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湿滑的地面上留下一串串泥印，只见一只兔子快速奔跑，“咻”地一下蹿进森林里，它的天敌老鹰飞到此处停下，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就转向飞走了。被兔尾巴碰到的山蕨抖了几下，空气里弥漫出酸涩的味道。
这味道刺激着迪弗，他不禁打了个喷嚏，哆嗦着醒来。
眼前是全然陌生的景象：还没到秋天，森林边沿的花草却长势萧条，耷着脑袋，卷起叶边，树上没有鸟雀栖息，枝叶交错的缝隙中透出一点森林里的幽光。
这幽光好像有什么魔力，诱导他不禁往森林深处走去，像在不停蛊惑迪弗：“来我这里。”
迪弗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前又在做些什么，钝痛的脑袋里空空如也，实在没什么有用信息。他想，也许森林深处会有答案。
随着移动，头顶的天空被枝条层层遮挡，漏出的亮光越来越少。
看到迪弗往森林里走来，眼尖的野玫瑰伸长了花脑袋：“我有没有看错，居然来了个人类？！”
“这里可是死亡森林，有几十年没来人了……”长在高处的水杉挪开几片叶子，难以置信道，“等一等，好像真的有人往这里走，我看见了他头顶的发旋，只有人类才有这一头独特的毛发。”
夹竹桃信誓旦旦：“真的有人会来自取灭亡吗？我敢保证，他进来了就出不去，目前我还没见过有人可以从死亡森林里出去呢。”
野玫瑰的脑袋转了朝向：“不止是人，动物和植物也不例外。刚才那只兔子不是跑了进来，呐，你看现在都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夹竹桃有些疑惑道：“说来也神奇，我自打有记忆起，就长在这了，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好好地活到现在。”
“你好笨，我们是‘原住民’，和外面的那些花草当然不一样。”野玫瑰晃了晃枝叶，露出一排比正常玫瑰都细密的长刺。
迪弗越往森林深处走就越发觉不对劲，明明没有起风，也没有凉意，却能感觉到这些花草树木在摇晃，真是奇怪。
可这一点警觉和忐忑，很快就被好奇压下，若是就这样停下，他恐怕永远无法知道答案了。
走着走着，迪弗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直直撞上一棵夹竹桃。
“呀！”夹竹桃爆发出一声尖叫，“我要，我要，我要爆浆了！”
野玫瑰收起花朵：“小点声，别吓坏我们这位新朋友。”
水杉还是决定好心提醒：“森林深处很危险，你最好别去。弱小动物到这里就不行了，花草倒是还能往深处去，但我听说进去的花花草草都消失了，只有怪端才能在里面穿梭自如。”
迪弗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只感觉到些许疼痛，但还是象征性地揉了揉脑袋，继而前行。水杉无奈摇摇叶子，好吧，和过去的人类没有任何不同，都是那么不听劝。
迪弗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些花草树木，他们的品种是如此普通，若真要说不同，就是长得有些独特，可这不值得他特地停留。毕竟自然进化随处可见，森林里长出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也很正常。
他更关心的是能不能找到那幽光的发出者。
树叶“唰唰”作响，迪弗闻声望去，只见一只羽毛五彩斑斓的，体型也很像鹦鹉的鸟栖息在树上，察觉到他的视线，这只鸟振翅起飞，将被树叶遮挡住的余下部分露出。
迪弗发现这只疑似鹦鹉的鸟，爪子十分硕大，大到和身体等同，这有力的爪子与其说是鹦鹉的，不如说更像是鹰爪。
眨巴眼的功夫，那只鸟就飞走了。
可等它飞走飞远，那股难以抗拒的力量仍在，迪弗不得不将目光收回，继续寻找目标。
一株发光的植物吸引了他的注意，是……一株捕蝇草？
迪弗半信半疑地试探道：“是你散发出光芒吸引我来的吗？真的是你在说话？植物也会说话吗？”
“看见我的嘴巴没有，你觉得我会不会说话。”捕蝇草说完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了一只飞虫。
