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申礼见过各色各样的人，但唯独眼前这位是最油盐不进的。
这人手插兜，眼神却示意他还东西。显然已经对他不耐烦，一副不待见他的模样，温申礼有自知之明，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这样，但还是忍不住故意开口假装看不懂他的意图：“什么啊？你说呗。”
乌尚不说话，只是眼神凶恶地盯着他。温申礼感觉自己像是被头狼凝视，他点到为止，从口袋里掏出往对面抛，一枚耳钉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利的弧线，最后顺顺利利落到对面的人中，“好了好了，让我给你这个是吧？”
温申礼做出方才乌尚插兜的动作，笑眯眯地盯着对方。直到几个石头从对面扔过来的时候他才表情失控了一秒，再抬头时人就没影了。
“报复心还挺强。”他笑着嘟囔，手臂向后伸展，做了一个舒展的动作，等待陶林的到来。
——
乌尚离开了古堡，停在一颗大树下面，想到最后的举动，顿时有些懊悔，被那人影响干了神经事。他皱起眉，闭上眼又睁开，回头望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抬头朝市里走去。
他还要继续找有关精神体受损的线索。
——
温申礼等了一会儿，却没想到就这个给钱的事还有波折。
“老大，他们说需要有证据证明是我们抓到人。”
“这不是明摆着是我们抓的吗？”
“就是，就是是我们抓的，但他们说没有精神体证明不行，而且我没资格去兑换，因为刚开始老大你救我的时候不就看到我精神体损坏了吗嘿嘿，都没有的话会直接判给他们……”陶林还没说完，后面就走来了几个穿制服的，对他一阵上下打量，然后一脸抱歉地说：
“您好，我们测一下您的精神体，因为实在看不出，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温申礼一个来自地球的人，哪里来的精神体。但他看着对方，也实在不能拒绝，一个黑户还是不能太引人注意。他看着一个人拿着一个黑匣子对准他，冰冷刺骨的感觉转瞬即逝，他们收起来黑匣子，看来是测完了。
“抱歉，您没有资格，这个案子只能被我们管理局暂时接管了。”
温申礼沉吟了一会儿，他没想到这个世界没有精神体竟然是寸步难行，必须要完完整整的精神体才能生活？
他笑着说："那么刚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谁都能接呢？并且没有任何限制条件，结果抓到后却告知有这些条件？”
管理局的人强硬地说：“抱歉，这是规定。”
温申礼哦了一声，啧啧啧规定……他敷衍道：“嗯嗯嗯，我会遵守规定的。”
两人目送管理局离开，陶林转过身，有些不服气地对温申礼道：“我没想到管理局会这样，我以为只有他们会接受我们，因为他们的招人单上没有条件，看来其他没有明确要求的地方都是这样吧，白干！”
温申礼终于问了陶林关于这个世界的问题，他笑眯眯地道：“抱歉，能冒昧问一下，你既然不是像我这样天生没有精神体，那你是因为什么呢？”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太倒霉了，哎，一年前我找直播素材时路过了一个制作木偶的村子，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躺在来时的一条大街上，并且精神体还坏了。”
“算了老大，不说了，都是一把心酸泪，那现在该怎么办啊？说吧，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竭尽全力！”陶林眼睛亮亮地盯着温申礼。
温申礼留意了一下陶林口中的木偶村，但没有多问，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一分钱没有，该怎么吃饭的问题，这是一个好问题，所以……
市里，北门大街上，和陶林告别的温申礼再次把身上值钱的宝石之类的道具全换成钱，虽然只有一点点。现在只剩他整个人和一副扑克牌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倒是一点不在意，颠了颠手中的钱，在街上逛了一圈，最后在一口箱巷子前驻足，他审视面前在黑暗里无限延伸的深处，就在此时——
深处一盏微弱路灯啪地亮了，照亮它脚下一圈的环境，垃圾成堆堆在路旁，旧铁板子杂乱无章，夹杂着几个破碎的玩偶，以及不少损坏的木头块。但灯似乎有些老旧，又开始忽闪忽闪，显得些许诡异。
温申礼停了片刻，径直走进去，走近一看，原来那堆垃圾里的木头块不是纯木头，原来是被人丢弃的散开的木偶啊。
路灯还在闪，温申礼绕开垃圾堆，向这个巷子里走，地上被踩得咔啪响，大概有一分钟，他摸黑来到了小巷尾。
小巷的尽头是几栋歪楼。
这就是陶林说的不受管理的居民楼?
摇摇欲坠的高楼。
他伫立在最前面的一栋高大的楼前，却没有仰望，反而是低头，因为那脱落的黄墙皮在墙边堆成山，绿霉菌粘在墙边。
他抽了抽嘴角，没人管似乎有点合理。
这楼里还有居民没睡，亮着惨白的灯，还有小孩惨烈哭声，夫妻吵架争戈，锅碗瓢盆噼里啪啦……
看来这楼不仅旧不仅破而且还不隔音。
温申礼摇了摇头，看向一楼，有一扇绿铁门，门上挂着一个铁板子——房屋出租来这儿找我。旁边的窗户紧闭但从四周缝隙里透出光亮来。
他敲了敲门。
门上的灰簌簌地往下掉。一分钟后，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缝隙，露出的光里一双污浊的眼睛紧盯温申礼。
房东是一个打结灰白短发的五六十岁老婆婆，她和她老伴住一个屋子，在开门后，就腿脚灵活地转身把她睡得死死的老伴低声骂起来，“死老头！来活儿了！”
老婆婆大开门来，逆光打量面前的青年，穿的挺好，看起来挺贵气，来这里干什么，她眼睛转了转，尖细地哼了一声，无非就三个原因，一个是输光了钱，一个是精神体受损活不下去，一个是逃命的：“租房的？暂住一晚三百，租一个月1000，往上每月增一百，三个月3500。”
温申礼眼皮子直跳，这房东抢钱呢？！
还没等他说话，楼上窗户啪地打开，一个秃头男从里面探出头：“死老婆子你踏马抢我钱是吧？当初我过来的时候可不止是这个价吧，我住一晚你问问要五百？！”
房东跑进去咚咚拿棍子捅楼上，“秃子你狗日的又偷听！我李婆当初可是把你这个赌鬼救了，你出去问问还有哪家让你住?当初还说只住一晚，嘁，现在还不是来我这儿租了一年?”
