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向上越能感觉头顶的阴云，发光体的顶部似乎有黑色的影子源源不断地向外溢出。
迟堇渊盯着头顶的那一片漆黑，总打算能看穿什么。
他的动态视力一直是最好的。
可他没法看清，下一秒身下的污染就像是惧怕什么开始降低高度。
迟堇渊环顾四周的“鸟群”，上升一定高度之后这座“山”就没有任何可以站脚的平台了。
垂直90度的山壁，毫无遮挡。毫无疑问会让每一个选择爬上来的人。成为环山污染眼中的肥肉。
迟堇渊随着污染下降。
他凭借着感觉估算着：只能迫降了。
略带遗憾地将匕首从污染身上拔出，又狠狠地刺了下去。
污染近乎应激地想要发出刺耳的鸣叫，却被卡在嘴里的管子堵的严严实实。
这是最后一次高飞了。
迟堇渊看着不断向天空蔓延的黑色气流，放弃用污染完成最终登顶的想法。被绑在腰上的绳子随着重力坠落拉直。
直到他翻滚落地，酿跄几下，落到地上。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光球。这样的描述并不准确。
一个并不精致，处处显得简陋大概三米高的球。球本身是一个深紫色，甚至紫得发黑的物体，从外面很难仿佛要将人吸入深渊的黑洞。
奈何外层镶了一层闪光的白边。
它在闪烁。
每一闪一次都发着一抹白光。
看得人头晕目眩。
立刻就能观察到无数黑影就是从球的核心涌动出来的。它们迫不及待、四面八方地从高处飞向更远的地方。
越靠近越艰难。
迟堇渊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为了减负早就把污染检测设备放弃了，现在它已经在这里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的爆鸣。他切身体会到这意味着什么:
随身而来的滞凝感，无所不在的被附身的感觉。光是抵抗就足够让人头脑发昏。更别提他就这样攀上了山壁。
如果，被那巨大的鸟喙击穿的是防护服之外的地方，那他的行程就该止步于此了。
现在也没有多好。
迟堇渊拼命抵住想要泛呕的感觉，就着已经快要被抽空的身体，浑身发冷地拦住一个小小的黑影。
它是一个没有任何生气的气团，靠近了又立刻散开，变得透明。
迟堇渊知道它一直在，只从里面感受到刺骨恶意。
从身上爆发出的疼痛，让一直强撑的他冷哼出声。他倔强地没有动手。
停留片刻后，面前的透明竟然化出污染的模样。
被有所预料的迟堇渊拿刀斩杀。
刀子随着主人的脱力，在空旷、裸露的地上发出惊人的金属落地声。
*
顾温遥配合着时间。
调控兵线，让污染陷在圈中。没法短时间前行。
第九城的导弹向外发射，配合着兵阵地引导砸在了无人的、污染大量聚集的地方。
遍地残渣，一片平地。
在外的直播间乱做一团。
显然没有人料到某一个点位会突然黑屏。
紧接着开播的五个点位全部暗下，归于黑暗。
只剩有最初与主机端的小窗口可以观察，可那有限的视角很早就该被淘汰了。
看不见最前线的情况，只能听见声音在同步地爆鸣。
技术出了问题？当然不是。
负责人立刻找到了派出去的这五位本就有经验的观察员。
他们神色惊恐地从仓中出来，摘下头盔顺势摇头：
“是偷袭。”
点位被发现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们被小队悄无声息地在游戏中抹杀。
而几个视角一黑，弹幕立刻涌到谨慎的一个直播间做出反馈。
[？？？发生什么事]
[连打起来都不给看了？哈喽？你们公司要倒闭了？]
[这不会是死机了吧？这年头还有这种情况啊。]
[哈哈，真是来看乐子了…]
还能再派人吗？
系统立刻弹出：当前负载量大，正在加载中。
也是，他们强制刷怪。那个世界早就负荷地变成污染的天地。
这次活动的主管神色有些灰败，他想这次之后估计要被老板解雇了。
他的老板却没有这么想，或许在不知道桑榆在其中时他这么想过，可现在，他告诉自己：
加大污染的放置，只要最后能解决就行。
因为这里面只有桑榆是不会死的。
他们当然能做到既推平了世界，又把她留到最后。
可接下来出现在主控屏幕上拼命闪烁的红弹窗[error]，彻底打破他的妄想。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
他点了点旁边的人：“桑榆那边什么时候情况？”
那人手一刻没停地在键盘敲击。
对于游戏里还在战场打辅助的桑榆而言，弯腰的动作只暂停了0.02秒，就继续行动。很难发现这样的接入。
“桑榆还在战场。无异常。”
这就是他们的报告。
发现桑榆在那个世界，并仍然带着思维运转后，他们第一时间攻克了这个连接。桑榆是这个世界的人，天然地更容易找到突破口。
不需要派人潜入，甚至不需要沟通，担心是否背叛。这种数据扫描是本人都毫无意识。
