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晨,六点整】
【住我隔壁的好友,确认失踪了——友人失踪】
——
“德里斯!冷静点!墨怜可能是今天早上有事出去了!”
“不可能!我们约好今天一起出去假期旅游的!昨天在图书馆分别时,墨怜说她查完资料就回家准备行李。晚上十点我去敲门没有回应,一直坐在走廊等到现在,期间她绝对没有回来!一定是出事了,必须快点找到她!”
“你怎么就能确定她不在家?她可能十点之前回来了也说不定。万一她临时有事夜不归宿,或者正在休息没有听到敲门声…………”
德里斯一刀劈开墨怜的家门,用最直接的方式堵住所有人的嘴:
“不在就是不在!一个身娇体弱的乖乖女孩整整一晚没有联系也未曾归家,不是失踪还能是什么!?组织养你们吃干饭的吗!快去找人!谁要是再浪费时间我就用谁修补这个坏掉的门!”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略带戏谑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啧啧啧,真是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呢。”
来人笑道:“不过意外好用啊,省去了不少和这帮废物浪费口舌的时间。”
“欣,”德里斯收起刀,“你的情报团队以高效著称,麻烦快点找到墨怜的行踪……就不该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家……这个路痴……”
“哎,半夜接到你的一通电话我就立马派人去查了,她确实是在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走错岔道迷失了方向,不过嘛……”
德里斯抱臂挑眉:“有别的意外对吗?需要其它解决的方法。”
“宾勾!答对啦~”欣笑着打了一个响指,在德里斯失去耐心一脚把他从走廊窗户踹飞到楼下前收起了卖关子的玩心,接道:
“据查证,墨怜不慎掉入了刚刚成型的时空裂缝。刚成型的时空裂缝并不稳定,以她的身体素质,很有可能在穿梭途中受到点小小的伤害……比如失忆。”
德里斯:“魔镜借我,我去找她。”
“魔镜”是穿梭时空裂缝到达各个世界的常用传送工具。
“别急,工作人员还在稳定裂缝。”
欣把魔镜递给德里斯:
“失去本源记忆,墨怜无法自主校准时空。你要确保她的记忆完全恢复再启动魔镜,否则魔镜只能把你一个人带回来,再想找她就麻烦了。”
顿了顿,他叮嘱道:
“由于不能确保墨怜掉落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们会将你传送到较早时间段,以便你在那个世界发展势力、利用人脉成功找到她。不过既然帮你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找她,也就意味着你将要在那个世界呆上很长一段时间。
你会经历很多事,遇到很多人,无论如何不要忘记你来自哪里,自己究竟是谁。切记,‘绝对不要沉入不属于你的世界’,如果连你也迷失在了那里……”
正说着,对讲机发出声响,欣打开通讯简单交代几句,对德里斯说:“那边已经校准了时间,你可以准备出发了。”
“走吧。”
“哎等等,你需不需要做些心理准备?”
德里斯没有回答,把魔镜贴身放入怀中,拍了拍背上的长刀,率先向外走去。
“啧啧,一如既往的自信啊。”欣挑了挑眉,脸上闪过恶作剧得逞的笑意,抬脚跟上德里斯。
·
“呃……咳咳……”
【落入空裂の缝】
【从空中摔落在地,有强烈的昏迷感,由此陷入一片黑暗。醒来发现,身处一张干净的床铺上——进入裂缝】
——
德里斯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是检查怀中的魔镜,但她预感不对,低头看去,只看到了一双肉乎乎的小手。
德里斯:“……”
所以校准时间会导致身体变小吗!?怪不得欣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这家伙有什么恶趣味吗怎么絮絮叨叨叮嘱一堆唯独这个没有提前说出来啊喂!
背后没有长刀,怀里空落落的,没有惯常穿戴的束胸,最重要的魔镜也……
糟糕,是在穿梭中丢失了,还是昏倒后被人拿走了?
以及,这里是什么地方?