楼上的人嘟囔着一会儿不说了，自以为把目光悄悄扫向新来的租客，结果直接和温申礼对视上，空气静默一秒，他把窗户狠狠甩上了。
房东扯着一直沉默的老伴，让他去楼上后，又登登来到温申礼面前，眼睛滴溜溜转，没好气地问：“还租不租？”
温申礼看了一眼楼上，又看向房东那双贪婪的眼睛，有点无语，这房东有什么好请拖儿的？他很好骗？
他们再次想要交流时，楼上又传出声音来，咚咚咚一阵一阵地搬东西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过了一会儿，出来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大包小包地艰难走过来，站在温申礼旁边，焦急如焚：
“李婆！我们不租了，今晚就走。当初在您那儿的租金能不能退一点儿?”
房东翻了个白眼，拿棍子狠狠戳了戳地：“既然要走，那就是没有按照我的规矩，凭什么把钱还回去？”
“就住了半个月，我们可是交了一个月的啊！”
“关我李婆什么事？”
“……唉，”那对夫妇面露难色，搂着六七岁的儿子，看起来万分悲切，“李婆，您也知道，小孩他精神体病了，要是不去看病，那他的人生可就全毁了！请您行行好，把钱退给我们吧！”
房东剐了一眼他们，转身向屋内走去，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把几张钱递过去，被对面的人拽走时还依依不舍，不肯松手，不过最后还是把自己的钱拱手送人。
温申礼低头看向那位得病的小男孩，沉思，他也精神体受损，和那个古堡夫妇的女儿一样吗?
这对夫妇走了。
李婆重复之前的话：“租不租?”
温申礼回神，手指支头，笑眯眯道：“租啊，一个月600怎么样？”
“狗日的家里人都死绝了要不要脸要不要脸看起来有钱没想到是个穷酸鬼……敢跟我李婆砍价不想活了是不是是不是？！”
温申礼吓了一跳，然而他听了一会儿就开始跟没事人一样，对一连串骂声充耳不闻，对要扑上来抓脸的房东躲来躲去，就只坚持这个价。
房东打人不成，渐渐冷静下来，眯着眼看向镇定自若的温申礼，心里狐疑，但面上不显：“既然你不租就滚吧，看看谁还让你租。”
温申礼手松松交叠在一起：“哎，我要的价挺合理的？您怎么生气了呢？”他摇了摇头，看向破楼，“这附近的居民楼市价一个月500，600已经很赚了，”话没说完，他缓缓走向对面的人，“更何况，您这里有什么值得我停留？您这里的租客是不是都向您对面新建楼那边去了，……这600您要还是不要？”
他打了个响指，手中多出一叠钱，朝对面的人挥了挥。
房东第一反应就是想夺走他手中的钱，可惜扑了个空，她对温申礼呸了好几声，紧紧盯着他，脸红脖子粗，喘了口气，大半夜朝楼上吼：“半夜看谁还没睡！死老头！还没办完事吗?快给我下来！”话音刚落，她转过身看了好几眼温申礼，告诉他可以住了就想把钱从他手里薅走。
“哎，钥匙。”
房东骂骂咧咧，一把钥匙朝他丢了过来，“六楼左拐第三个房间，快滚去住吧！”
“嗯嗯嗯。”
温申礼钱一塞，钥匙朝口袋一扔，就打开旁边楼梯口的门，两手空空一身轻快踩上楼，在黑漆漆的楼梯间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旧手机，这是陶林借给他的。他刚打开手电筒，照在拥挤狭窄的台阶上时，一张迅速逼近的脸朝他奔来，只一瞬间，这道黑色身影撞上他，温申礼手机差点掉下去。
只听咔嚓一声，楼梯间的手机光四晃，温申礼手臂一疼，这吓人的人撞开他咚咚朝楼下奔去。
过了一会儿，这狭小的空间内才逐渐安静下来，温申礼在这人撞完他之后就将手电筒对准下面，可惜什么都没看到，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刚刚的咔嚓声，于是低头查看手机，一张有些模糊的照片在他相册里面。
照片曝光率有些高，不过能看出来这人长什么样，通过刚刚的接触，应该是一个矮小男性。照片中这人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白脸红唇木偶，和温申礼在小巷里看见的木偶残块很相似。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这里的人大多都精神体有问题。
温申礼回想起陶林口中的木偶村，陶林精神体受损或许和这个所谓的木偶村有着密切的关联，
不过，跟他有关系吗?他耸了耸肩，不多做思考，继续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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