这就是他们知道迟堇渊在这个时候仍然计划外出的原因。
迟堇渊不好控制，也不必控制。
这个世界上想要外出找所谓核心的科学家不止他们这一代，但都死在了路上。
目前的更迭的团队只知道那玩意据说被当年的开发者当彩蛋放到世界角落。
但他们知道桑榆。
一个继承了外来者体质，更强于外界的思维体堪称游戏外挂。bug有bug的针对法，必须阻止。
这时候，同在组里元老突然开口：“说不定我们用于污染生成核心彩蛋真的被找到了。”
*
白远还记得多年前的深夜。
他敲开还在加班的女生办公室门：
这是一个明显由杂货间改造的地方，一切都过得紧巴巴的。当然，对于初创期的公司而言应该只是常态。
“还在工作呢？”他听见自己干巴巴地问询。毕竟，作为主创的其中一员他的热情已经被漫长的时间和现实磨平了。
“唔 …”女生一推桌，自带滚轮的办公椅咕噜噜地从电脑面前移开。
她顶着鸡窝般的头发，精致的脸蛋被连续几个月的熬夜加班拖垮。黑眼圈都快要掉在地上。
当事人毫不觉得，反而神采奕奕：
“差不多快搞定了。”
“你来之前我还随手往里面放了彩蛋。说不定，他们真的能找到。”
语调上扬，满目都是自己的心血。
“唉。”站在门边的人却叹了口气。
他没那么大的理想，也没那么热爱。
“可他们只是npc，我们这个游戏要被攻下的对象。”
桑榆似乎早就争辩过了，她毫不在意：“我知道，所以只要有人能找到就可以。毕竟只是一个彩蛋嘛。”
初期设计时她不仅仅有这样的规划，她希望给npc们一段新的代码，新的人生。
但如果要继续研发下去，桑榆叹了口气：
已经没那么多资金支持了。
无论她最后研发了多少，桑榆都把最后的成果一股脑塞进了还未发布即将内测的游戏中。
然而，过往的回忆在目前这个蒸蒸日上的企业面前已经不值一提。
要不是游戏里确实有一批又一批的人试图外出寻找，他早就忘了。
可惜，他既不知道在哪，也无法移动。
桑榆设计的最底层的交互没法改变。
但这些年看越来越多所谓的精英npc无功而返。
本来会用外界天灾适时警告的公司人员也逐渐放松警惕。
可是现在…
真的被人给找到了？
白远心想，确实得进去看看了。
那是她留下来的最后的密钥。
输入这个，系统的一切都将为持有者打开。
*
他们的谈话间，对于刻意加快的游戏世界里又是两天。
桑榆跪坐在地上。眼看着面前的装甲车丧失防御能力地爆炸。
原本驰援的其他几个城市遭受了不同程度侵袭，而近城区，第九城外围的口子还需要撕破。林克滚在一旁，身下护着最后一个队员：那明显年轻的面孔从胸口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
衣服是从腰间开始破损，那是典型游离在主战场外浑水摸鱼的四级污染的杰作。
这个程度，已经感染了。
但是桑榆和林克谁也没说什么。
从来没有一场战争能够惨烈至如今看见活人也不愿杀死。
但是，桑榆看着光杆司令痛色的脸：他马上要这么做了。
桑榆没头没脑地想：看着这样混沌的世界，会不会离开也是解脱。
她立刻甩开了这个念想。
“小心！”眼瞅着污染和装甲车残骸向那边砸去。
她咬牙一个飞身。落地的瞬间，手轻碰地面，一道薄薄地屏障拦在众人面前。
挡住了这一次灾祸。
桑榆近乎透支地疼出声，随即软绵绵地倒地。
模仿着拦她的屏障，她终于又多了技巧，这几天连续使用。
可——带着红里带黑的脏手爬起，遥望着一片焦土。
桑榆不得不承认再进化、再变强似乎也改变不了一切。
两发导弹给了他们暂缓一天的机会。可污染毫无止境地源源不断增多。就连一直辅助的小黄也极限了。
不知外城派了多少人来的支援被拦在半路，防线一退再退，第九城…听说洛佩普已经用费了三把她改良后的枪了。
桑榆还有心情笑：那可是，很大容量的枪。
一切会结束吗？
桑榆从战火中起身，她护住了林克两人，没有停留地赶往下一个救火点。
不自主地摇了摇手腕。
代表迟堇渊的信号不连续，可自几天前就停在原地不动了。
他走不了了，还是再也不能走了。
那都是其他城市该研究的问题。桑榆不愿意深思这个话题。
自然，第九城没有人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而伴随着大脑的无限透支，她对世界认知越发清晰。
他还没找到吗。
桑榆无比确定那地方是有个东西的。
早先，她还开玩笑似地说，如果到了找不到，那就看看有没有会发光的物体。
那时候她甚至说不出原因，只是记忆里闪回过这样的画面。
现在，随着自己不断进化的能力
她越发觉得，要解决那玩意——是不需要任何暴力的。
设计师创造出来它，只是为了每一个走到它面前的人都能给予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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