四方的房间,竹木制的屋顶,不远处可能通向房间外面的推拉纸门。
“你醒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房间的拉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着和服的年轻女子进入房间,她对德里斯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德里斯从地铺上跳起来退至房间角落,背靠着墙壁,警惕地盯着对方。
“啊,别害怕,孩子。”女人试图安抚德里斯,但德里斯丝毫没有放松戒备。像一只呲牙炸毛的猫,眼含戒备。
昏迷又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弱小脆弱的幼年时期,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失去了武器和自保的力量无疑是一种最糟糕的情况。
面前的女人是什么种族?她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人类,但人族的眼睛应该是蓝色才对……不不不,这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了,不能按照原有的标准进行判断。
必须冷静下来,才能判断局势。
“把她的物品拿过来吧,不把东西还到手中,是不会容易进行沟通和相处的。”
稚嫩的童音打断德里斯的思索,她循着声源向女人的后方看去,纸质的拉门外是一条走廊,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站在中间。他深棕色的头发带着天然的卷曲,暗沉阴郁的双眼却冲淡了属于这个年龄应有的天真与柔软。
真是奇怪啊,这个小孩。德里斯皱了皱眉。
男孩给她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仿佛堆积的乌云,暴雨欲来的低气压。
“一人去把她的东西拿过来,其他人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少爷。”
包括屋内的和服女子,这些人明显都以男孩的命令为首。尽管语调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阴郁,他对仆从说话的态度却温和而有礼。
仆从各自散开,男孩抬步迈进房间。他没有穿之前那个和服女人一样高高的木屐,只踩着一双纯白的袜子,与德里斯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有人在庭院后面的围墙附近发现了你,我便让他把你带了进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
“失声还是失聪么……哦……我知道了,你听不懂我所说的语言。”男孩忽然笑了起来:“哎呀,这可有些麻烦了。”
嘴上说着麻烦,半点没有苦恼的样子。男孩笑起来有些温柔,眼中堆积的阴霾却令人感受不到多少笑意。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让我猜测一下你从哪里来……黑头发,白皮肤,呀,居然是红蓝异色的眼睛,这个太少见了啊。”像只珍贵漂亮的猫,或者更加神秘危险的黑色猎豹。
稀奇,有趣,与众不同。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的出现将令这个无聊透顶的世界产生巨大的变数。
德里斯:“……”
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通过他的表情与神态,她下意识遮住了自己红色的那只眼睛。
该死,幼年时期自己的双眼还在受人鬼两族混血血脉的影响,带来厄运的血红色眼瞳暴露出来,总能吸引到各种异样的眼神。
恐怕在这个世界,不同颜色的双眼同样是不常出现的异状。
好像察觉德里斯的警惕,男孩礼貌地错开了目光,这让她感到些许放松。
“少爷,”仆人拿来了德里斯的长刀和魔镜,“这小姑娘之前穿在身上的衣服经过清洗晾在竹竿上,还没干透。”
“衣服不重要,这两个东西在就足够了。”男孩摆摆手,抱过长刀。
半人高的长刀加上刀鞘沉重无比,竖立起来甚至比他还要高出一截,完全想象不到这个女孩是如何带着这么沉的东西翻过围墙落在庭院后面的。
“想要吗?”他把刀立在身边,因为太过于沉重只能两手扶着,“想要就自己靠近来拿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孩突然感到手中的长刀刀身挣脱束缚一样猛然向前倒去,沉重的力量带得他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而就在他身形摇晃的一刹那,德里斯飞身一跳冲了过来。男孩本就有意归还,再加上她的速度奇快根本不容闪躲,最终德里斯轻松夺过长刀,把它抱入怀中,旋身落地。
好轻巧,那把长刀在她手上像是没有重量似的。
男孩又去拿魔镜,还未触及镜身,魔镜就落入了德里斯的手中。
任由女孩窜至身旁夺过镜子,两人之间无形的屏障因这位置变动被他轻而易举地打破。看着总算愿意站到近处的女孩,他笑了笑,表情中透着一丝温柔的悲伤。
——很矛盾怪异的感觉,那笑容实在是太过温柔,让人不忍拒绝。于是对上那张精致却缺乏生机、如同灰白雕塑艺术品一样不似真人温暖的面孔,不知不觉间,便会感染了那份藏在笑容之中的悲伤情绪。
他向德里斯伸出右手。
德里斯略作犹豫,同样伸出右手,放入他的掌心。
一个奇怪的、天使一样漂亮的小孩子。德里斯想。
只有触碰到他,才能感受到面前的男孩是一个鲜活的存在。他的手掌温暖,柔软。换做以前的德里斯,恐怕稍一用力就能将它捏得粉碎。
“我叫太宰治,”男孩说,“我猜你现在无处可去,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做我的玩伴,怎么样?”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太宰治脸上挂着笑,拉着德里斯离开房间,踩上仆人放在地上的拖鞋,顺着长长的走廊向外走去。
——
木质地板的长廊,踩上去会有吱吱呀呀的声音。
离开室内走廊,来到室外,带有围栏的长廊环绕着这间日式房屋。顺着长廊向后院走去,德里斯看见她来时的劲装挂在竹竿撑起的晾衣架上。
衣服裤子里外加起来总共四件,其中外套已有些破损,而且对于她现在的身量来说尺码过大,明显不再合身。
有些小小的失望,因为德里斯并不习惯这里的传统服饰。就身上这件衣服,袖子未免过于宽松,一不小心就会勾到屋内的摆件。
精美的造景,仓库、茶房、花园,还有独立的藏书室。太宰治把她拉到藏书室,命仆人煮上一壶热茶。他和德里斯对坐在矮桌两侧,一个横抱着刀,一个慢条斯理地品茶。
一杯热茶见底,太宰治放下茶杯,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德里斯,又点了点自己:“de——a——za——i——”
“太宰治。”
他示意她这样称呼自己,通过比划动作,德里斯明白这是他的名字。她同样也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太宰治,并且试图与其建立沟通。
德里斯:“(通用语),(通用语)?”
