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蛋醒来之后，摸索着去卫生间洗了脸，就出去了。
他一出去，恰好碰上了路过的崔妈，也不知道崔妈是不是来叫醒他的。
“你。。。。。。好？”李二蛋僵硬地问道。
李二蛋知道的这句“你好”，是从村里的小学生口中知道的，听他们说，跟人打招呼要说“你好”，接受了别人的帮助要说“谢谢”。
“你好”李二蛋可以用着不自然的语气说出来，但是“谢谢”，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无论是用很自然的语气，还是用很僵硬不自然的语气，他都无法开口说出这两个字来。
“起来了，来吃早饭。”崔妈礼貌性地向李二蛋笑了笑，引着李二蛋去了客厅。
李焰已经盛装坐在沙发上等李二蛋了。
见李二蛋局促不安地走向他，站了起来：“睡得还好吗？”
李二蛋随着声音望向了李焰：“好，俺睡得很好。”
“好就行，来，过来吃饭吧。”李焰说着走向了餐桌，等李二蛋走过去难为情地坐下后，才坐了下来。
“吃吧，吃了我带你去新地方？”
李二蛋一听要去“新地方”，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你要把俺卖了？”
“啊？卖了？我为什么要卖你？我要是为了卖你，干嘛还冒着危险救你出来？只是带你去新的住处。”
“你觉得俺没用？”
李焰奇怪李焰的想法：“没有啊。”
李二蛋就在李焰的眼皮子底下，突然把椅子往一边一拉，直接跪在了地上。
李焰就坐在李二蛋对面，所以李二蛋的这个下跪，毫无悬念地是对着李焰的，李焰一下子就吃惊地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崔妈。
崔妈也很意外，走到李二蛋身边要把李二蛋扶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不要跪着。”
“恩人，你就是俺的恩人。俺妈告诉俺要记住别人对自己的好，要懂得感恩。俺想在离开之前报答您的恩情。”磕起了头。
李焰一见李二蛋朝他磕头，惊慌之下忙跳到一边躲开。
“你赶紧起来，别磕头了。我不让你报恩。我对你没什么恩情，不要再磕了！”李焰最后的一句话多少是无奈了。
李二蛋就停止了磕头，茫然地看向了李焰。
李焰觉得李二蛋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感觉到自己要被抛弃了的小狗崽一样，不忍直视了。
崔妈趁机把李二蛋扶了起来：“有什么话坐着说。少爷会帮你的。”
李焰也道：“没错，你坐着说，来，坐下。”自己先心有余悸坐了下来。
李二蛋才慢吞吞坐了下来。
李焰看了看垂着眼帘像是做错了事被批评了的小孩儿一样的李二蛋，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看向了崔妈。
崔妈接收到了李焰的无措，问向李二蛋：“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俺叫李二蛋。家住在杨树沟。”李二蛋还是没有把脑袋抬起来。
李焰疑惑：“杨树沟？那是什么地方？在那个省那个市？”
“什么省什么市？俺家就在杨树沟三组。”李二蛋以为李焰觉得他在撒谎，很认真地看向了李焰。
“你不知道‘省’，‘市’？”
李二蛋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迷茫地摇了摇脑袋。
李焰就有种受到重击的无力感，他没想到都到这个年份了，竟然还有人不知道“省”，“市”。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觉得不意外了，毕竟他叫“二蛋”，一听就是家里穷，没有机会念书，不知道这些对大家来说已经是常识的常识也就不意外了。
“听他们说是你爸要卖你，为什么？”李焰问。
“俺也不知道，但就是俺爸把俺卖了，卖了两千块。”
“两千块？！”李焰以为他听错了。
崔妈也以为她听错了，震惊地望向了李二蛋。
“你确定只把你卖了两千块？不是两万？”李焰稍微平复了下他吃惊的心情，问。
李二蛋就开始回忆起他听到的老崔和小王说的话：“没错啊，俺是听老崔和小王这样给俺说的，不会有错，是两千块。”
李焰一下子就无语地掩面叹气了。
崔妈也是一阵唏嘘。
李二蛋见李焰双手捂着脸一直在叹气，不安问：“咋了？俺说错了？”
“没有，那你妈呢？你爸要把你卖了，你妈不拦着你爸？”李焰和崔妈同时看向了李二蛋。
