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槐花香漫过青砖,略过肃林街斑驳的砖墙,叶影在石板路上晃成碎金,云絮正慢慢洇染淡蓝的天。
出租车门开合间,顾林泽逆着光踏出,衣角飞扬似不羁的诗行。
嗡嗡……
刚下出租车,手机又震动起来,顾林泽看了眼屏幕,一手关门,一手滑向接听键。
“你上哪儿去了?!怎么打电话一直不接?!”
声音在手机里头炸开,林月楠担忧又略带生气的语气传来。
“我回去了,你那破地方我可不想再待了。”顾林泽边走边张望着店招牌。
“好不容易管教了你一年还是要回去?”
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叹息,“国外哪里不好?我们都能照顾你啊,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妈,我早能独立了好吗?”顾林泽语气顿了顿,“帮我办转学呗。”
“你啊,算了,那边有你兰姨在,我也不担心……”
顾林泽在一家店前驻足了一会儿,他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只是“嗯”了一声。
“我艹!上上…!″
“你打它啊!”
“快点补血…!”
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他抬腿走了进去,在一众吵杂声中只留下一句:“不说了,我要去逮个人。”
不等林月楠的下文,便挂掉电话,将手机揣回兜里。
来这之前,他就已胸有成竹,好不容易穿过几把歪歪扭扭的椅子和几坨拥挤的人群,走到最里面。
看见一个头顶着几缕红毛的人坐在电脑前正玩得起劲,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一只手伸过来,揪起椅子上这人的耳朵,“喂!”
只见他一阵痛呼,还没转过头来,嘴里先骂出口,“艹!哪个王八犊子敢…碰老子……”
看清楚面前的人,他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先前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下来,最后三个字只敢弱弱的说出口。
顾林泽松开他的耳朵,挑眉道:“怎么,才一年多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没有没有…!顾哥……”
江东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偷偷瞄了他一眼,“你咋回来了?”
“你猜?”
他没有回答,转身就走。
“哎哎…!顾哥,你上哪儿去?!”
见他不应,江东瑞赶忙关了电脑就追了上去。
在外面亮眼的光线下,顾林泽才看清楚江东瑞身上的装扮。
白色宽松T恤外加一条破洞牛仔裤,脖子上还挂着条银链子。
“你这造型…挺别致。”
被点评的某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抬头自信地甩了下头发,最顶上那撮红毛像抛了光似的,他眨巴了下眼睛,“帅不?”
“幼稚。”
这两个字直直戳中他的内心,他嘴角抽了抽,但面对眼前的人,他又不敢怼回去。
想他好歹也算个肃临一霸哥,却只能忍气吞声跟在顾林泽身旁。
毕竟旁边这位,才是真正的一尊大佛。
小学那年,为了证明自己身体素质最好,他大冬天跑到河里去游了一圈,还抓了条鱼回来,得亏是个浅湖,怕被发现,生啃了整条鱼,闹肚子不说当晚就发起了烧,忍着连病了两天,家里人都没发现。
初中那年,隔壁班一个不怕死的男生,可能因为他太受欢迎了,心生嫉妒造他谣,被他用椅子干爆了脑袋,当场送去了医院,自此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再也没人敢招惹。
想到初中那会儿流行《地狱使者》这部漫画,男生基本人手一个地狱使者模型,他便偷偷跑去纹身店,纹了地狱使者手持的两把夺命刃在左胸口处,到处炫耀,被他爸发现后,拎着棍子追他,跑遍了整条肃临街,愣是没追上,最后只能妥协,估计这纹身现在都还在。
想到这儿,冷不防一个哆嗦,江东瑞才回过神来。
要论谁是他所佩服的Top1,无疑是咱顾哥了。
等江东瑞思绪彻底拉回,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顾林泽进了一家便利店。
与其这样称呼,不如说是个小型超市。
他纳闷道:“顾哥,你来这儿做什么?你要买啥?”
“去你家蹭饭,我买点东西给兰姨。”
顾林泽的目光压根儿没落在他身上,而是看着货架,思考要买点什么。
于是,顾林泽在前面清闲地走着,江东瑞在后头大包小包地拎着。
沦为工具人的某江不免抱怨道:“你买东西,咋都是我来提啊?”
