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讲苦
“他只要能教我们一点学问，那也就亏不了。”梁村长看看洞壁，又回头看没人往这边凑，小声说“上梁村的那帮子为什么没跟着咱们躲在山里，能进县里避难？我们下梁村跟上梁村名字都差不多，谁有比谁贵到哪去！哼，不就是因着离着县里近，娃娃们求学容易，出了七八个秀才两个举人在县衙里背靠着人嘛！”
“我们这挨着大山野沟的再不琢磨琢磨，就算不向环山村看，也得能跟水村比比，不让人看不起，要不以后都没姑娘小子嫁赘进来，村里可就没人咯！”
“这次要不是我赶巧要往县衙里去送户籍册更定，衙里头又正忙乱着，等着衙门里军爷来通知怎么也要晚个一两天的，说不定鞑靼都往这边来了，行李粮食都带不急。当时吓得我腿都软了，要不是咱们村背靠着这个洞道，躲都没地方躲。听说其他村知道了消息，早先就安置好了，我们村隔得最远，又和上梁村在一条路上和其他村都不咋挨着，还没人来通知。他上梁村那帮子还直接被安置在县里了，也没派个人跟我们下梁村说一声，大家伙儿们还以为上梁村和我们一样躲着呐，我都没敢说。”
“呵，现在他们上梁村是安全了，鞑靼肯定打不进去，我们村却是担惊受怕的，就怕有小伙鞑靼流窜到我们这来，还不知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三位村老都听着梁小子的牢骚好一会儿没说话，虽然早就知道这一遭事，再听一次还是既生气又无力。
赵村老先开口了，“那后生仔的口粮算我一份。”梁村老和李村老也说，“把我的也算上。”“还有我的。”
梁村长蹲着抹了把脸，“不用，小子还年轻着嘞，以后还要靠村老们多撑着点呐，怎么能抠你们老的口粮，这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吗！没事，我这边粮食还有些，他一个人还能把我给吃垮喽？还不知道朝廷要打到什么时候，看这一时半会的回不去，我让人去洞泉那开块地出来。”
村老们点点头，“就这么办。”
***
李江离再醒来时已经算是晚上了，火把映照洞里昏黄一片。
他把身上的薄被取下，看其他人都在忙着，略微局促的坐着。身前有阴影投射下来，抬起头，就听之前背过自己的汉子笑着说，“饭菜温锅里了，我给你拿过来。”
李江离赶忙拉住他，“你…，厕…更衣的地方在哪？”汉子可能看出他不知道怎么称呼，指着自己接口“梁大满，你叫我大满哥就行，我带你去。”
李江离被扶着穿过被隔开的空路往里走，迎视着一路上大人小孩的目光，有些回避。穿过一片聚居区，再往里走没多远就看到被木板、绳子、布条隔开的空间。
“这边比较暗，我在这等着，你进去吧！”
“多谢你，麻烦了。”
“客气啥。”
李江离站在两个被垫着的薄木板上，艰难的在坑位上解决了个人问题，换以前有人在厕所隔板门口只为干等着自己出去，他一定跟人急，现在觉得闭闭眼就过去了。
回到自己之前躺着的位置发现睡着的草席上被铺上被垫和床单，旁边摆好饭食，李江离张张口说不出话。
“大满，你在这照看着，我去帮娘准备明天的饭食。”看出李江离的不自在，在旁边的妇人就去灶台边了。
“那是俺媳妇，你见着她喊她吴嫂子就行，你早前见过的。”
“嗯。”
大满摆好腌菜，把饭食递给李江离，看他能拿住才放手，去前边搓绳子。
李江离捧着高粱油汤饭就着清淡小菜菜慢慢吃完，刚放下碗筷没等站起来，吴嫂子就过来把碗筷收走了，一个劲的让他好好歇着，没办法只能好好坐着。
李江离很久没感受到这样的热情，在现代大家相处都是礼貌而疏离的，充满克制，保持着完美的社交距离，不会那么让人不知所措。江瑸劝自己回江家的时候也不会这样，江瑸总是很着急，他的时间很宝贵。李江离需要一直抬着头去听江瑸的长话短说，他对于江瑸来说应该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如果江家公司不需要继承人来稳定董事会，李江离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见到江瑸——他血缘上的父亲。
不过李江离也不会怪他，毕竟自己是李小姐偷生下来的孩子，是她为了拴住江家太子爷的一时之私。只是到最后她也没能成功，江瑸很快娶了夫人，是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江瑸也为了她浪子回头，他们很登对。
江家需要一个继承人，那么李江离就需要出现了。除了吝惜感情以外，江瑸和江夫人并没有在物质上亏待于他，所以没关系。李江离也并不需要，李小姐因病去世后外婆就来接管他了，从那之后他没吃过一丝一毫的苦头，现在他只是有点想外婆了。江瑸和江夫人之后能有一个孩子就好了，就不会把人变得那么变扭。