“(鬼族语)?”
“(人族语)?”
“(东族语)?”
太宰治:“……”
这次换他沉默。
过一会儿,太宰治又说了几句比较常用的日语,确认德里斯确实一个字都听不懂后,不信邪地起身翻出一本英语字典,照着上面挑出一句话:“(英语)(英语)(英语).”
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视角中的对方:“@#¥%@/#…¥&**·#&”
好吧,到此为止吧。鸡同鸭讲的无效交流。
·
“啊、一、乌、诶、欧……”(日语音图)
“私。”(我)
“太宰治。”(太宰治)
“名前。”(名字)
“……”
【穿越的大失误】
【异世界的语言,全然大不相通——学习语言】
——
从零开始学习一个新的语言其实对于德里斯来说并不算困难,但是两人的初次教学过程依旧十分费力。
众所周知,在一门语言的学习当中,如果学生和老师之间存在语言障碍会极大地增加学习的难度,德里斯和太宰治遇到的就是这种最令人头痛的情况。
光是区分杯子和杯子里的水,他们就废了不少力气。甚至为了表示“流动”这个单词,太宰治还特意走到室外把水倒出来进行示意——而德里斯差点把“流动”理解成了“倒水”。
最后,为了能够理解对方的语言,以防学习过程出现概念错误,太宰治翻出了藏书室里所有关于这个世界语言的图书。
然而一无所获。毕竟德里斯所说的语言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德里斯蔫巴巴地抱着长刀趴在桌子上,觉得这将是一场长期的艰苦奋战。
天色渐暗,初次试水教学结束。吃过晚饭后,仆人们依次打开各个房间的电灯。这个世界人类的科技发展相比之下要落后于异世界人族的科技,一个个拳头大的电灯泡挂在屋顶,亮着暖黄色的光。
德里斯被安排在一间面向藏书室的卧室住下,早晨醒来,推开门,就看到了太宰治的身影。
太宰治站在藏书室门口向她招手,转身同身侧的仆从说了句什么。大概意思是让德里斯吃完早餐再去藏书室找他,因为她被人直接带到了餐厅食用早点,然后才被允许前往藏书室寻找太宰治。
到了藏书室,太宰治正盘腿坐在矮桌前喝茶,桌子上摆放着一套纸笔砚台。
德里斯瞬间明白了太宰治的打算。
绘制简单图案,再用文字进行标注。这种方法便捷有效,能最快速准确地帮助德里斯掌握这门语言的文字及内容。德里斯指到哪里太宰治就读到哪里,步步高点读机看了都要单走一个六。
完全不同的语言体系,熟悉发音和文字以后,还要不断地练习单词和语法。太宰治无疑是位很好的小老师,而学习能力超强的德里斯恰好是名优秀的学生。
短短一个周,她掌握了大部分的日常用语,基本交流已无大碍。
接下来的几天,德里斯白天跟在太宰治身后看书、学习,偶尔会一起毫无目的地到处乱晃,晚上则回到自己的房间铺床睡觉,睡前她会拿出早上学过的内容进行复习,并且在旁边用自己的文字进行标注,避免忘记。
她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方式,与太宰治渐渐熟悉起来。
但这个世界,这座庭院,她只与太宰治相熟,也只有太宰治。
除了服饰相同的仆人,德里斯并没有看到太宰治的其他家人。这个偌大的庭院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她合理推测,这里是太宰治的独立居处,毕竟这么多仆人杵在那里,一看就是出生自富裕家庭才有的待遇。
德里斯并不疑惑太宰治为什么没有家长的照顾,她见过不少十分富裕的大家族,亲属关系大多比较冷漠,父母和孩子并不亲近。因为很多事都不必亲力亲为,交给仆人就能完成。
太宰治无疑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少爷。但他看上去不仅不像个小少爷,更不像一个孩子。他没有丝毫嚣张跋扈或骄傲自我的性格,不会到处奔跑闯祸,甚至一点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特有的活泼好动。
——而且他聪明到有些过分变态!
