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夹杂着冷冽的雨水。
陆续有学生从1号教学楼里出来，沈既白跟在人群里，他身穿灰色羽绒服，单肩背着黑色背包，手里拎着一把透明的雨伞。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略皱了一下眉头，撑开手里的透明雨伞，走进雨里。
身边传来女生议论的声音，“昨天下午那场篮球赛你竟然没去，系里两大男神巅峰对决，你简直不能想象，那场面....”
“帅炸了吧，我昨天被导员留下干活到现在，啊啊啊啊......我恨！”
“沈既白最后吹哨时一个远投三分球精准投篮....震惊全场。”
“你录视频了吗？无视频无真相。”
“那必须有，还有你男神景书，不愧是和沈男神.....”
“我景书男神比较厉害吧，他综合分数比沈既白多10分呢，上次考试，景书可是年级第一。”女生说完，侧头看到旁边撑着透明雨伞的男生，正是她口中不如男神厉害的沈既白，她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拉了拉同伴，“快走，回去给我看视频，中午请你吃饭。”
同伴发现了沈既白，被女生拉走了还不忘回头说道：“沈同学，昨天扳回一局，论坛排行榜里你已经跟景书分数齐平了哦，假期愉快啊。”
沈既白朝她挥了挥手，微笑凝望她们跑远的身影。
此时学校论坛里有个讨论昨天篮球赛的帖子，评论区已经有上千条评论，评论不外乎三种声音。
一种是沈既白太帅了，不愧是我男神；另一种是都怪3号球员拉垮，景书男神永不服输；第三种声音则是男神相爱相杀太好磕了吧。
贴子置顶了一张照片，穿9号白球衣的沈既白和5号红球衣的景书，两人右手紧握，上身微倾碰肩相贴，两个人脸上都是畅快明亮的笑容。
从大学开学起，论坛里关于两人的讨论就没有停过。两人都是法学专业，同系不同班。每次考试，系里第一的位置，不是沈既白就是景书。
时间久了，同学就渐渐拿两人做起了对比，甚至有好事者在论坛专门开了一个帖子。在两人学业竞争中，谁赢了对方就给谁计10分，后来慢慢的在颜值和性格方面做起了比较。
景书录取分系里第一， 10分
辩论赛景书赢沈既白， 10分
沈既白比景书高5公分， 10分
景书比沈既白的皮肤白， 10分
......
沈既白篮球赛第一名， 10分
两个当事人倒是没有刻意的去竞争，一个学期下来，有时一起上大课，也是一个坐前排，一个坐后排，没有打过招呼，比普通同学的关系还要疏远。
直到期末考后的那场篮球赛，两人第一次在球场近身肉搏，赛后还留下了彼此握手碰肩的照片。
此时，论坛排行榜两人的分数齐平，90分。
出校门的人不多，沈既白漫步走向校门左侧的公交站台，他个高腿长，眉目俊朗，单肩挎着包，整个人看起来恣意又洒脱。
站台处停着一辆白色的车，开着双闪，他看了眼车牌，是他打的车到了。
这时大部分都是从校门往外走的人，只有一个穿着黑色大衣，领子竖起遮住半张脸的男生，撑着一把黑伞，逆着三三两两的人往学校大门方向走过去。
沈既白觉得他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两眼。两人擦身而过时，视线短暂交错，他闻到了一阵冷冽的薄荷香。
像那个人的眼睛，冷冽没有温度。
沈既白走近车前，准备上车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衣男生，已经进了学校大门。
他拉开门上车，随手把背包放在座椅上，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一听，是城东一处高级住宅区，看了眼上车的人的衣着，虽然看不出牌子，但质地都很好的样子。
司机开口问道：“放寒假了啊，回家吗？”
“嗯。”沈既白回道，转头望向窗外。
他想起早上弟弟给他打电话，说今天是他生日，要哥哥回家参加他16岁的生日晚宴。
他在电话里拒绝了弟弟，却在中午时打了车，打算回家给他一个惊喜。
他想到弟弟在电话里因为他不能回家参加生日宴而撒泼的语气，不自觉笑了起来。
汽车启动，车内响起导航的声音，“准备出发，全程78公里，大约需要1小时3分，预计下午13：35分到达....”
