待在熟悉的房间里，意识逐渐清晰。
梦……
艾莉摇摇头，将那场奇怪的梦境甩出脑海，起床收拾起来，准备去找赛丽艾。
来到以往教学时的地方，艾莉发现周围堆积在地的书籍又增加了不少，有最近翻阅过的痕迹。艾莉略过这些散乱的书本，下意识地寻找赛丽艾的身影，在看到老师的位置时不免一愣，那是她以往最常待的地方——窗台。
大概是受到儿时被看管的影响，艾莉很喜欢坐在又高又宽敞的窗台上，坐在那里可以随时看见外面的景色和美丽的天空，还不时吹来微风，很舒服。
有点好奇，但也只是有点，一个位置而已，老师想坐哪就坐哪。
艾莉坎坷不安地停在原地，不敢轻易靠近：“赛丽艾大人……”
她想问老师是不是不生气了，但又害怕问出来会打破这和睦的氛围。
“醒了吗，身体感觉怎么样？”赛丽艾在她到来时就扬起那不变的微笑。
“已经没事了，魔力和记忆都收回来了。”
“那就好。”
“……”
短暂的问候后，谁都没有再说话，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一到这种时候艾莉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种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画面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们身上。
正当艾莉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奇怪的氛围时，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腥甜涌上喉间，察觉到什么的艾莉迅速捂住自己的嘴，但过多的血液还是从指缝中溢出，沾染了衣襟。
怎、怎么回事？她不是成功了吗？从人类转化成血族，再变回人类，为什么身体还是这幅样子？难道是时间魔法囊括的范围太大，把原本的身体状态也包含在其中了吗？
心脏的疼痛感还在持续着，好似被人当做布料，用针不断穿入穿出，疼得艾莉浑身发颤，直冒冷汗，说不出话的她就连喘息也是小心翼翼地。
“艾…莉…”
呼唤穿过耳中的嗡鸣声，唤醒了她杂乱不安的意识，艾莉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的赛丽艾。
表情凝重，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
老师在担心我啊……
一直默默逞强的意志顷刻间坍塌，积压的负面情绪全然爆发出来，不再独自承受，她好累，十几年了，一直背负着越发沉重的压力让她的意志变得坚强的同时也削弱了她的精神。
眼泪忍不住溢出眼眶，在意识到自己失败的那一刻，她的意志已经崩塌了。
艾莉跪坐在地上，染血的手抓紧赛丽艾的衣角，颤抖着身躯，悲痛地询问这个她眼中无所不能的老师：
“失败了…老师，我该怎么办啊？”
明明都做到那种地步了，是花了十几年找到的最强完美的办法，可还是失败了，她只是想陪伴在爱的人身边而已，为什么实现不了？为什么还要缩减她本就少得可怜的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
眼前逐渐陷入黑暗，在意识彻底昏迷前，艾莉似乎听见一声微不可及的叹息。
*
等艾莉重新恢复意识，睁开眼时已经过去半天，星星与月亮将夜景装饰成一副美丽的壁画，安抚着她烦躁的内心。
“醒了。”赛丽艾第一时间发现艾莉坐起来的身影，走过来做到床边的椅子上，递过一杯水，“要不要吃点东西？”
艾莉摇摇头，现在她没什么食欲，但还是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期间发现身上干净的衣服，轻声道谢。
“……”赛丽艾见艾莉低沉的状态，想了想觉得现在是个交谈的时机，“艾莉，你的计划是成功的。”
还不等艾莉开口，赛丽艾继续向她说道：“利用血族特性与时间魔法，不仅消除身体上的负面状态，还能获得更多的生命力。之前那个能提取灵魂的魔族，和那具人偶，也是你的计划吧。这两种行动都很冒险，但不得不说是非常了不起的构想，而且你也成功了。”
艾莉愣愣道：“不、我……”
“你成功了的，只是你的身体没有得到改变而已。”
“……什么意思？”
赛丽艾没有立即解释，她安静地注视着艾莉，总是没有波澜的眼神多出了道复杂的情绪。
“你的细胞损坏是不可逆的。”赛丽艾闭上了眼，“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
“艾莉，你注定就只有不到普通人一半的寿命。”
艾莉：“……”
注定，命运……
艾莉其实挺相信“命运”这一词的，虽然痛苦，但那场实验让她变强，让她遇见了赛丽艾。原本的痛恨早在遇见赛丽艾的那刻起就慢慢淡化变成了庆幸。
但是……她在这一刻，又开始憎恨这个所谓的“命运”了。
为什么要让她遇见老师？为什么要让她喜欢上这个几乎永生的精灵？为什么？
艾莉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手中无意识握紧杯子：“赛丽艾大人最开始就知道吗？”
赛丽艾否认：“我只能看出你的魔力状态，后面调查了才发现你身体上的问题。”
艾莉：“这样啊……”