李二蛋刚才还有些神采的双眼，登时就黯淡，悲伤了。
“你妈。。。。。。”李焰迟疑了，终究没有把他的可怕猜想说出来。
李二蛋垂下了眼帘：“俺妈被俺爸打死了。”
李焰和崔妈就一下子震惊到了目瞪口呆。
“俺爸一直打俺妈。俺妈生病了他都不带俺妈去医院，还说白花钱。俺妈以前没病的，都是俺爸打的，把俺妈打得脑子不合适，整天糊里糊涂的。”
“那你们怎么不报警？村里人不管吗？”
“俺不会报警，也不知道该怎么报。邻居一开始帮着劝架的，但俺爸总打那些帮助俺和俺妈的人，后来大家就都不管了。”
“你爸简直不是人！”李焰气愤极了，都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急急地来回走着。
崔妈也忍不住道：“可怜的孩子啊！”忍不住哭了出来。
李二蛋垂着眼帘，也小声哭泣了起来。
这些天，他一直都很害怕，害怕老崔和小王把他杀了，都没敢太想念，回忆他的妈妈，此刻听李焰这么一问，他才敢放宽心去回忆，思念他的妈妈。
李焰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说真的，他长了二十三岁还真没有见过一个像李二蛋的爸爸这么混蛋的人！简直就是畜生一个！
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妻子呢？怎么会有人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呢？
难道就仅仅是为了区区的两千块钱？
两千块钱还不顶他一双鞋的钱啊！这就是一条人命？什么时候人命这么贱了？
李焰是怎么都无法接受李二蛋爸爸做的这一切，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他可能跟李二蛋的爸爸一样了。
他把李二蛋交到沈清的手里，沈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他要是不高兴，揍李二蛋都有可能，更不用说把他赶出去了。
一想到李二蛋这么可怜的人要被沈清虐待，他就觉得他其实跟李二蛋的爸爸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自己而伤害了李二蛋的恶人。
李焰犹豫了，他不想把李二蛋交给沈清了。
可是他转念又一想，他不可能把李二蛋带着去泰国。
泰国那地方他都不习惯，李二蛋去了能习惯吗？更何况他去了泰国会非常忙碌的，根本就没空照顾他。
就算他找个人专门去照顾李二蛋，那人估计也接受不了李二蛋的文盲，对李二蛋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把李二蛋留在家里，也不是长久的办法。
他这一去泰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他爸爸不让他立马回来，李二蛋留在家里能干什么？
估计也是无聊得要命，而且李二蛋还没有经历过培训，很多事都做不来，到头来还是会被人嘲讽，伤害。
李焰两厢比较，思考之下，最终还是决定把李二蛋交给沈清，不过他不再是把李二蛋像个包袱一样丢给沈清，而是托沈清照顾李二蛋，然后等他回来的时候再接李二蛋回家，再想办法按置李二蛋。
李焰下了决心，就对李二蛋道：“我后天要出趟远门，要很久才能回来，不能带着你。你先去我朋友那里，等我回来了去接你。”
然后又道，“我朋友就是昨天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叫沈清，不过，他的脾气有些古怪，你待在他家要多理解，宽容他，不要跟他计较。”
李二蛋愣愣地点了点脑袋。
“你放心，我只是把你暂时留在他家，等我忙完了回来就去接你，不会很久的。”李焰担心李二蛋会觉得他被抛弃了，又安抚了李二蛋一阵儿，然后就让李二蛋吃饭，自己出去了。
李二蛋确实饿极了，在李焰离开以后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崔妈站在一边看着李二蛋像是没吃过饭的样子，不禁潸然泪下，又去厨房给李二蛋准备了些吃的。
李二蛋边吃边哭，吃的饭菜味是什么味道他都没有尝出来，他只尝到了他的眼泪瑟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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