某天晚,德里斯对着自己的长刀自言自语,太宰治拿着平时她用来记录学习的草稿纸,推开窗户探进头来。
“德里斯没有入睡?”(通用语)
德里斯:???靠啊他什么时候跟着学的!?
太宰治难得表现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他将写着各种奇怪符号的草稿纸递到德里斯的面前:
“我看着你记在草稿纸上的标注,自学了一些,这样我们的交流会更加便利。如果你担心忘记自己的语言,每天也可以找我一起练习,就当是互相教学啦!”
“……我记得太宰治年龄只有七岁吧!”所以他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怪物!对比自己曾经真正的幼年期,德里斯体会到了来自同龄人的智商碾压。
“为什么这样惊讶?德里斯明明和我是一样的啊。”太宰治说。
德里斯:不不不我们不一样,我心理年龄少说也有十八岁了啊喂!
“……你先进来吧,扒着窗户说话看上去很累啊。”
“说得也是,正好我有几个单词想要问你。”太宰治从窗口翻进屋里,落地的时候不小心折掉了支撑窗户的木条。
“啊呀,”他弯腰捡起断掉的木条观察片刻,“彻底断掉了,明天让他们换个新的吧。”
“其实还可以用的,拿绳子绑起来就可以了。”
太宰治扭头盯着德里斯,阴郁的眼中微光闪烁。片刻,他又笑了,还是那个不该出现在一个孩童稚嫩脸上的、温和又悲伤的笑容。
“那就拜托德里斯修好它了。”他将断掉的木条递给德里斯。
太宰治的话语似乎包含某种深意,介于有墨怜这么一个有时一句话能够套上三四层语义的朋友,德里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没有接过这节断掉的木条。
“还是交给别人负责修好它吧……我没有可以用来将它固定的绳子。”
太宰治收起笑容。
“誒,誒!丢掉它做什么?”
“迟早会被丢掉换成一个新的,”他意有所指,“没人会为了修补它专门找根绳子。”
德里斯:啊,难懂的小孩子。
太宰治空洞黑暗的目光令人有些难受,德里斯抽出他手里攥紧的草稿纸:“好啦,不是要提问吗?要问哪个单词?”
太宰治回神:“这里。”
他指尖点的,是德里斯学习之余不忘开个小差,随手写下的一段小诗。因为是“课外内容”,德里斯没有标上相应的日语,很多词汇太宰治从未见过。
“这首诗来自一位朋友给我讲述的故事。”
德里斯用异世界通用语念了一遍,指着其中一个单词对太宰治说:
“‘(通用语)’这个单词,有点类似于最高的统治者。但不是国王的那种统治,而是精神的依靠……所有人类都相信的对象,最纯洁,最正义善良。本身是超出凡人的,人们会把好的东西,呃,大概是送……”
她还不能很好地运用日语,只能蹩脚地寻找已知词于胡乱拼凑。
好在太宰治迅速意会:“我知道了,你说的是‘神様大人’吧。人们‘信仰’祂,送给祂东西的行为意为‘献’。”
他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又问:“人们把什么献给了神?——‘(通用语)’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
德里斯斟酌着词汇:“‘圣人(通用语)’是个名词,指一类数量很少的……呃,人?很好很好的、充满爱的人。在人们眼中最纯洁美好,是传说中神様大人喜爱的……完美事物。”
“完美事物?”太宰治皱眉,“充满爱的圣人是神明还是凡人?”
“是凡人。”
“凡人怎么能够称作‘完美事物’?”
