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仿佛有雷电穿过谢厄的大脑，他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谢厄咚的一声倒在了擂台中央，四面八方的光射了过来，瑰丽的巨幕电子屏悬浮在头顶，正在慢放着他被痛扁的狰狞面目。谢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刚刚输掉了今天的第六局，3胜3负。第六局在对方手底下坚持了21秒，不过还好，还剩一局定生死，他还有机会。
最后一局他的对手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光头酷哥，肩膀上的骷髅纹身盖住刀疤狰狞可怖，看样子可能是某个军事公司的雇佣兵，他的的拳击风格也与他的光头形象也很符合，追求专业高效，二话没说就曲腿交叉步快速上前给了谢厄闷头一拳，谢厄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起步的。
毫无疑问，他单靠浑水摸鱼得来的米粒点大的格斗技巧是没有办法和对面那个身材魁梧，肌肉发达，各项战力数值拉满的干架专业户相比的。
谢厄的耳朵被地面震得嗡嗡响，晕头转向之际，他听见了台裁蹲在他的身边数秒，摆动的手指在摇晃的灯光下眩晕成数个：“Ten，Nine，Eight，Seven......”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遥远，数秒声像软绵绵的云朵似的飘进了谢厄的耳里。
第二次了，他想，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谢厄随手撸了把鼻血，脑袋像被针扎似的疼。
“我放弃！”谢厄缓缓举手，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出口走去，侍者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龇牙咧嘴地从托盘上拿过白毛巾，擦拭脸颊上的鼻血，倏地被冻得一个激灵，转身抬头看向侍者，侍者正呆滞地看向前方，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愣住了。
彼时热闹非凡的观众席上寂静如死，他们的眼睛正齐刷刷盯着他，瞳孔竖起，冰冷黏腻的目光像某种冷血动物，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低低地吟唱些什么。
谢厄猛地回头，面前的侍者不知何时已转过头来，瞳孔一片漆黑，微笑着从他手中接过白毛巾细细为他擦拭血液。他那半边脸上的面具已经剥落，露出黑云般的肉块，滴滴答答地滴落着黏液，像是被人活生生从脸上剜了一角。
侍者没有理会脸上滴落的黏液，轻轻地揽过着年轻人的肩面向观众，观众的脸上已经变得扭曲甚至狰狞起来，全身的皮肤沁出鲜红的血珠，黑色触须刺破皮肤探出，撕裂了身上的衣服。四散的黑雾凝聚成粗大的柱体，像四肢般将触须们支撑起来，在空中张牙舞爪凶相毕露，丑陋得令人作呕。
眩晕一阵阵袭来，眼前的景象都带上了浓墨重彩的光晕，那些黑色触手分裂成双，残影在视网膜上狂飞乱舞，他看不太清，就像一个年迈老人透过万花筒窥探世界。血腥味从喉间涌来，还没来得及挣脱开身后的侍者，谢厄就趴在栏杆边呕吐起来，呕吐物里裹着黑色的蠕动血块。
谢厄苍白着脸平复片刻，缓缓地直起身，周围的环境倏地停住了。他独自一人站在八角笼的中央，头顶的聚光束直射下来笼罩着他，观众们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黑雾四散，漆黑的触手悬浮在空中，侍者将头靠近他的耳边，神态亲昵。仿佛一副恶鬼降临的静物画。画中只有他能够自由行动，他是这幅画的主宰。
幽幽的叹气声在耳边响起，肩上的手滚烫起来猛地卡住他的脖子，随即耳边轻轻响起一声低笑。
谢厄身体僵住慢慢回头，侍者并没有动作，依旧匍匐在他的肩头。他的余光瞟向地面，一道修长的黑影正对着他的影子低语。
他听不清，眼前的光景也渐渐颠倒。
一瞬间，周围不再一片死寂，观众席上热烈的欢呼声强行挤进了谢厄的耳朵，他恍然间瞪大眼睛，一切都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身旁的侍者也戴上了面具挂起彬彬有礼的笑容，白毛巾整齐的叠放在托盘上，氤氲着热气，没有血迹，也没有触手。
......