但是迪弗听不见，眼前捕蝇草一开一合，像是无声的回答。
在余光里，他看见捕蝇草的后面长着一株巨笋，眼前的幽光顿时丧失吸引力，身体不受控制似的，朝着那株巨笋跑去。
迪弗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株巨笋跟前，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控，不由自主地奔跑，又不由自主地停下。
“滴答。”
“滴答。”
雨珠滴落的声音唤醒迪弗缺失的记忆，他想起来了，不久前自己还在植物园，观赏着那些野生植物。
眼前的景象显然不是植物园，但是这竹笋和植物园看到的一模一样，它独特的模样让迪弗第一眼就记住了。
当时他的想法好像是，植物园中居然有这样的笋？一般竹笋不会有这种大小，再向上生长就会变成竹子。它外形和红竹笋一样细细长长，带毛的外壳又像极了毛竹笋，叫他有些难以分辨品种。
迪弗甚至有种笋又长高了的错觉，在植物园中，他隔着距离远远地俯视这株笋，但是现在和它平视才能看到全部。
笋和迪弗对视，感动地差点要流出热泪：“居然是人类，还是能跳能动的，我有三十年没见过活的人类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算有一定资历，见证北陆研究所的消亡，各类管理局的兴起。
当年它才三十岁，还是株嫩笋，知道外来者要灭亡研究所，所以跟着逃难，来到了这里的森林深处才躲过一劫。
那时的森林还不是让所有生物闻风丧胆的死亡森林，不过研究所为了保护这里的种子，在这片土地上提前铺洒特制药水，形成了一层保护屏障。外来者都无法活着走出死亡森林，除了怪端。
而它，则因为消耗了太多体力，在此长眠了三十年。醒来后发现根须和这里的土壤彼此黏连，怎么也拔不出。
一来二去，就和这里的生物彼此熟悉，反正出去还要再适应新环境，索性就在这呆着了。谁想一待就是六十年，算算年头，它也一百二十岁了。
期间它见过不少闯进这里的人类，但是没人能出去，都被困死在这里。最近的一次，还是三十多年前，它几乎记不得那个人类的样貌了，只能想起他穿着一身白色。
即使怪端能在这来去自如，也对死亡森林有所顾忌，来到这的怪端在逐年减少。
年轻的生命就这么闯了进来，它忽然萌生出去走走的念头，于是叫迪弗把它挖出来：“好小子，快来帮我一把，把我从这厚重的土地里挖出来，我要去呼吸森林外新鲜的空气。”
迪弗听不见它的声音，但依旧对眼前的这株笋感到好奇，他像找到新奇的玩具，东看看西看看，用手摸摸它的外衣，比划着大小。
大概有好一会儿，迪弗终于收回手，就当笋以为他要开始行动的时候，却发现迪弗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一粒种子。
这粒种子让迪弗想起小时候的植物课，每个孩子都会随机领到一粒，带着好奇与希望埋进土壤，掰着指头数着天数，看着它钻出土壤，一点一点伸展枝叶，最后长成一株植物。
但是很可惜，当时他因为缺少经验，浇水过多，导致那株植物烂根，连最后是什么种类也无从得知。
所以他看到这粒种子，当即就塞进了兜里，希望再种一次，拥有一株属于自己的植物。
笋看到迪弗的行为，警告他：“小子，不要乱捡东西，这里可危险得很。谁知道那粒种子会变成什么。”
“咕～”迪弗的肚子作出回应。
他饿了，可森林里没有新鲜的食物，或许眼前的巨笋可以充饥，迪弗于是蹲下身，开始挖笋。
“好小子，你终于想起要把我挖出来了吗？”它十分激动，不知道迪弗挖它是为了吃它，还在自我感动。
但是用手刨太慢了，迪弗站起身来，双手抓着中间位置，脚一前一后分开，像拔萝卜一样去拔这株笋。
结果用力过猛一下没站稳，随着惯性，身体向后倒去，脑袋磕在后面的石头上。
迪弗感觉脑瓜子嗡嗡响，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听见了周围那些花草树木的交谈。
一株杂草疑惑道：“他是不是听不见我们说话？那我们可以尽管说了。”
野玫瑰伸了伸脑袋：“他居然真的不怕死，没想到这位新朋友意外胆大呢。”
“我敢保证，再过三秒，他就会倒下。”夹竹桃语气有些诧异，“神奇，他吸了这么久雾气，居然还没有晕倒。”