李江离回过神有些讶然，揉揉眼角，不知道怎么想起过往的事了。
慢慢地躺回靠枕上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养精蓄锐，就等着看他和老人谁先深不住气先交底了，他知道之前那番话只能糊弄过去一时，他现在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信息不对等情况下想要很好的瞒过去不可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看老人那意思应该有什么事等着自己，别一下子就被戳穿了说辞。
第二天，他是被嘈杂的说话声吵醒过来的，起来就看见年轻汉子们边吃着饭边听老人安排事情。
昨晚没见老人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现在听着汉子们都喊老人村长，确定这些人都是一个村子的 ，至于为什么会躲在山洞里，他猜测要么就是村寨匪徒要么就像五柳先生《桃花源记》里写的那样是为了躲避战祸要么就是为了逃避税役……就不知道他们是哪一种了。
“后生崽醒了，过来吃饭，一会跟着俺出去走走。”梁村长向李江离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李江离心想来了，跟着吃了饭，和他们一道出去了。
山洞里阴凉凉的，体感却很舒服，霉味和土味不是很重，当然李江离也不是太能闻得出来，自己身上都铺着干巴的泥，穿着掉土的衫。一路走到洞口往外看，林树茂密，洞口都被遮挡住了，阳光稀稀落落的落在洞边。
梁村长拉住李江离在附近的石头上坐下，摆摆手让值守的村民们过去，听回来的人说没发现异常，让他们也回去。等人去了，让留在这的两个汉子回去提壶茶来。
“后生，见过这样的地方吗？”李江离谨慎的摇摇头。
梁村长笑着点点他，“不老实啊！”却也没继续说什么。
“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吗？”梁村长指着山洞给他看，也没让他答，自己就说开了。
“我们祁县附近大大小小的村，都会找一个躲藏的好地方，躲进去或者杀出来。”赫了一跳吧！老人拍拍李江离的头，笑呵呵的，“放心，不是对着你的。”
“是防着鞑靼的，现在比以前那可好多了，咱大安朝的圣人个个都有血性，把那么些个蛮人都给赶到老巢去，不敢犯边。”梁村长站起来朝南边拱拱手，坐下接着说，
“往前一两百年前数试试看，祁县都没多少村子的，和蛮人拼杀的、被掳走的、迁走的都没有人烟了。鞑靼每次来天都冷的很，粮食被抢走，春季没粮种又种不上地，青黄不接的，人都没活路喽。幸好老天爷让奚大将军上位，又是把被掠走的汉子姑娘孩子赎回来、又是把我们好好的遣返原籍给分地种，税收的又不高，饿死的人都少了。”老人捻起衣角擦擦眼睛，李江离听着也不好受，现代有得厌食症的，哪听说过还有饿死的，出现了都得上社会新闻不可；祖国母亲把她的孩子保护的很好，把战争都隔离的远远的，就算战争就发生在一墙之隔，华国这边也能安心的玛卡巴卡（bushi）。
“才上位三年的新帝也是好的，去年冬天鞑靼遭灾，牲畜多半都死了，犯占了云中城还要南下掠寇咱太原府，新帝早早探知到了，把云中城百姓就近迁到附近几个县里，才没有太大伤亡，还派大将军打得他们龟缩在城里，这样祁县离得近才没受太大影响。地都种上了，不怕鞑靼来，新帝要命人灭了那些个蛮子，等到了现在呢。所以我们现在要躲着呐，不给人添麻烦。”看后生崽一脸认真，梁村长咂摸咂摸自己的话，脸也不苦着了。
“咱们这叫下梁村，离县里只一些距离，山好水好风景也好，不知道解禁后你有什么打算？是回家乡吗？那片离得可老远。”梁村长关切的问。
李江离慢慢坐正反应过来了，这才是正题呐，这弯子绕的可真够迂回的。
先不论真假，从老人的话里也得到了几条信息：
一：他确实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和之前相似又不同的，所在地是太原府治下祁县下辖下梁村的不知名洞隧中。
二：这里也有河南这个称谓，只不知大概位置是不是一样。
三：来了个好时候，什么事都好运作。
梁村长看李江离迟迟不开口，暗自嘀咕一声小滑头；李江离见老人端着的笑脸，心里暗说一句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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