谢厄猛地坐起，呼吸急促，浑身冒着冷汗。
床头边，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听到声响，俯身凑了过来。
“你醒啦？”
少女白净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深深浅浅的阴影透过窗户映在少女的半边脸上，脸颊上的绒毛微微泛着金色。
一瞬间谢厄有点恍惚，他按住自己的额头，微眯着眼四下张望，视野逐渐清晰起来。他正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家的大床上，没有鼻血，也没有疼痛，阳光暖洋洋的从窗户洒进来，一切都安然无恙，除了面前这个四处转悠的漂亮助教，仿佛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可怖的梦。
“……我是被淘汰了吗？你怎么还在？”谢厄脑袋一阵眩晕，似乎有根神经在突突地跳。
“从昏迷到现在，你已经睡了四十八小时，是头猪这个时候也该醒了。”期年默默翻个白眼，走到床正前方，那里摆放着一台小型的3D投影仪：“你的入职培训考核已经通过，在正式入职之前，还需要进行一个简单的背调，弗莱明教授临时接到任务过不来，时间比较紧，面试全程线上进行，你现在可以吗？”
谢厄点点头。
灯光暗了下去，3D投影仪打出荧蓝色的光束，一个中年人的影子站在光束中央呈半透明状，他单手拎着手提箱，另一只手正在整理胸前的领带，一头斑驳的白发枯草似的耷拉在头顶，鼻梁上架着细边框眼镜，皱皱巴巴衬衫有一角落在了外面，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你好！谢厄！”弗莱明教授见到谢厄眼睛一亮，满面笑容地挥手打了个招呼，热情洋溢得像他是面试者而不是面试官：“作为本次考核的培训官，很荣幸能够拥有像你这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职员！我代表AUM安全局欢迎您的加入！”
谢厄默不作声，脸色有些窘迫。德智体美劳？在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智”还能凑合看看，体和美也能勉强占个边，全面发展四个字实在是不敢当，局里看中他什么了？他在游戏里氪金买装备的技术吗？还是能勉强看看的大学成绩？
谢厄觉得这初次相逢的弗莱明教授热情过了头，就差认他做干儿子了。
期年扶额，在旁轻轻咳嗽一声，遏制住了弗莱明教授的热情洋溢：“教授，面试。”
“哦哦。”弗莱明教授反应过来放下手提箱，清了清嗓子，面色肃然地看向谢厄，放轻了声音：“放轻松，别紧张，谢厄，接下来我们将正式开始今天的背调。”
谢厄眨巴着眼睛，这弗莱明教授虽然是个老学究的模样，不过看起来还是有点脱线，呆萌中透着一丝不靠谱。
“姓名”
“谢厄”
“年龄”
“20”
“居住地址”
“安京市大望区西林山庄3栋”
“父母的姓名和工作”
“没见过我妈，谢海宝，他是……在职逃犯”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吗？”
谢厄的大脑宕机一瞬，随即摇头，对突如其来的神转折适应良好，他不信神，也没有宗教信仰，是一个老实本分踏实实的唯物主义者。
“外星人呢？”
“额......应该有”
“为什么这样觉得？”
谢厄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我小时候看过很多外星人的书，后来上了学，课外书就被明令禁止了，他们说书上都是捕风捉影，骗小孩玩的，没有人见过外星人，可宇宙那么大，发射的火箭几十年也没有飞到太阳系边缘，但银河系中存在着上千亿个太阳系这样的星系，宇宙中又存在着上一个银河系这么大的星星。”谢厄微微抿唇：“就像你看见一只乌鸦是黑色的，不是白色，也不是其他颜色，所以你说乌鸦都是黑色的，但你不可能找来所有活着的的乌鸦，也不能把死了的和没有出生的乌鸦找来验证，你不能否定一个就否定了另一个，外星人也是这样。”
“......好！”弗兰名教授扶了扶眼镜，眼神微亮：“你觉得人类是怎么来的？”
谢厄转溜着眼珠子……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从其中挑了一个最保险的回答：“女娲捏的。”
“除此之外还有呢？比如......运用科学的知识？”弗莱明教授那头沉默几秒。
科学的知识?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谢厄试探性地吐出几个字。
“达尔文的进化论！”弗莱明教授一把捂住胸口，脸色涨红，自动总结了谢厄的话。他深呼一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谢厄继续问道：“你如何看待这两个个观点？”
谢厄沉默地低下头，其实他不爱生物，也不了解达尔文，女娲造人什么的更是随口一说。你要他展开说说辩证的分析二者的关系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他思来想去，心下一横决定反客为主，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那为什么世界上那么多种生物，却只有现代人类存活了下来呢？仔细想想，人类真的适合在地球上生活吗？相较于其他动物，人类还更容易生病呢！就像我刚刚说的不能肯定一个，就肯定另一个，咱也不能肯定一个就否定另一个啊，万事不能绝对下定论。”
弗莱明教授被谢厄一本正经淌混水的本事惊呆了，不禁啧啧赞叹:“你觉得人如果再次进化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超能力？”
“完美！”弗莱明教授喜笑颜开，激动地打了个响指。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样看待生命？”
谢厄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工科生，他委实堆砌不出华丽的词藻来将生命吹得天花乱坠，之前还能东编西扯地糊弄过去，这么个问题抛出来，谢厄扪心自问说不出什么有深度的回答。
他抬头看向窗外，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物质是由快速震动的量子组成，生命的本质是震动的能量场，这些物质几乎全部都来自于宇宙中的各种天体和天体事件，每一个生命都是一部宇宙诗书，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我们身体里摩擦、碰撞、爆炸形成火花，而你我的区别可能仅仅就在于一粒原子的不同，之所以要把它当回事，可能就在于这点‘区别’。”
因为不同，所以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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