艾莉有气无力地回复了句后便不再说话，一时之间空气也沉寂下来，就这么呆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偏头望着夜空的赛丽艾正打算怎么开口询问弟子寻找永生魔法的事时，对方先跟她道歉了。
“我是知道我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才想去寻找能延长寿命的魔法。”艾莉苦笑着反思道：“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艾莉不知道赛丽艾其实看过她的日记了，所以她的想法很简单，对于赛丽艾来说，自己为了能够活久一点，不惜与魔族勾当，这样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才让她生气的。
“……”赛丽艾当时确实非常生气，但是看到艾莉的日记，知道她想要永生魔法的真正原因是自己后就只剩下无奈和一点……不知所措的茫然了。
不过现在看到艾莉表现出就算把自己憋死也不跟她倾诉的态度时，莫名的火气又重新涌现。
她怎么说也是将艾莉养大的老师，是师生也是家人，遇到有关生命的危险不跟她说，而是自己默默扛下来什么的，是不信任她吗？
赛丽艾冷声道：“你唯一需要道歉的是自己太过逞强，自私地忽视别人的意愿。”
隐瞒身体状况，冒险去面对魔族，以及寻找永生魔法的真正原因，所有的所有都自己擅自决定的。
“身为你的老师，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
“我不觉得你只是单纯想多活几天而冒险去对抗魔族的笨蛋，甚至还刻意向我隐瞒。”赛丽艾问她，“艾莉，我现在问你，你究竟为什么要去找永生魔法。”
“……”坚硬的语气明明是在询问她，却有一种其实知道原因，但想要她自己说出来的感觉。
“赛丽艾大人是世上最长寿的种族，您已经活了上千年，是怎么看待这几近永生的一生的呢？”艾莉没有正面回答她，但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没什么看法。”赛丽艾也不强迫艾莉回答自己，毕竟原因她自己已经知道了，“人类的一百年寿命，精灵的几千年甚至更长的寿命，这是从诞生起就决定下来的。对于不同的种族看来确实难以共情，但对于同种族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赛丽艾大人不会觉得难过枯燥吗？”艾莉抬起头，急切地询问她，“自己认识的人都会一一离开，留下自己独自生活下去……不觉得很残忍吗？”
“都说了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想法啊。”赛丽艾点了点艾莉的脑袋，直到将对方的眉心点红了才停手，“这些离别对于精灵而言是常态，即使最开始会悲伤，但随着时间的拉长，自己也会慢慢成长，怎么可能永远像个小孩一样敏感脆弱。”
“你心血来潮养了只小鸟，它的寿命是五年，即使你再怎么贴心顶多延长它一两年的时间。”赛丽艾好心地给艾莉举了个有关她的寿命论，望着她呆住的脸，有些想笑，“你对它会有什么想法？”
艾莉茫然：“……为什么要举例鸟？”
赛丽艾淡淡道：“因为跟你很像。”
“？”艾莉小小地纠结了一下自己在老师心目中的形象，随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问：“那，赛丽艾大人是怎么看我的……”
她这不到半百的寿命对于她来说是不是相当于在人群中瞥了一眼的程度呢？
“一个自大又爱逞强的小鬼。”赛丽艾这么评价的。
“我哪里自大了？”
“不否认逞强？”
“……”
看着不服气但又反驳不了的艾莉，赛丽艾也是放心下来了，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时间不早了，睡吧。”
“可是我才醒啊。”
“自己想办法。”赛丽艾背对着她挥挥手，“看月亮数星星，实在不行给自己用个睡眠魔法。”
“唉——”艾莉看向被关上的房门，无奈叹口气，最后还是飞到屋顶上去看月亮了。
‘逞强吗？好像是有点。但是被几句话就安抚好了，看来也不是很严重嘛。’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艾莉自嘲地笑了笑，在心里吐槽了下自己真好哄。
但不得不说，自己与自己和解了，她本身就对自己的寿命不在意，毕竟她早在12岁那年就该死了的。
她与世界唯一的关联便是赛丽艾，既然老师说没关系，那么她也就无所谓了。
“晚安，爱逞强的笨蛋。”艾莉轻声说出的话语被晚风带走，只留下那一身轻松的身影与星月对视。
艾莉→容易内耗专牛角尖，但超好哄。
上一章被高审了，吓死……还好没锁，只是误会。
全文最亲密的互动已经没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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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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