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簇青春期发育阶段,有段时间因为比同龄女生发育得要快,经常感到焦虑,但在谢家,不会有人想到要帮她准备这些东西,而她也羞于向谢夫人说出自己需要一件背心。所以,夏天的时候,她往往要在短袖校服里再套一件短袖,尽可能穿宽松的衣服,总是含胸缩背走路。
走在路上,一些中年男人嫌热,坐在店门口**着上半身摇扇子,她佝偻背低头看胸前努力隐藏的两个凸点,有些不明白自己对它的羞耻心从何而来。
但坐在教室课桌前,后桌的男生莫名拍了她一下,陈簇以为是交作业,转过身去,却见对方悄悄凑近了些,问自己是不是没穿内衣。她的瞳孔骤然缩小,故作镇定没有搭理他,他却显得有几分得意说自己摸出来了。
陈簇迅速转过头,抓起笔,低下头装模作样表示自己不在意,眼睛盯着空白的作业本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抓着笔的手在抖。
回到谢家,她看到司机伯伯下车开门,然后谢萱穿着条明黄色连衣裙像只骄傲的蝴蝶从轿车里飞了出来,裙子是无袖的,陈簇觉得自己像一个猥琐的偷窥者,窥探着从她胳膊下不经意流露出的白色小背心。
她们不在同一个学校,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偏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时候母亲去世,陈簇搬到谢家快一年了。住在偌大的谢家,活得像幽灵,房间在二楼的杂货间,蓝色的窗帘布,一张简陋的床,其余空间仍堆积着大大小小的杂物。到饭点了,会有仆人把饭送上来让她在房间里吃。电灯开关旁贴着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谢家人的作息规律,管家吩咐她尽量避开这些时间点。
可能是因为青春期的缘故,原本能填饱肚子的饭量逐渐变得不太能满足她。陈簇关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犹豫再三,坐起身在床上做了好几遍思想工作,最后光着脚打开房门朝楼下的厨房走去。
小心翼翼地打开冰箱,里面塞了满满当当的零食,陈簇看见一盒巧克力,眼睛闪烁,慢慢伸出手探向它。窸窸窣窣从盒里面取出一支,又把盒子放了回去。转身的时候肩膀不小心撞到冰箱门,紧接着冰箱“啪”一声重重地关上,厨房的灯随之被人打开。
陈簇嘴里含着巧克力,呆滞在原地,一股尴尬难以言喻,迅速蔓延至全身,此时暴露在灯光下,乍然觉得自己像只偷吃被主人家发现的老鼠。
她见谢昭拿着茶杯朝这边走来,意识到水壶在自己身后的位置,连忙往旁边挪了几步。含在嘴里的巧克力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黏黏糊糊的糖分融化在喉咙里,她僵直住身体。
陈簇以为谢昭不会理她,倒完水就走,没想到他的声音下一刻却在她身前响起,低头注视她,关切地问是不是晚饭没有吃饱。她下意识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谢昭没看懂她的意思,因为并不是真的想关心陈簇有没有吃饱,所以没有继续发问。虽然陈簇搬进谢家近一年,但他们也没有见过几次面。对他来说,血缘是羁绊,家里多一个私生女等于多一个麻烦。和谢萱的厌恶不同,他对陈簇无感,也不打算插手改善或者恶化她在谢家的处境。好在目前看来,这个妹妹挺有自知之明,也不是个会来事的。
余光瞥见她光脚踩在地板冻得通红的脚趾,作为一个好哥哥,此时应该让她快点回房间休息的。
但是。
作为哥哥,好歹关心一下妹妹吧。
“你在学校的课业怎么样?”谢昭温声道,眼神真挚无比,心里怀揣着满当当的恶趣味。
“啊?”陈簇有些发懵,甜得发腻的巧克力溶液刺激她在发声的时候,喉咙突然生出痒意,使她不能控制地往外咳嗽。她很快捂住嘴巴,但紧接着又是几声咳嗽。
嘴里融化的巧克力有几滴喷到了谢昭的睡衣上,他皱了皱眉,瞧见一旁怯生生不敢动的陈簇,“喂。”指了指她的手,打开了水龙头。
“洗手。”
哗啦啦的水声刹那间刺破夜的宁静。
陈簇洗完手,下意识甩了甩,水滴在光洁的地板上。看到地面的水渍,谢昭有些无法忍受,抽出一旁的纸巾擦干了这几滴,又抽出纸巾塞到了陈簇手里。
“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陈簇敏锐地察觉出此时谢昭的态度稍微冷了下来,他敷衍地嗯了一声,“早点睡吧。”好像撕裂了先前脸上温和的面具,不知道因为哪个点引起了他的反感,是觉得自己不爱干净吗。
之后隔了好几天,都没碰到谢昭。
这让陈簇紧绷的神经喘了口气。
只是今天身后跟了条虫子,让她很不舒服,从心理到生理都在泛着恶心。那个摸她后背的男生亦步亦趋跟着她,说看见她中午排队的时候被班上一个男生摸屁股。
“关你什么事!”