迪弗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不仅听到前面花草树木的交谈，听到那株捕蝇草淡淡的嘲讽。还听见那只疑似鹦鹉的鸟在说：“又是人类，真是烦鸟。”
他才恍惚意识到，这里和原来的世界完全不同。
动植物是真的会说话。
各种推断都被堵死，一切都指向那个最不可能。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现，难道他真的来到了异世界？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野生植物园里的那株笋。
虽然荒诞，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迪弗勉强接受这个事实，猜测自己之所以来到异世界，可能是时空的某些不可抗力，导致他发生了穿越。
眼前的笋开口问他：“你没事吧？”
“你是竹笋吗？”迪弗发出来到异世界的第一次交谈。
“我可和那些普通的笋不同，普通的种类可活不到我这个岁数。”
“那你是什么笋，我应该怎么称呼？”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种族，更确切说，森林里的所有生物都不知道自己属于什么种族。我们都不知道变了多少代了。”
“那……我可以叫你笋子吗？”迪弗礼貌问它。
耳背的笋：你骂我？”
迪弗想来想去，没想明白这几个字有什么伤害性，只能如实问道:“有吗？”
笋:“笋子，这名字好像在骂我。就像你骂我孙子。”
“因为你不是竹笋，也不是其他什么笋，我就在后面加了个子，叫你笋子。”
“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好吧，那就先叫这个。”笋子接受了这个称呼，“小子，你叫什么？”
“迪弗。”
“迪迪弗是吧，记住了。”
迪弗正想说，是迪弗不是迪迪弗，就听见笋子说：“迪迪弗，继续刚才的事，把我从这里挖出来，我好久没体会到行动自如的感觉了。”
刚想着挖笋来吃的迪弗一时有些心虚。他抓起一块石头，有些心不在焉地准备往下砸。
笋子感觉到危险，大喊:“嘿!小子，你要干什么？快放下那个石块。”
“把地下的根系砸断，才能把你挖出来呀。”
“你难道要让我瘸腿吗？那是我的腿。”笋子感觉自己的血压一下就上去了，当然，前提是它有这东西。
它努力平复心情：“你听我说，用手把那些土刨开，我就有办法了。”
“可是我刚刚试了下，感觉没什么效果，到天黑也不行。”
“刚下过雨，哪里都是湿的，泥土也湿，只要把边上的土松松，接下来我自有办法。”
迪弗照着笋子说的，努力把边上的土扒拉开，裸露出被掩埋的粗壮根系。
“小子，走远点，我要发力了。”说完迪弗就感觉到脚下的土有所松动，等他走到一旁，就看见一个个小土堆拱起来，一条条粗壮的根系破土而出。
“哦可恶，还有几根出不来。小子，再来帮我一把。”
迪弗走进，扯开附着的土块，抓起一根根系努力往上拔。
“很好，就是这样。”笋子说着抖动身子，外壳一层层脱落，露出里面的新壳来。
等它彻底出来，迪弗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看着笋子将挖出的几条根系撑在地上，抬起一根，放下一根，像多足虫一样行走着。
笋子走到水坑旁，用水洗了洗根系，又在空中挥干水滴，它发现乌云移动，堆积在一起：“看样子又有一场雨了。”
笋子：“也好，洗洗森林的浊气，我呼吸了几十年，是该净化净化了。”
迪弗察觉不对劲：“你不是和我一样吗，刚从野生植物园来到这里。为什么会呼吸森林的空气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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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亡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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