“是啊,圣人也不过是充满爱意与善良的凡人……怎么能够逼迫他们成为完美的事物呢。”德里斯看向虚空,似感慨,似不解,抑或是对此感到不可理喻。
但她很快回过神,莫名笑起来:
“这首诗的完整意思就是,‘人们将那位善良的圣人献给爱戴的神,圣人不知道感激,变得罪恶,降下眼泪给予了人间可怕的灾难。’”
太宰治皱了皱眉:“很奇怪,明明听起来语句不太通顺,但好像……”
“其实你不用试图理解这个句子,这些单词我们平时也是用不到的。”
德里斯垂下眼,轻轻抚摸怀里的长刀:
“这个故事非常……过分,呃,令人无法相信会这么厌恶的可笑……大概是这样……我想想应该怎么形容……”
“荒谬,讽刺。”太宰治道。
“这是你们那里真实发生的故事,还只是个单纯的神话?”他问。
“……只是一个故事。”德里斯笑笑:“圣人才不会给人类降下灾难变成罪恶。毕竟圣人是最温柔善良的人呢。如果有灾难,大概也是人们自己造成的后果吧。”
“好啦,不早了,快回去睡觉吧!听说睡眠不足是会长不高的!这是真的哦,我有一个朋、呃,姐姐,她就总是喜欢熬夜,后来十几岁了居然还和我现在一样高!太宰治晚上总是偷偷熬夜看书吧?小心你长大以后身高比不过我的膝盖!”
太宰治:……!?
尽管按照常识他知道德里斯是在说瞎话,但德里斯这番“熬夜不睡觉长大高不过膝盖”的言论依旧令幼年太宰治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
“太宰治?”
“呀,午好,德里斯。”
“……你在干什么?”
【来到此地的第一个月】
【我看见了,一片深渊——黑色灵魂】
——
德里斯声音很轻,带着一点不经意的小心翼翼:“把它给我吧,太宰治。”
“我只是想知道它怎么睡在树底下。”他将手中僵死的乌鸦递给德里斯。
“这是什么。”德里斯异色的双眼闪着微光,她指向几乎嵌进乌鸦脚腕深处将其彻底勒断的红绳。
“我送给它的礼物,我们是朋友。”
“朋友?”
“是啊,在你到来之前,只有它愿意听我的心事。可惜我不能听懂它的语言。”
男孩神色乖巧,迷茫,又有种天真而不谙世事的残忍。
他追问道:“为什么它一动不动?德里斯知道怎样叫醒它吗?”
德里斯沉默一瞬,对上太宰治黑漆的双眼,忽然感到灵魂深处传来警告一样的震颤——那是多年以来对于危险的预警。
“它生你的气了,不想理你,”她故作轻松地向太宰治解释道,“这条绳子让它无法融入其它小鸟,也限制了它的飞行。”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我可以养它。”
“你听不懂它说话,它会觉得很孤单。”
太宰治嘟囔:“不去找它们就好了呀。明明我们都不受欢迎……就算语言相通,也没人能够像我们彼此一样认识对方。”
德里斯没有回应,只是当着太宰治的面拆掉了那个红绳:“好了,把它放在树梢,我们去读书吧。”
她利落地爬到树上,小心翼翼把乌鸦的尸体找到平衡点放稳。
“它还在装睡。”
“我们先去读书,一会儿它就自己飞走了。”
“哦。”
太宰治乖巧地点点头,跟着德里斯一同前往书房。
德里斯:“不去告别吗?”
太宰治少见地愣了愣:“它这么生气吗?以后都不见我了?”
德里斯只好道:“也许以后还会见到它。”当然,那或许是另一只长得很像的乌鸦,但永远不会是它。
太宰治还没有对“死亡”这一词汇产生概念。
……希望他晚点认识这个词汇。
——
“寂静、可怖、暗沉。”(东族语)
“孤独和压抑。”(东族语)
“我在他的双眼深处看见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东族语)
“明明是一个天使般温柔美丽的孩子,却有一个那样漆黑的灵魂。”(东族语)
德里斯趁太宰治午睡的时间,把树上那具鸟尸取下来带到围墙外面的某棵大树下方掩埋。面对泥坑里的乌鸦,她陷入短暂的纠结。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正确与否,可这是我能做到的、唯一一个可行的办法了。”她自语道。
抱起长刀,将土推进坑里,一点一点埋掉了乌鸦。
随后翻墙、回到庭院,擦去粘在脚底的树叶和泥土,在自己的卧室休息片刻。太宰治午休起来,披着一件遮阳的羽织,站在窗前喊:
“德里斯——我们去藏书室看看新来的书本吧!”