“你有意见?”他似笑非笑启唇道。
江东瑞听后扯了扯嘴角,“乐意效劳……”
“孺子可教也。”
顾林泽倒满意他的回答,本打算继续往前走,前方地上突现两个人,蹲在自己面前,差点给绊着。
两个小屁孩?
“是这个吗?”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嗯,厉害。”
这人声音很轻,像是柔到了骨子里,他接过她手上拿的糖果盒,冲她笑了笑。
哦不,一个大屁孩和一个小屁孩。
“哥!还有薯片没买呢!”
小女孩站起身来,另一个人也跟着站起来。
还没等这人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跑走了。
至于为什么是大屁孩这个称呼,或许是因为这人穿着…粉色的独角兽外套?
顾林泽看着独角兽的背影,目光落在那帽子上因身体幅度而晃动的独角兽角。
思绪未断,他不自觉地从货架上拿出一个东西。
“你要买这个?!”
江东瑞凑到他面前,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见他不搭理自己,江东瑞还伸手在他面前晃悠了几下。
顾林泽睫毛颤了颤,盯着手上的小盒子,过了两秒才开口:“尝一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吃甜食的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尝试这玩意儿,但江东瑞找不到能够反驳的理由。
行…你开心就好……
江东瑞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冲后面的人喊道:“结账吗?”
“走吧。”
两人结完账后,一人一手一个袋子出了便利店。
顾林泽随手将糖果盒揣进裤兜里。
走在路上,说实话,肃临街变化挺大的,不过让他举例,或许连个屁都崩不出来。
没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江东瑞走在最前面,先一步打开了门。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
说话间,一个抱枕朝门口袭来。
某江以迅雷不掩耳之势窜到了顾林泽身后。
顾林泽无奈,单手接住了抱枕。
“兰姨。”
话音刚落,氛围一阵安静。
过了几秒,何梦兰弹跳般从沙发上下来,快步走到门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哎哟,小崽子……”
她边说着,边伸手捏了捏来人的面庞,朝他东比划西比划,无比亲昵,仿佛要将人看出个窟窿来。
被一番审视着的顾林泽也不恼,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一旁的江东瑞先看不下去了,从身后探出一截脑袋来,嘴里抱怨道:“哎妈,别动手动脚的,显得跟百八十年没见过一样。”
“一边去…”
何梦兰冲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又笑盈盈的对顾林泽说:“大老远跑过来累了吧,兰姨给你做点好吃的,瞧你瘦得。”边说边捏了捏他的胳膊。
说罢,何梦兰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妈,我的?”
江东瑞将自己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
何梦兰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进去将东西放在桌上,围了围裙就开始进厨房忙活。
某江干瞪着眼珠子,震惊得指了指旁边的人,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只剩无奈。
他默默进来,把手里的袋子跟着一起放桌上。
“臭小子,赶紧进来帮忙…!”厨房里传来吼声。
这还是亲妈吗……
江东瑞心里一阵吐糟,咬牙切齿一番,就被顾林泽给打断了。
“别愣着了,快去吧你。”
他走进来,拿出手机后往沙发上一瘫。
江东瑞不语,进厨房前,悄咪咪冲他后脑勺竖中指,看他脑袋动了一下,一哆嗦,迅速收回手,跑进厨房。
实在无事,顾林泽百无聊赖地滑拉着手机屏幕。
顶上突然传来一条消息。
[你想去哪个班,妈给你安排。]
顾林泽盯着手机屏幕半晌,心想着妈这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让他不免笑了笑。
于是随手回复三个字:[随便吧]。
反正对他来说,去哪个班都一样,不过,像那种正儿八经的重点班他可无福消受,总之讲究一个混日子。
……
“小墩儿,我可以脱了吗……”
听语气,好似夹杂了一丝丝可怜的韵味。
“不行!”江希玥一口回绝,伸手将他衣服后的帽子套在他脑袋上。
池许言面上表现出一丝无奈,但却没有生气,相反他的态度比较柔和,毕竟跟一个小孩能怄什么气。
这时,一个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站在沙发背后。
“小胖墩别闹了,不然哥哥会生气的。”
江希玥“噗”的一声站起来,双手叉腰,一脸傲气道:“小池哥哥才不会呢,不像你,只会说我胖…!”
“那你要这么说的话,是谁经常给你买零食呢~?”
江希玥一时语塞,气势顿时泄了下来。
“那好吧,坏哥哥……”
见她没再说话,池许言仰起头来,“饭好了?”