“你怎么那么骚,又不穿内衣,还给那个××摸屁股。”
“你是不是有病,又不是我让他拍的,是他拍错人了!我求求你不要跟着我了!”陈簇握紧书包带,脚步越走越快。
“切,那不还是被摸了,我给你多少钱你能跟我去酒店开房?”
陈簇觉得可怕,毛骨悚然,为什么会从一个这般年纪男生的嘴里说出这种下流话,“你在开玩笑吗?”
那个男生似乎很满意她脸上的表情,笑成眯眯眼,脸上的褶子叠成一道一道的。
陈簇脱下身上的书包往他脸上甩,紧接着拔腿,奋力往前奔跑。但只听背后传来一声闷哼,书包沉重地砸在了地上,一道杂乱的脚步声在她身后激烈地追逐,男生粗着嗓子喊她女表子。陈簇像被一只发疯的狂犬追赶,不努力迈开脚,等待她的将是被恶犬吞噬的结局。她的心猛烈得几乎要跳出来,大概是一百米的距离,风声在耳边狂响,那只血盆大口即将沾染上她衣角的一刹那,“嘟”的一声马路边轿车的喇叭响了。
这是单独为她响起的喇叭。
所有动作都凝滞了。
男生抓着陈簇的肩膀不放,两个人同时扭头去看这道突兀响起喇叭的轿车。
车窗缓缓降下。
露出谢昭精致的脸,漠然地看着这场闹剧,好似在无声地发问“这是在干嘛。”
陈簇使劲甩开了男生的手,冲到谢昭面前,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眶此时已经蓄满了泪水,看上去有多可怜,她的双手扒着车窗,好怕谢昭就这样开走。
“傍上富二代了啊。”那个男生用仇富的语气不屑道,一张嘴就是造谣。
“你他妈别放屁了,这是我…我表哥!”她颤抖不坚定的声音实在没有说服力。
“我明天就告诉班里人你有多骚,不穿内衣,被男的摸屁股,还小小年纪就傍——”话音未落,陈簇冲过去打了他一嘴巴子,他也没多强壮,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还想爬起来,陈簇小腿肚打颤,后退一步。
一只手挡在她的腰部阻止她继续往后退。
“上车,陈簇。”谢昭把车门打开了。
地上的男生蜷着身体嘴里还不客气喊些恶心话。
“垃圾,看看你这张猪脸。”谢昭鄙夷地踩住他的小腿,很用力去碾,疼得对方说不出话,求爷爷告奶奶为止。
双腿跪在地上,对着轿车苍蝇搓手,痛哭流涕“我错了,饶了我吧。”下一秒被谢昭踢歪了身子。
彼时谢昭年轻气盛,谢家老爷子尚在,做事不晓得顾忌。刚开始客气客气,意思一下,露个笑脸装装和善,但常常因耐性不够而半途而废。
陈簇坐在汽车后座,两只手攥成一团。见谢昭冷着脸打了个电话,从车外进来,带着股微弱的血腥味,她嗫嚅道,声音细如蚊蚋:“他说得…都不是真的。”
“嗯,我知道。”谢昭丢过来一条手帕,“擦擦吧。”
“你做得很好,往马路边上跑是对的。”
他说得随意,陈簇却因为这句随意的夸奖,感动得几乎全身颤栗,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想要更加靠近谢昭一点。
“谢谢你,哥……”
谢昭正拧着眉往自己身上喷消毒水,冷不丁听到她这样叫,肉麻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因为谢萱几乎从不这样叫他,除非有事求助,但叫法也是极为黏腻、千回百转的“哥~哥”。像这种这么诚挚的真心的,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听。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干脆就沉默着不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陈簇说不失落是假的。暗自唾弃自己的得意忘形,悄悄去瞧谢昭,他右手支着下巴往窗外看,眉眼清隽,面前线条干净利落,嘴唇轻抿的时候,下颚绷紧,看起来有点冷漠,但笑起来又让人觉得温柔。
“再看,就要在我脸上看穿个洞来了……”
“唔…”陈簇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悄声说了声对不起,却见谢昭从外套夹层里掏出一张卡,也像扔手帕似的扔了过来。
“有什么需要的自己去买,别说谢家在钱上面亏待了你。
还有,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取,不要等着我或者别人主动送到你手里,偶尔一次两次,你不要把它看成是理所当然,否则就太愚蠢了。”
现在的陈簇回忆此,总是会感叹谢昭那时候话还是很多的。也是从那天起,她搬出二楼杂货间,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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