“好哦,稍等一下。”
两人一起来到藏书室,仆人们已经将新进的图书按顺序放置在书架上。
大家习惯了德里斯的存在,她是少爷选择的玩伴,也更像一个随从侍卫。虽然来路不明,但一个看起来就毫无危险性(?)的孩子陪在少爷身旁,多少会令人感到放心一些。
毕竟少爷是个古怪的小孩,有个更奇怪的孩子能和少爷交流,总好过他天天用那种虽然温和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双眼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太宰治的目光下,一切虚假的皮囊伪装都被一种更加粘腻的黑暗渗透掌控,它们铺天盖地不留一丝缝隙,令人厌恶、恐惧、窒息。
所以就这样吧,无论是同龄孩童还是成年长者,远离这个让人产生不适的小孩。他像那只无法合群的乌鸦,终会带着那身漆黑脏污的羽毛融进淤泥烂土之中。
谁会在乎呢?谁愿意在乎呢?哪怕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德里斯,唯一愿意关心这只乌鸦是否受伤的德里斯,她会放弃回到自己的世界、放弃自己的好友,拼上自己的一切赌一把是否能在悬崖边上抓住摇摇欲坠的他吗?
她不会。
·
“不感到疲惫吗?自从无需学习语言以后,德里斯总是一站就是一整天。”再也没有和他面对面盘腿坐在矮桌旁边读书写字了。
她在远离他,试图重新竖起那道隔离两个世界的屏障。
抱着长刀斜斜靠在门框旁边的德里斯上前一步,提起水壶添置茶水。
太宰治读完新书后记,合页放到一旁。他伸开盘坐了一整个下午的双腿,两臂向后支撑上身,仰头去寻那艳丽非常的异色双眼:“德里斯一点没有小孩子该有的样子呢。”
“太宰治也一点不像小孩子啊。”德里斯添完茶水,将太宰治读完的新书收回书架,闻言并未扭头,直接把原话还给了他。
“哈?真的吗?”
德里斯含糊应了一声。
身后传来茶水翻倒的声音,德里斯急忙扭头查看,原来是太宰治滑躺在地,突然性的大动作打翻了矮桌上的热茶。
茶叶随着茶水全部洒到了地上,他正躺在这块地方,任由座下的蒲团瞬间吸水浸湿。
“衣服要湿了,快起来!”德里斯上前一步欲要伸手拉他,却见太宰治双眼望向不知名的某点,神色空洞沉寂。
她背脊发寒,向他伸出的双手生生顿在空中,忽然越过太宰治,拿起了放在桌旁的毛巾。
太宰治睁大双眼。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伸出手来复又避开,半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选择退缩一旁把他狠狠丢下。
为什么?
为什么啊?
谁来告诉我,谁来救救我——
像是受到信赖之人的背叛,不可置信,悲伤愤怒,甚至产生了一种比对待仇人还要深刻的恨意。
种种复杂而强烈的情绪令他天使般的面孔有一瞬间扭曲。
骤然!太宰治一把抓住德里斯的手腕,用尽全力的五根手指关节泛白,指尖修剪圆润的指甲几乎嵌进去她的手臂肌肤。他的掌心还是一如初见那般有着人类幼崽最柔软温暖的触感,可德里斯却只觉寒毛竖起,刺骨冰冷。
几乎完全下意识地抬臂抽手虚握——这是一个标准的、单手拿刀的动作——如果不是因为长刀被她靠在了门框边,刚好不在身侧,这一刻太宰治给德里斯带来的危机感足以令她毫不犹豫地挥刀前刺挑出他的眼睛。
悲伤、迷惘、孤独、恐惧……面对深渊之中无尽的黑暗。白皙的面孔殷红的唇,再精致漂亮的五官此刻也只会变成午夜惊醒的噩梦。
太宰治再一次拽住德里斯,于是不见一丝光亮的、如附骨之疽一般蚕食而上的黑色泥泞,带着压迫刺入精神,逼迫她直视他那不知从何而起、不明终点何处的失落深渊。
他说,德里斯,躲猫猫好玩吗。
【“看着我,告诉我。”】
【“你在害怕什么?”】
——
①幼年哒宰,个人感觉应该是悲伤迷茫价值观有点扭曲的抑郁小少爷,所以就按感觉这么写了。哒宰身世设定部分参考三次元和《人间失格》,有私设。
②可怜的德里斯身体和心理年龄都缩水了,不过由于智商和过往记忆(经验)都还在,所以顶多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变得脆弱点而已,相信她可以的!
③“绝对不要沉入不属于你的世界”,不约定不承诺不擅自插手改变,无法产生羁绊,德里斯注定改变不了任何事、救不了任何人,只能沉默旁观命运安排的剧本。
④有几个小伏笔,当彩蛋找找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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