周煜辞见状,不由轻笑,俯下身来,伸手揭下他脸颊上的小贴纸,“包好的。”
闻言,江希玥一脸笑着跑开,“让我看看是什么菜…!”
她冲到餐桌前坐下,望着桌上的菜,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另外两人无奈,一起收拾好客厅后才过来。
桌上已经添置好了饭,两人坐下后,江希玥才大喊一声:“开动!”
“香!”
江东瑞正欲夹菜,就被何梦兰一筷子给打了回来。
“干嘛……”
某江欲哭无泪,揉了揉手背,颇显可怜。
“人家还没动筷子呢,你急什么?"
何梦兰边说着边把碗筷递给顾林泽。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亲儿子呢……”
江东瑞小声嘟囔着,面对血脉压制,只敢默默作声。
但这点声音还是被何梦兰给捕捉到了,她不紧不慢地坐下来说道:“要是小顾能叫我一声干妈,我可得开心死~”
闻言,顾林泽不免替江东瑞感到可怜,他笑了笑,“我觉得还是叫兰姨比较亲切……”
……
饭罢,两人回到房间,何梦兰一人收拾了碗筷。
两个人在一起能干什么呢?自然是双排走起。
但对于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那便是手机在手,时间没有。
一转眼就到了傍晚,何梦兰跟隔壁的李大婶一起早早出去打麻将了。
直到她打电话过来,让其自行解决晚饭时,两人才从游戏界面中脱离出来。
江东瑞无语,抬头与旁边的人对视一番,问道:“出去吃?”
“吃什么?”顾林泽放下手机。
“火锅?”
江东瑞脱口而出,盯着手机屏幕滑拉几下。
“懂我。”
“顾哥,介不介意我摇个人?”
“随你。”
对他来说,管他有谁,有的吃就行了。
初中那会儿,毕业聚会有老师在场时,就他放得最开,吃饭时浑不在意,桌盘随他而转,“礼让”这两个字在他的字典里是不曾出现过的。
该吃吃,该喝喝,青春时光,意气风发,没必要谦让别人而委屈自己,那都是大人的事。
得到同意后,江东瑞便给另一人发去消息,并附加一条位置信息。
顾林泽瞥了一眼,问了句:“西街头那家?还开着?”
“是啊,算起来…有十多年了吧。”
江东瑞思索了一会儿,对方只是轻轻“嗯”了声。
没一会儿,两人便动身出了家门。
迎着依稀晚风,暮色在肃临街的天际晕开青灰底色,夕阳穿透云层,在即将触及檐角时,被晚风揉成流霞。
云絮浸染蜜色光晕,悬垂在楼宇间隙,恍若未干的水墨正顺着暮色缓缓晕染。
一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步行个十多分钟也差不多能走到街头最西。
记得几年前的肃临街还浸在褪色胶卷里,斑驳墙皮簌簌剥落,路灯罩积着经年灰垢,连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草都带着股蔫劲儿。
没想到才一年时间,变化竟这般大。
沥青路面泛着微光,将记忆里坑洼的石子路碾成碎屑,行道树抽出的嫩芽在风里摇晃,恍惚间竟与从前翻墙逃课的枝桠叠成虚影。
“顾哥,你回来咋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江东瑞转头看他。
顾林泽过了几秒才开口:“不想,我偷偷回来的。”
“……林阿姨和你爸不知道??”
“我妈知道,我爸……”顾林泽想到他那不靠谱的样子,估计连自己走了都没发现,心里也拿不准,“不知道。”
“行吧……”讲真的,江东瑞对于顾林泽的出现挺意外的,简直可以用大变活人来形容。
“你回来这么突然那住哪?”
“征用你房间了。”
“啊?”江东瑞一脸错愕。
“骗你的,来之前我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
知道顾林泽只是开个玩笑,江东瑞才懵懵的应了两声。
“哦…哦…”
……
两人聊着聊着就走到了目的地。
等两人到了后,第三人还没到,估计不在同一条街。
顾林泽抬眼望去,看着店上的招牌。
“这破木板换了?”
“对啊,新样式。"
江东瑞不以为意,给约好的那个人发去消息。
“要多久?”顾林泽淡淡开口。
发完消息后,江东瑞将手机揣回兜里,“他说快了。”
“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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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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