雨又大了一些，路上的积水打湿了鞋面。
景让轻车熟路的走进男生宿舍3楼，303的宿舍门大开，他把雨伞立在门口，人也倚在门框上，定定看着房里正在收拾衣物的人没说话。
雨水顺着伞尖流向瓷砖地面，在地上蜿蜒出一条扭曲的水线。
景书正往黑色背包里放衣服，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语气有些责备地说道：“下雨，不是叫你直接回家，不用来接我吗？你淋湿没有，进来让我看看。”
景让走到景书身旁站定，景书把他身上的黑色大衣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摸到他冰凉的手。
景书好像被冻了一下，用手轻轻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今天雨夹雪，天气这么冷，你也不穿件棉衣出来，冻死你拉倒。”景书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却很利索的把他身上的白色羽绒服脱下，“还不把你大衣脱下来，你是三岁小孩吗，要不要我亲手来脱？！”
景让仿佛被冰冻住的脸上有了一个轻微的笑意，顺从的把大衣脱下来，穿上了景书递过来的羽绒服，身体瞬间被一股暖意包裹。
景让看着景书把自己的大衣穿在身上，有一处领子折进了衣服里，他很自然地伸手过去，帮景书把衣领翻出来抚平。
景书曲起手指弹了他额头一下，语气有些宠溺地说道：“谢谢弟弟。”
宿舍其他三张床铺已经空了，显然是主人已经整理好离校，景让说道：“早知道你宿舍没人，我昨晚就不住酒店，直接来你这儿睡了。你们这破郊区，住个酒店还要登记身份证。”
“早上走的，昨晚你来了还真没床位。走吧，东西都收拾好了。”景书把背包提起，却被景让抢了过去，“我来背吧，今天我要当景书。”
景书笑着用手呼了一把景让的头发，“好，今天你是景书，我是景让。喏，戒指也给你。”说着，景书把戴在食指的一只银戒指摘下来，戴在了景让的左手食指。尺寸不出意外的合适。
他们是双生子，长相一样，时常让人分不清哥哥和弟弟，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景书爱笑，景让总是冷着一张脸。
因为这个特征，大人总是能一眼分辨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们时常会在家人面前玩角色互换的游戏。
景让只要褪下那层冰凉的面具，换上笑颜，在大人面前晃一圈，就会被认作是景书。同样的，景书只要冷着脸，也会被认作是景让。
大人们好像只在乎所见的表象，从不深究皮囊之下是何种人格。
这个角色互换游戏，是他和哥哥共同拥有的秘密。
“真丑啊。”景让看着手上的戒指，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银戒指是景书戴了多年的，复刻的是一枚汉代金乌纹瓦当图。纯银戒圈，圆形戒面边缘是一圈波折纹，环绕其中是一只展翼腾飞的金乌神鸟。
当初景书说把这枚精心打造的戒指送给景让，景让嫌弃丑，没要。
两人除了长得像，其他方面简直有天壤之别，性格审美都仿佛隔了两个天堑的距离那么远。
“景书同学，出门请你带上营业笑容。”
“景让同学，请把你上翘的嘴角收一收，保持冷漠。”
两人并肩走到宿舍楼门口，门口站着一个长发女生。她看见迎面走出来的两个人惊疑了一下，两张一样的脸。穿白色棉衣的人脸上带着笑，黑色大衣的人绷着一张脸，气场有些冷。
她有些迟疑地走到穿着白色衣服的男生面前，试探地问道，“你好，你是景书吧？我..我有东西给你。”
她说完，低头把一个粉色信封塞到白色衣服的男生手里，又很快打伞跑进了雨里。
她没有注意到站在旁边，穿黑色大衣男生脸上微红的表情。
景让看着手里的信封，看着女生因为娇羞跑出去的背影，揶揄道：“这是情书吧？哥，你很受欢迎啊。”
看见景让要拆信封的动作，景书一把夺过，说道：“别拆，放口袋。”
他把信封塞进景让的白色棉衣口袋，还顺手拉上了口袋拉链。
景让看他哥一眼，啧啧两声，“哥，你脸怎么红了？”
景书没搭腔，撑开雨伞，率先走进了雨里。
“陈叔，还要多久到？”
司机陈叔看了眼车载导航，“还有10分钟。”司机说完，油门又往下踩了一点，加快了速度。
下午气温又降了，雨里夹杂着雪花，路上的积水也覆上了一层薄冰。
“我哥肯定不知道我来接他了，说什么最爱我这样的话，却连我的生日宴都不参加。我晚上必须想个法子惩罚他，让他在众人面前即兴检讨3000字怎么样？”少年脸上露出狡黠地笑。
司机也跟着笑道：“也好，二少爷开心就好。”
“都说了别叫我二少爷，叫我天星。”
“好的，二少爷。”
沈天星翻了个白眼，陈叔这个人就是古板。他朝外看去，已经可以看见C大的校门了。
他拿出手机，准备拨号联系他哥。
景书和景让走出校门，来到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台。
景书在手机里打了车，车子还没到。
他看了眼景让，想到他听到的关于景让的一些传闻，忍不住说道：“你别老是旷课出去玩，大学也要好好学习。”
“哪有玩，一直在为理想努力呢。”景让反驳道。
“哦？理想，去酒吧找理想吗？听说你还跟酒吧老板谈恋爱了？你这么小，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景书看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景让不想跟他哥争执，放软了语气回道：“知道了，哥哥。我昨晚给你发的视频你看了吧，我们乐队新出的单曲。”
每次谈到学业都是这样，景让最后一副低头认错态度良好的样子，景书就没办法再跟他发火。
景让的成绩不差，高考的时候，两人分数一样，选得大学也一样。
只是报考专业的时候，景书报了法学专业，景让不想天天被他哥唠叨，报了社会学。
两个专业分别在两个校区。
景书在南校区，景让在东校区。
“看了，还不错。你唱歌我不反对，但起码要先以学业为重。”
景让看景书叹气，说道：“哥，你就别操心我了。我都成年了，会为自己行为负责的。”
景让说完想去拉他的手，却被景书一脸惊惧地推开。
“轰——！”
景让感觉身边刮过一阵飓风，他被风卷起又跌落地底。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尖叫声，玻璃碎裂声，重物撞击发出的沉闷声。
身体擦过冰冷坚硬的地面，时间好像被短暂定格，而后加速流逝。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听见全身骨头断裂的声音
在熬过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与疼痛后，他勉强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模糊，隐约听到有人喊“出车祸了，快救人啊。”
景让闻到一股铁锈的腥味，视野里有一片红。
他努力侧头，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疼痛和黑暗却像潮水，一波一波朝他袭来。
他在一片冰冷刺骨的血水里，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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